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欺身向前，動作之快連聚集在一旁的人都沒注意到，那冬天便拂過他們的臉龐，在掠過他們身邊的同時將其凍作冰雕──超過二十座冰雕。桑一劍劈去，動作全然不像是在揮舞一把長劍，而是操作一柄巨刃般粗暴。大量魔力在她經脈中流淌，化為她的力量，助她削鐵如泥。
頭領悠閒地後撤閃避這記劈斬；但桑魔力已出，轉瞬就在他的背後造出一道道尖銳冰錐，她一手揮劍另一手則操使魔法暗悄悄襲擊，欲用劍斬逼迫對方自行迎上致命尖錐；然而對方卻也跟著釋放魔力──桑在那股魔力溶化她造出的冰錐的時候意識到，對方的本相是偏烈的火魔力。
他是火元素使，桑意識到，難怪他不怕我。
旋即，雙方手中的劍刃碰撞，發出一陣刺耳悶響。頭領所使用的是一把漆黑色的長劍，刃身約有五指寬，劍柄如籠手一般旋轉著包裹在持劍手上，形成了即使被震擊也不會馬上落劍的保護；當劍身敲擊到桑手中的長劍時，那黑洞般的劍刃彷彿能夠吸取魔力似的，將桑以魔力凝成的薄膜瓦解。桑心頭一驚，當即順著碰撞帶來的反作用力拉開了距離。
封波石？有反向吸取能力，這把劍所用到的封波石肯定很純粹……體積也十分龐大。他到底靠賣這些貨物賺了多少錢？桑忍不住想。
桑感到很煩躁，主要原因是封波石（WaveStone）很昂貴，純粹的封波石更加昂貴。這是因為封波石有一種特殊的結構，使得它能夠被注入魔力達到存儲的效果；而純度高的封波石更能夠主動吸收外在與它碰觸到的魔力。
即使是桑，到現在也還沒有用過以封波石製成的武器。她還沒有閒錢為消耗品升級。桑垂下劍尖，歛起嘴角，眉色冷淡。
「封刃（SealBringers）。你花了多少錢？」
「比妳能想像的還要多，霜痕。妳的武器，」他挑挑下巴，「據說都是在遺忘之地一處偏遠的鐵匠鋪購置的吧？」
連這個都查到了？桑臉色不變，也沒有應答。她向來擅長這個。將一切波動隱藏於平淡表情之下。只要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動搖，就有可能被趁虛而入。
「妳肯定這輩子都沒有碰過封刃，」他微笑起來，像在同朋友分享一件寶物，「更沒看過揉合了殞鐵（DeadIron）的封刃吧。」
桑沒理他。對手手裡有著封刃，她怎麼樣也不能在魔法這一塊占上風。她使用的每一股魔力都會被吸收，即使只是用來為自己的劍鍍一層膜，更何況那把封刃還是用殞鐵製成的劍呢？殞鐵這種金屬有著高延展性、將近於無的導電性與堅韌性──可以說是集了所有製作裝備的有利條件在一身，本身就不便宜，製成劍的價格自然也不斐。
不過那又怎樣？桑冷笑一聲，提著劍又迎面上前。她沒在劍上鍍上一層魔力化作保護、或說是增強銳度的膜，而是單純的揮舞起手中兵器。封波石再怎麼純也沒有辦法吸取在人體內流淌的魔力，因此她轉而讓魔力在體內循環，增強身體的強度與反應力，令她不靠兵器而靠肉體本身也能擊打出可怕的、摧毀性的強擊。
桑斬擊的時候用了很重的力道，猛而迅，頭領提劍回防的同時感受到虎口被強力一震，幾乎整隻手臂都在隨之震動；但桑卻不為所動，從上而下壓著頭領的劍一步步用力。她的魔力量還是很充足的，即使方才她釋放了那麼大範圍的陣術也不減她體內力量的充沛。
頭領強烈的抵抗力道突然鬆懈，讓桑一瞬失去重心；他作勢閃躲那順著力道落下的劍鋒，卻是壓低身子如蛇咬一般朝桑突擊。桑不慌也不怕，側過身子扭開重心便閃過這次攻擊。桑單手扶地，手下用力一撐讓身體也向前突進，右手利刃已朝頭領心口刺去。
鏘！又一次劍刃碰撞，這次卻是劍尖直面平鋒。他倆同時後退，但是先反應過來的桑再次攻擊。又一聲刺耳碰撞聲，劍鋒相吻，如一對難分難捨的戀人。
桑的力道讓她的劍由上而下地壓制著對方，但頭領卻不急不慢地，又徐徐繼續開口，「霜痕，想必妳也知道，封波石是一種純度越高，能夠吸收的魔力量就越多的金屬。」他無視額角流下的汗，露出淺淺一笑；隨即，他手中劍刃開始發光──不，更像是將四周的光芒抓住、吞噬，化作自己的養分。就像是會呼吸的劍一樣。
「我來給妳展示一下吧。」他微瞇起雙眼，「恰好，這裡有人剛剛才外放了足夠多的寒氣。」
桑背脊一涼。她本能地準備將魔力收回體內，或至少不要讓那麼龐大的力量全數化作敵人的武器──但那股瞬間擴大的吸力頃刻間襲來，將四散在空氣中的、桑所釋放出來的寒冷魔力盡數吸收，將她的陣型瓦解，讓嚴寒升溫；那些被她一瞬間凍結的冰雕也迅速地溶解、碎裂，讓人重獲自由。儘管他們都因為寒冷而失去意識，但總有醒來的時候。
這下可好了，剛才的人數優勢又回來了，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她討厭有錢人。桑感覺連自己方才釋放出的、布置在劍上的魔力都被一併吸去，匯集在對方手上那把封刃身上。桑感受到逐漸升溫、沸騰的空氣，知道那把劍在一瞬間就將所有外放的力量都吸取乾淨。
桑後退的那個心跳間，強烈的魔力已被釋放。
在極近距離之下，桑躲無可躲。她只得運起體內魔力，為自己留下一層勉強的防護膜──
然後瞬間被埋沒於岩漿一般的烈火當中。
一秒，兩秒……火焰終於散去。
塵埃落下，彷彿時間都停止了一般，再沒有人發出一絲動靜，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響都清晰可聞。在火焰發起的正中心，桑搖搖欲墜地站著，她身上的衣著已然被燒成焦黑，甚至連臉部都無法清晰辨認。她手中的劍重重落地，成為此刻唯一的聲音。
過了一段陣子，頭領才有了動作，「身為冰元素使的妳，對火焰也沒有什麼抗性吧？」他一邊笑著，一步步走上前，許是認為對方已經沒有反擊的力氣，也就沒有提防。他提起手中的兵器，一劍輕鬆地送入桑的側腹，濺出大片的熱血。
然而就在他要拔出的時候，眼前的人發出一陣可怕的、斷斷續續的沙啞笑聲。他的劍被桑一把抓住。她的手被銳利的劍鋒劃破，溢出點點血珠，串成一線落在地面。她的肺理應被劍貫穿了，但她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力氣反而更大了些。
「你知道嗎？」她嘴角掛著一痕血，卻是在愉快地笑。她拴緊握著劍的手，不讓對方將武器抽回。桑臉上的血痕讓她看起來面目可憎，可她只是笑。「梵亞蒂人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流點血對他們而言不算些什麼。」
「妳這傢伙──」
「有件事情你倒是說對了，我確實沒有親眼目睹過封刃的力量。」桑使勁一扯，更多的血湧出，浸濕了她略顯破爛的焦灼衣物也將頭領朝她的方向拉了過去。桑幾乎是貼著對方的額頭，獰笑著繼續說，「所以我也很好奇，這東西能夠容納多少的魔力？它有極限嗎？」
「在妳測試完之前，妳的魔力就會被吸乾了，蠢貨。」回過神來的頭領不置可否，不管對方的血統再怎麼給予她續行的力量，她頂著重傷之身是沒有辦法與他匹敵的。他開始嘲諷地挑起眉頭，「妳還真以為妳能探到深淵最底下，是嗎？」
一陣停頓，忽然，桑開始低低地笑起來。頭領還沒搞清楚狀況，眼前這名半死不活的女子就突然爆起而上！她一手緊握劍鋒，另一手則握拳朝對方以十足力氣狠狠揍去，頭領被這劇變一下震得不知所措，臉上便挨了一拳。桑身為梵亞蒂族，身體力量自然比其他種族的人要來得強上許多，再加上在她體內流轉的魔力更是強化了她的臂力，這一拳直接將頭領揍得老遠，讓他朝後向子彈一樣直直撞上樹。
而頭領這一鬆手，劍自然也就落在桑的手上──或者說，牢牢插在桑的側腹處。她這一下扯動傷口，凝聚魔力的動作也使得埋入血肉中的劍有了可以吸取的對象，在她揮完那一拳的同時，她勉力匯聚的魔力也被劍吸得一乾二淨，就像力氣被一下子抽光一樣的感覺令她單膝跪地倒了下來。
桑緩了口氣，在頭領重整姿態之前先提出力氣讓自己站起來。她咬著牙，從側腹將劍一口氣拔出來，又是一灘四散的血液飛濺。
「哈哈……這下，換我拿這貴東西啦。」
「他媽的，妳這兔崽子！」
她被吸走不少魔力，對一般人來說這可不怎麼妙，但桑也不是一般人。她站在原地，看也沒看憤怒地走來的對手，也沒看他臉上那被自己揍了一拳而紅起的區塊，只是開始朝劍內灌注魔力。被動灌注與主動吸取還是有些差別的，即使封波石有著超強的吸取魔力的特性，但灌注魔力的速度取決於使用者想要讓武器多久被充飽電。
很快，黑洞一樣的劍又開始吸收光芒，吸收來自桑的力量。桑咳了又咳，身體因為魔力的流出而搖晃，但她卻沒有停止過灌注魔力。頭領很快意識到不對勁──這個人，應該已經沒有足夠的魔力可以使用了，為什麼她還能毫不猶豫地灌給封刃？
「不可能，」頭領大驚失色，「妳不可能──」
「就是那個可能，」桑臉色蒼白，笑容卻沒減緩過。她抬起眼眸，直視著朝自己的方向衝來的首領。「我生來便是存容（Memory）。」
「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夠擁有無窮無盡的魔力底限──」
「你眼前就站著一個，」桑一轉手腕，「這不比封刃稀有？」
她揮劍。瀑布似的魔力化形，如同一股冰藍色巨浪向著對方拍去，將一切包裹進霜痕裡面，而後凍結。那冰流所及之處，彷彿抹去了世間污垢一般，徒留一片如夢似幻的純潔，好像泡影一般。
創作內容
小說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