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這個夢很討人厭。
一個夢能有多久?從入睡算起到醒來,要是能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應該就算一個長夢了,但對於魯季連來說這夢該死得有夠長。
七百六十八天,換算下來大概快兩年。
夢裡面的世界一直維持在同一天,時間不停的重複,每當晨曦破曉,世界的時間便在轉眼間倒轉了二十四小時。
第一次還挺好玩的,魯季連發現這個規律時莫名的興奮,覺得自己變成了掌控時間的神,世界上所有事物都得重複過去,就只有自己能夠不理會時間的束縛。
直到學校考試都滿分的成就感已經蕩然無存、每天都在電視前靠樂透變成億萬富翁的快感只剩空虛時,魯季連才發現不對勁。
他根本不是時間的神,而根本是被時間遺棄了。
人在做夢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夢,魯季連也不例外,尤其這夢又長的殘酷時,他根本把夢中的世界當成現實。
精神衰弱還是小事,魯季連在夢中天天想死,沒人可以談心,講出去時根本被當成瘋子,夢中的老媽還直接拖他去逛精神科。
然後重複看了五次精神病,連醫生要講什麼話都背下來後,他便決定不再談論關於時間的問題。
魯季連想了很多假設,在夢中時他也曾經一度懷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個惡夢,可惜不久就被夢的真實性給推翻的徹底,原因無他,這夢長得不像樣。
關於自殺的想法一直都有,就是不敢付諸行動,他或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但畢竟也只是邊緣,能玩的事多如牛毛,光是去租電影來看就耗了大概半年,後來又到圖書館去看小說,要不,就到公園發呆,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直到一年多後,魯季連發現了一個異樣。
本來公園的事物從小狗小貓到路邊經過的阿伯他看都看到記下來了,卻在這一天多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只有十歲吧,水汪汪的大眼和微微的腮紅,一張鵝蛋臉,身穿粉紅色的童裝,手上
還拿著一根棒棒糖,一跳一跳地到魯季連旁邊。
「你是神選者嗎?」小女孩歪著頭:「還未覺醒的神選者?」
「什麼東西?」魯季連聲音盡帶疑惑。
小女孩瞟了他一眼,面露兇光:「我問你是不是神選者啦!」
季連愣了一會,這……這是教育失敗嗎?眼前的小女孩剛剛是瞪我嗎?
「裝傻阿你?」小女孩將棒棒糖收起來,伸出食指勾一勾,要魯季連蹲下來。
「你醒來以後,過兩天我會去找你,乖乖待在醫院別亂跑。」小女孩拍了拍魯季連的頭,手上散發出淡淡的粉紅色光芒。
「你到底在說什麼?」魯季連完全反應不過來,這小女孩說的話跟做的事他看都看不懂,甚至還懷疑這小女孩剛剛講的是不是火星文?
「重要的事等你醒來再說,你要忙的可多的呢!大概在幾分鐘你就可以脫離覺醒過程了,記得要乖乖待在醫院喔!還有如果你發現身體的任何異樣也都不要跟醫生們講,那群凡人只要你不說他們根本不會發現。」小女孩溫柔的說。
「什麼跟什麼‥…」
語音未了,魯季連感覺到眼皮越來越重,但卻不是疲勞,而是一種異樣的感受,像是體內有什
麼東西破掉的感覺,一股清涼流遍全身。
他就這樣一無所知的,昏了過去。
※第一章
張開眼睛時,只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
撲鼻的消毒水味很快便讓季連清醒,想爬起身來卻痠痛難耐,身體根本不聽使喚,連動跟腳趾頭都有問題。
季連凝視著腳,他感覺他能動,他一定動得起來,腦中的指令不停的催促著腳趾頭,可惜一點反應都沒有。
難道躺了很久?對了,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個快把自己逼瘋的夢。
心思回到了夢境,在夢裡時間一直重複著,只有自己獨自向前,大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滋味,只是不久後便看清了事實,自己根本不是獨醒的那位,而是被時間遺棄的子民,異樣的孤獨充斥,親人、同學、朋友不是無法聊天,而是話題一再重複,久了便談不了心,無法傾訴的結果就只能悶在心裡,一夜又一夜,過了一年多,精神已被攻擊到幾乎崩潰。
但,卻突然遇到一個小女孩,一個似乎知道始因的小女孩。
季連想破頭也想不出小女孩說的話,只記得前面似乎有提到「神選者」這陌生的名詞,讓自己靜不下心。
還是先想辦法動起來吧,這種植物人的狀態一直維持著似乎也不太好,季連看了看腳趾頭,繼續不停的下指令。
時間過了很久,腳趾頭依舊沒反應,季連奮力到想飆出髒話,卻發現嘴巴只能發出呼氣聲,更是氣得差點內傷。
不久,腳趾頭似乎動了一下,季連眼睛亮了起來,想盡辦法讓腳趾頭再挪一次。
最後,大姆指總算在自己的操控下運轉自如,季連呼出一口氣,卻又瞬間暈了過去。
再度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卻是拿著手電筒拼命照他瞳孔的禿頭歐吉桑。
季連想也不想便驚叫一聲,沒辦法,手電筒加上那宛若太陽耀眼般的地中海所融合出來的強光實在太驚悚,他只感覺到自己要瞎了。
幸好,歐吉桑並沒有持續下去,只是將手電筒關掉,拿起聽診器往胸口一貼。
原來是醫生啊……季連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閃光的效果還在眼眸理徘徊。
「有沒有什麼不舒服?」醫生拍拍季連的肩膀,瞇起眼睛。
「我無法動彈……」季連艱苦地說著。
「放心,這只是長久昏迷的病人醒來後的病狀,大概只會持續幾個小時,幸運的話你今天就可
以自己下床走動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嗯……我為什麼會昏迷?」季連問。
「不知道,你的身體完全沒異樣,卻在兩個月前一覺不醒,現在你可醒來了,我想你家人一定非常高興。」醫生收起聽診器,「現在就想辦法操控自己的身體,我們已經連絡你的家人,不久就會趕來了吧!」
「好的,謝謝。」季連微微點頭,醫生站起身,寫好病例後便,離開病房。
在醫生走後,季連奮力撐起身體,他想讓自己坐起來,但可惜力道卻軟弱地似洩氣的皮球,連坐起身都辦不到。
又多試了幾次,但依舊徒勞無功。
算了,就這樣躺著也罷,反正醫生說幾個小時後就會回復正常。
季連看向掛在前方的時鐘,下午三點,這個時間自己應該正在客廳看電視,記得昏迷前似乎是暑假剛開始不久吧……
等等?暑假?我該不會整個暑假都處於昏迷狀態?
他驚恐地立即用最大的力氣爬起身,卻也因為過於奮力,導致腰整個閃到。
「痛痛痛……」雖然坐起來了,可是痛到哭么啊!
季連手扶著腰,此時突然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你還真是有趣耶!」
聽到熟悉的聲音,季連趕緊將頭往左一扭,卻又因為太久沒動,脖子也喀擦了好大一聲。
「啊嘶……」他眼淚根本飆了出來。
「身為神選者怎能那麼笨呢?」小女孩手掩住笑容,但眼神卻盡是嘲笑。
「我哪知道啊,又沒昏迷過。」季連盯著小女孩,沒錯,她跟夢中的小女孩絕對是同一個,儘管現在她換了另一件白色的童裝,但那聲音和臉蛋他絕對忘不了。
「沒想到妳竟然是真的。」季連難以置信。
「什麼真的?你以為你還在作夢?」小女孩走向季連,想也不想便用力地捏了他的臉頰。
「啊!」季連再度飆淚,這小妮子的手勁怎那麼大啊。
「給我聽好,趁我性子還沒起,你以後最好將我的話都當真。」小女孩放開季連的臉。
「好……」季連感覺到臉熱辣辣的,卻不能伸出手來摸。
「我先自我介紹,本名林恩綺,妳可以叫我綺綺!」綺綺微笑著,「從現在開始,我將是你的導師,負責帶領你神選者的生活,有問題嗎?」
「有,我聽不懂。」季連立刻回應。
「季連小朋友,你哪邊不懂呢?」綺綺語氣非常的慢。
「那個……什麼是神選者?還有你怎知道我的名子?」季連皺起眉頭。
綺綺頗有趣味的看著季連,「你還沒使用過能力嗎?」
「什麼能力?」季連馬上回問。
綺綺嘟著嘴,「也是,你才剛覺醒不久,現在跟你講這些你難怪會不懂。好吧!反正你家人也快來了,我想今天講到這邊就好,等你發現自己的能力後我再解釋也比較容易。」
季連歪著頭,這小女孩到底在講什麼?怎麼一下神選者一下覺醒又能力的,這到底什麼東西?
他注視著綺綺的雙眼,他有感覺這女孩不是在騙人,自己似乎真的發生了不知名的變化。
「我想不久你就會出院了,然後過個幾天等你回到正常生活後我們在見面吧!」綺綺俏皮地吐出舌頭,「還有,最近如果發現生活上出現許多不尋常,不要以為是自己有神經病哦!」
話一講完,綺綺便踱到門口,拉開了房門。
「等等!」季連完全沒有頭緒,「那我們之後要約在哪?」
綺綺回眸一笑,「我會找到你的。」
※
坐在病床上,季連看著綺綺離開房間。
他陷入一段沉思,一下子有太多的不明白讓他無法反應過來。
幾個月前,他還只是個高中生,成績普通,人緣不差,沒有女朋友但認識了許多好麻吉,家庭狀況雖然喪父不過龐大的遺產也夠他念完大學還綽綽有餘。
一生中並沒發生太大的變化,頂多父親去世的時刻有不少的改變,但卻沒有現在違和感。
彷彿……自己將會失去這一切,一種空虛的感慨,神選者的意義帶給季連的第一印象並非得天獨厚,反而是遠離正常生活的開端。
那名自稱綺綺的女孩,她知道一切,卻沒全盤托出,感覺並不是談話時間不足,反而比較像是要給季連一段準備的時間,讓他能夠安然進入另一個世界。
就這樣發呆了一段時間,季連嘆了一口氣,隨後拿起枕頭蓋住了臉,緩緩地躺回床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陣碰撞聲,忽地門一開,一個女生跑了進來。
「欸哥!聽說你醒來了!」文渝的一蹦一跳地跑到季連的床邊。
「你們總算來了……」他模糊的聲音從底下傳出,將枕頭往旁一扔,他看向唯一的妹妹。
此時一名眼眶泛淚的婦人也從門口走來,她看見季連醒過來,眼底擔憂也一掃而過。
「阿連……媽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婦人拉了一張椅子,坐到季連床邊,「還有什麼不舒服嗎?」
「沒事的媽,我很好。」季連報以微笑。
「就說老哥會醒來吼!」文渝睇了季連一眼,「連女朋友都沒交到怎麼可能願意一直睡下去。」
「天下父母心,做媽媽得看到自己兒子昏迷哪有不擔心的道理。」婦人慈祥地說著。
「媽對不起啦,讓你們擔心了,我真的很好。」季連一臉抱歉。
文渝手指著季連,「知錯就好,以後你可要好好孝順我們,這幾天來媽為你哭了多少次你知道嗎?」
「嗯!我絕對會好好孝順媽媽的。」季連堅定地點點頭,至於孝順老妹?得了吧。
「不准忽略我!你妹妹也是要好好孝順的!」文渝手插著腰。
「我最多會慢慢放鬆對妳的管教。」季連瞟向文渝。
「什麼管教?你當你是誰?信不信我今晚再把你打昏回去?」文渝手握緊拳頭,作勢要揮過去。
「妳敢?」季連瞪大眼睛。
「我敢!」文渝不甘示弱。
「好了好了!兄妹倆幹嘛一見面又鬥嘴?」婦人不耐地說,這兩人真是一天不吵也不行。
「對了,」婦人忽然從包包拿出了一張護身符,掛在季連胸前,「來,這是從師父那邊求來的,你突然昏迷的原委我們都知道了。」
看著護身符,原本對親情感動的季連突然起了不祥的預感,該不會……
「那名三世冤情的女鬼師父已經幫你處理完了,把它帶著可以保你早點康復……」
靠!我就知道!老媽絕對被人騙了!
「哥你那段可歌可泣的故事還真感人,連我都忍不住差點哭了。」文渝在一旁姍笑。
「等等!媽,我沒有遇到什麼女鬼,你被人騙了啦!」季連慌忙地將護身符塞回母親手裡。
「是嗎?可是那名師父說得很誠懇,不太像騙人的。」婦人歪著頭,「而且他做完法事你就醒來了,我還包一個大紅包給師父了耶!」
這是巧合!絕對是巧合!
「哥你別害羞嘛!你們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我已經幫你跟所有同學老師說好,大家都堅信不移呢!」文渝笑的可樂了。
他傻傻地看著魯文渝……這死老妹!老媽的個性妳難道不清楚?以前還有老爸在阻止老媽做傻事,現在人走了妳就放縱老媽不管,還全跟我同學說了妳是要我怎麼見人!
季連嘴巴微開,「老妹……妳難道沒阻止老媽?」
「放心啦,其實才幾百塊而已,那名神棍既便宜又不劫色,這麼不專業的神棍要上哪找?」文渝靠近季連的耳朵,悄悄地說,「而且,給老媽吃顆定心丸也好,這兩個月她一直哭,我拖地拖的可累慘了。」
「…‥嗯。」季連點點頭。說的也是,老媽的個性優柔寡斷,這種無法解釋的昏迷很容易讓家人心碎,只能依靠信仰的幫忙。
瞧向文渝,季連悸起一股不明的感動。她已經長大了,不再是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女孩了。
季連將護身符重新戴回自己身上,「媽,我雖然醒來了,不過還是別在信那名師父的話,我沒有遇到什麼女鬼啦!」
「真的嗎?唉,你媽就是笨,又被人騙了。」婦人落寞地垂下頭。
「沒這事,我昏迷事發突然,你會有這種反應很正常的,趁現在沒花太多錢,就別理那師父了。」季連趕緊安慰婦人。
「對了,阿連,你為什麼會昏迷啊?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徵兆?」婦人抬頭。
奇怪的徵兆嗎……是有一名叫綺綺的小女孩,但是綺綺的告誡一直在耳邊徘徊,使他不知道是否該講出去。
沉吟了一會兒,季連決定還是不講,等到事情明朗點再說也不遲。
「我也不知道……」季連不敢看母親的眼睛。
「沒關係,等你想到再說吧。來阿連,這是媽媽為你熬的雞湯,你可要記得喝。」婦人輕柔地撫摸季連的頭髮,「我會跟醫生商量看看,能讓你提早出院媽媽就會立刻去辦手續,在這之前要好好聽醫生話知道嗎?」
「好的,媽。」季連接過婦人手上一大包的雞湯,放在桌上。
就這樣,三人開始聊起最近發生的事,不過都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生活並沒有太多的改變。而至於住院的費用,幸好父親的遺產夠多,家庭經濟才沒因季連住院而拖累。
不久後文渝提起一大包卡片,據說是住院期間朋友寫的,季連笑著接過,一股暖意直上心頭。又過了一段時間,外面天色漸漸地暗沉,夕陽的餘暉也只剩一點光芒。
「欸媽,差不多該走了。」文渝看了看手錶,順手拉起了婦人。
「嗯,阿連,記得要多聽醫生的話哦!」婦人緩緩起身。
「哥,那我們先走了。」文渝將椅子放回原位,隨後牽著母親的手跟季連說再見。
「好,妳們也快休息,別操累了!」季連也揮揮手,笑笑地看著婦人和文渝離開病房。
重新躺回床上,季連長長呼出一口氣,還好這些天來沒發生什麼大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過老妹也真的長大了,他其實最擔心的便是這唯一的妹妹,本以為她會跟老媽一起哭哭啼啼,結果她的反應卻比預料的好太多了,令人欣慰。
此時門突然碰的一聲又被打開了,季連轉過頭,只見一名刺蝟頭的男孩跑了進來。
他認得這名男孩,是他高中的好麻吉之一。
「季連!你死了沒啊?」男孩爽朗地笑著,「聽說你被三世冤情的女鬼纏著喔?你怎那麼屌啊哈哈哈!」
……幹,老妹還真的將師父的話告訴同學,我錯了,她不是長大,是變得比以前更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