３．＜１０３室－李駿祥先生＞
「我們分手吧。」
昏暗的臥房裡，電腦螢幕上所發出的微光非常刺眼，讓我忍不住瞇起眼來。
「雖然很感謝你這些年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發現，我們終究不適合。」
我靜靜的坐在電腦前，看著螢幕上所顯示的離線訊息，突然有一股想大笑的衝動。
拜科技便利之賜，現在連分手也只要在電腦前打幾個字就好了。不需要面對面的勇氣，也不需要處在提出分手後的尷尬氛圍中。
真是太奸詐了。
雖然四年的感情就這麼隨性的被完結掉，但奇怪的是，我並不會感到特別難過。或許，隔著一層電腦螢幕，連這種失落的情緒也會被隨之隔開來吧。
夜深了。
我關掉了電腦，深深的進入夢鄉。
※※※
兩年前，我還是一個剛退伍的社會新鮮人。
在退伍後的一個禮拜，我就已經搬離家裡，到別的城市去生活了。
這麼做的原因並不是我跟家人處的不好，也不是急著想要一個人獨立人生。而是，在那個城市裡，有個令我魂牽夢縈的女孩。
我是電機工程系畢業的，由於沒什麼工作經驗，自己本身的專業能力也不強，所以只能從個小小的技術員開始做起。
雖然薪水少又辛苦，但只要能夠天天都見到那個女孩，這一切也算是值得了。
那個女孩，名叫茹君的女孩，是我在大學時期所交往的女朋友。
我們是在大三的通識課上認識的。
雖然她很漂亮，不過當初吸引我的並不是她的外表，而是她那種獨樹一格的氣質。
她從不與人交談，至少我在上通識課時，並沒有看過她跟任何人對話過。
她身上有股女王般的威嚴與驕傲，但卻又同時存在著公主般的嬌羞與平易近人。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也實在是很難想像這種相互矛盾的性格居然會同時存在於同一個人體內。
在學期末的最後一次上課時，我終於股起了勇氣與她攀談。
出乎預料的是，她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並沒有拒絕我。我們交換了電話號碼，在之後的寒假也常常都會約出來和各自的朋友一起玩。
就這樣，到了大四時，我們兩人終於交往了。
沒有人先開口告白，也沒有訂下任何規定。我們兩人就麼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比起口頭上的交流，我想，彼此的「心」能感覺到的一定更多。
我能清楚感受到她喜歡我的那份心意，而我也喜歡她。
這樣就夠了。
正因為平常不輕易的給予對方承諾，所以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在我即將要入伍之際，我們兩個最後一次見面的情形。
那天，我們兩人的話都很少。直到離別之際，她所說出的一句話，讓我的整顆心都燃燒了起來。
－我會等你。
這也是我為什麼會一當完兵就急著想要搬離家的原因。她等了我一年，我也總該為她做些什麼。
雖然我和她所居住的兩座城市距離並不算太遠，搭火車不用兩個小時就能到達。但，我想要的是更加親密的距離。可以隨時隨地見面、無時無刻都膩在一起的距離。所以，我在她家附近租了一間公寓套房。
這棟公寓外的觀看來是有些老舊，但其實內部設備還保存的很完善，而且租金又便宜，對我來講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
而她在畢業後也找到了一份會計的工作，目前和家人住在一起。雖然沒辦法和她同居讓我感到有些可惜，不過現下我也已經很滿意了。
本以為熬過了最難熬的時刻，之後的一切就能夠順順利利。
不過，世事難料，就連感情也是一樣。
在我們交往的第三年，也就是我搬來這裡的一年後，我們之間開始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之前我們一個禮拜總是會出來個五、六次，但最近她似乎會開始有意無意的逃避我的邀約。
─我們公司要忙到很晚，所以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吃飯了。
藉口。
─星期日嗎？可是最近很累，我想要利用假日好好在家休息一下耶。
藉口。
─你要來我家？也不是不可以啦。只是我父母都在這樣有點尷尬耶。不然我們改天再約好了。
都是藉口。
到了最後，我們幾乎一個月只有見到一次面，而且每次見面也都在吵架。
是我太幼稚了嗎？
不，我不認為這是我的錯覺。
因為，我曾經打過電話到她的家裡面。
－「茹君嗎？她不在耶。她今天好像說要在朋友家開什麼派對，好像會在那邊過夜。你有什麼事嗎？要不要我幫你轉告她？」
我不懂。
為什麼要騙我？如果真的要去派對，那就老實跟我講一聲就行了啊。
─今天晚上？不行耶。我爸生日，我要留在家裡慶生。你想要過來看看？不好吧！我們交往的事我還沒跟我父母說過，我想這種事還是改天再說吧。
都是謊話。
都是藉口。
如今，就連分手也跟交往一樣，一切都是那麼的隨便。
那，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搬來這裡？
現在呢？回家嗎？
不，如果現在回家，總會覺得是我輸了。
輸？
雖然這根本沒什麼輸或贏的問題，但我還是不想就這麼逃避。
我想要證明，她的這個決定是錯誤的。
我會過得比她更好，我會出人頭地。
我要讓她後悔這個決定。
我要她後悔。
※※※
「呼！這樣看起來清爽多了。」我將垃圾打包好，暫時先放在角落。
看著自己的房間煥然一新，我的心情也突然好了許多。
打掃、整理後，再把那些多餘的東西通通丟掉。
多餘的東西，我和她之間的那些東西。
「真不可思議，感覺整個房間變好大呀！」
我環顧著房間四周，第一次覺得自己住的地方空間這麼大，感覺就像是憑空多出了兩三坪那樣。
然後。
我發現了一個洞。
「咦？」
在右邊的牆壁上，有著一個不起眼、我從來沒注意過的小洞。
「這個洞……是原本就存在著了嗎？」
我上前查看，發覺這個洞其實並不算小，至少我試著塞了三根手指頭進去也沒有什麼問題。而且這個洞的周圍工整平滑，感覺不像是隨手鑚出來的。
這麼大的洞，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了不可能沒發現。
接著我仔細觀察了洞的位子，終於知道為什麼我會沒有發現到這個洞的存在了。
因為那個位子，之前被我用相框擋著。
那相框，那個裝著我們兩個人合照的該死的相框。
現在相框丟了，這個洞就理所當然的被我給注意到了。
「這個洞……是貫穿的嗎？」
我試著將左眼移到洞口，本以為會看到的是一片漆黑，但沒想到居然真的能看到對面的房間。
「哇！沒想到還真的能看到隔壁的房間啊。」
這著實讓我有點意外。
「我記得隔壁房住的是……一個女上班族吧。這樣可不太妙啊！要是讓對方發現這個洞而產生了什麼誤會可就不好了。」
我退了幾步瞧了瞧，在一片微微泛黃的白色牆壁上，這個黑色的洞實在是非常明顯。
難道隔壁的住戶從來都沒有注意到這個洞嗎？這應該不太可能吧！
「我想還是請房東來處理一下好了。」
打定主意，我便馬上動身前往房東所住的第一間房。
這裡的房東在半年前好像曾經換過人。我記得，在我剛搬進來的時候，這裡的房東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婆婆，但她後來好像因為生病了，所以才由她的孫女來繼承房東的職位。
由孫女來繼承這棟房子？雖然這個決定讓我感到蠻奇怪的，不過畢竟這是別人的家務事，我也不好意思多說些什麼。
「叮咚。」
我按了門鈴後，沒多久就有人來應門了。
不過，出來的卻不是那位房東。
「啊！你是住在１０３室的那位大哥哥吧！你要找怡姵姊姊嗎？她出門去買晚餐囉！馬上就會回來。大哥哥要先進來等嗎？」
出來應門的是一個小女孩，我記得她是住在３０１室的林涵瑜小妹妹。
「這樣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啦，我看我等一下再來拜訪就好了。」
雖然是房東，但畢竟還是一個年輕女孩子的房間，我就這樣進去怎麼說都怪怪的。
「好！大哥哥掰掰！」
「嗯，掰掰。」
回到房間後，我再次望向那個洞。
真的超顯眼的。
我想，還是用個膠帶什麼的先把它封住吧！
正當我拿起膠帶準備這麼做時，我聽見了開門聲。
是隔壁房間的開門聲。
「呼……自從那個王八蛋住院以後，在公司裡的生活還真是愉快了不少啊……」
由於靠近牆邊，所以我依晰可以聽到，隔壁的那位小姐正在喃喃自語的唸著些什麼。
「滿身都是汗，今天就先去洗澡好了。」
我愣了一下，接著身體不由自主的又往牆壁靠近了些。
這樣是不對的。
雖然如此，我還是忍不住把頭往洞口邊靠近。
我能清楚的聽見隔壁那衣物脫去的聲音。
這樣子不好。
我將左眼靠在洞口上，一副美麗的桐體立刻映入了我的眼簾。
「啊！好像又胖了許多，看來心情好也不能吃太多呀！」
看著她站在連身鏡前擺弄著她的身材。
我發覺我的理智已經不見了。
道德觀、是非對錯，全都已經不是重點了。
這樣子真的不好。
身體自然而然有了反應，我正看著自己的隔壁鄰居發洩慾望。
非常、非常的不好。
「唔……」
等我回過神來時，只聽得到隔壁傳來蓮蓬頭所發出的沖水聲了。
「我到底……在幹麻啊……」
看著手中的白色液體，我的心裡充滿著一股罪惡感。
不過……
叮咚！
門鈴在這時突然響起，讓我嚇了一大跳，有種偷東西被當場抓包的感覺。
我趕緊跑進廁所清洗，並且洗把臉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
叮咚！
「駿祥先生在嗎？我是房東。」門外傳來房東小姐的呼喚聲。
「等……等一下，我馬上來。」我發覺我的聲音有點虛。
我對著鏡子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接著快步的走向大門。
「啊，怡姵小姐。請問有什麼事嗎？」
「咦？不，我沒什麼事。我來是想問駿祥先生剛剛來找我有什麼事。你剛剛有過來找過我吧？」
該死，我都忘了。
「啊……那個啊……現在已經沒事了。抱歉還麻煩妳過來。」
我盡量露出和藹的表情，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樣啊……如果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就請儘管說沒關係喔！畢竟我是房東嘛！」
「嗯嗯，我知道了。現在真的沒事了。」
「好，那就不打擾你囉！晚安。」
「嗯，晚安。」
門關上後，我大大的吐出了一口氣。
為什麼要說謊？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或許……
喀嚓。
隔壁再次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不過我很清楚，這次發出聲響的並不是大門。
而是浴室的門。
或許……
那個洞就像個會吸引人的黑洞，使我再次把頭靠向洞口。
我想……
我想這個洞口，還是暫時先不要封起來好了。
※※※
人類對於偷窺，好像有著一種無法克制的原始欲望。
對於能夠完全窺視別人在私底下一舉一動的那種快感，好像已經讓我沉淪了。
只要有第一次，就會開始有第二、第三次。
這樣真的好嗎？
不，這樣當然不好。
不過……
不過，那又怎麼樣？
※※※
「今天中午，在台北地區犯下多起殺人割頭案的主嫌，終於被警方逮捕……」
隔壁傳來播報新聞的聲音。
我靠著牆，在腦海中想著。
她現在是坐在矮桌前看著電視？還是躺在床上？應該不會是站著吧？
她應該還沒有發現到這裡有個洞吧？雖然很明顯，不過，她應該還沒有發現吧？
她應該還沒有發現，我在偷窺吧？
啊啊啊！
我好想看，我好像要再看看。
洞，那個洞。
那個會將人給吸引進去的黑洞。
我的頭不由自主的被吸了過去，我的眼睛再次直視著那個黑洞的中心。
可是，我看到的卻不再是那熟悉的房間景象。
而是……
是一片混濁的紅色。
不……
－是緋色。
那是在黑洞中倒入鮮血的顏色。
那是血的顏色。
※※※
喀嚓。
「啊！李先生早啊。要去上班嗎？」
我出門時，恰巧也遇上了正要出門的鄰居－吳亭娟小姐。
「嗯，是啊。妳也要上班嗎？辛苦了。」
「嗯，那慢走囉！」
她笑著對我如此說道，而我則一直在偷瞄著她那瞇成一條線的美麗雙眼。
那紅色的瞳孔。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的心裡不由得又浮現出前幾天的那些影像。
本來想趁出門上班時，順便去找房東將那個洞補起來的。
不過現在……
啊啊！
看來，我還是無法剋制住自己的慾望啊！
創作內容
緋談-幽靈公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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