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殺轉生》第一章 ‧ 非人之物 (1-6)
雲層遮蔽了月光,峰巒頂端傳來泣鳥綿延不絕的啼鳴。
學者分析過泣鳥的聲音,發現正常人會認為這種音色近似嬰兒哭泣,但在情緒低落的人耳裡,卻能聽見陣陣魔性的譏笑。音符能勾起心底最不堪的回憶,放大腦海的那份悲痛,因故,在泣鳥的巢穴附近,常出現各式各樣的自殺者。
莉娅沒有被泣鳥蠱惑,反而堅毅地拭去眼角淚水,告訴自己現在必須振作——絕對要活著回去,不但要把凱和蒙奇交還到他們家人手裡,還要為大家報仇。
她忍受著瘆人的笑聲,攤開了兩張黑色捲軸,分別將弓箭手和格鬥家的屍體收入其中。相信在今夜以前,隊伍裡沒有人會認為,作為運輸死者用途的特殊置物捲軸,會用在身邊的人身上。
拉斐爾重新升起火堆,倒了一杯紅茶遞給莉娅。
她接過茶杯,淺啜了一口:「隊長的記憶有沒有恢復些了?」
喚醒莉娅後,拉斐爾向莉娅表示自己似乎失去記憶。
拉斐爾無奈嘆氣道:「唉。少年的術式影響頗深,吾的往事盡是片空白。」
莉娅沒有接話,只是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杯子。
「關於冒險者協會,能介紹給吾瞭解一番嗎?」拉斐爾忽然說。
「……現在嗎?」
「吾知道此時提出這種要求有些突兀,但吾認為那名少年與協會有關,畢竟知曉吾等身在多諾拉峽谷的人不多。」
「可是……我不覺得協會之中會有人想陷害我們。」
「聊聊亦無妨。倘若能把協會排除在嫌疑範圍外,自是更好。」
「我明白了。隊長想知道哪些情報?」她試探性問道。
莉娅清楚面前的拉斐爾,是由少年L所假扮的。
因為在真正的拉斐爾被吸收當下,她便已經從昏迷中甦醒。
那時的情況相當危急,為了替莉娅謀求一線生機,弓箭手決定與命運之神賭上一把——他示意莉娅繼續維持暈倒的模樣。
弓箭手認為,少年L視角中的莉娅,將會是個一無所知、能夠善加利用的對象。在莉娅的剩餘價值被榨乾之前,她還能繼續活著。
只要活著,就有翻盤的希望。
「好比協會裡面有哪些大人物,那些大人物又持有怎樣的術式。越鉅細靡遺越好,或許能幫助吾憶起什麼關鍵。」
「那我就先從冒險者本部的會長開始說起——」
為了博取少年L的信任,莉娅選擇適時釋出一些無關緊要的情報。
介紹完本部會長,她又依序說明了副會長,以及位於協會頂端的圓桌十席。拉斐爾聽得津津有味,不時插話詢問細節。話題從冒險者協會,逐漸轉移到中土大陸的勢力分佈,以及關於世界的基本常識。
莉娅有一種正在餵食怪物的感覺。
面前的怪物會愈發茁壯,接著誕生更多、更多、更多的受害者。
講到某個段落後,莉娅流露疲憊的表情:「我累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這並非裝出來的模樣,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她確實累了。
「汝先去歇息,吾負責守夜。」
拉斐爾沒有加以挽留,讓莉娅稍稍鬆了口氣。
「那麼我先回帳棚了,需要換班再叫醒我。」
正當莉娅起身之際,拉斐爾冷不防說道:「忘了講一件事,和汝一塊整理遺體時,吾發現,汝自凱的身上取走了他的所有物。」
莉娅不禁握緊雙拳,內心急遽動搖。
「印象中是枚戒指。」拉斐爾又說。
「那枚戒指是我以前送給凱的生日禮物,所以拿回身邊留念。」
「戒指能否借吾觀視?」
「……」
“記錄戒指”就收在莉娅胸前暗袋。
「汝有何不便?」
「為什麼隊長突然對戒指有興趣?」
「沒什麼,純粹想看看罷了。」
莉娅強作鎮定,從暗袋拿出戒指。
拉斐爾取走莉娅手中的物品,稍微把玩了會——戒指鑲入的橙黃寶石經過兩回碰觸,表面散發了一道類似手電筒的光束。
「這是“火炬戒”。」 莉娅說明。
對方遲遲沒有回應,只是握著火炬戒一動也不動。
沉默的氣氛下,莉娅能感受到那快要失控的心跳。
終於——拉斐爾交還了戒指,揮手示意莉娅離開。
莉娅點頭致意,接著轉身走回營帳。
「等等。」
背後忽然傳來話語,讓離去的步伐倏然凍凝。
宛如受到雜訊干擾的收音機,拉斐爾低沈嗓音混入了略為稚嫩的男聲:「吾要的是另‧一‧枚‧戒‧指。」
「……我不明白隊長的意思。」
拉斐爾的臉部猶若熔化的蠟像,五官扭擠成團,逐漸回到了原本的容貌:「我不討厭說謊的人,但我現在想聽的是實話。以為我不知道妳那時候一直裝作昏迷嗎?可愛的莉娅姊姊。」
莉娅沒有回過身的勇氣。
她不停顫抖,就像一隻受驚的小貓。
「晚餐的過程中,我注意到弓箭手大哥,刻意將戒指的寶石那面朝向妳;在他臨死前,也曾對我作出同樣的動作。那枚戒指應該有什麼秘密吧?」
在極端的恐懼下,莉娅已經喪失基本的判斷能力。
求生本能迫使她將咒力匯聚至腿部,大腦錯亂地下達了“逃離少年L身邊“的指令。
然而——下半身卻不聽使喚。
莉娅眼睜睜看著地面離自己的臉越來越近。
而那雙修長的腿,仍停留在原處。
她意識到大腿根部以下的部分,已經被工整切斷。
「聽過“花瓶姑娘”的故事嗎?花瓶姑娘沒有手腳,身子被裝在花瓶裡,只有頭露了出來。花瓶姑娘能說話能唱歌,走訪各個村落,帶給大家很多歡樂。」拉斐爾——少年L笑著說道。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真的好痛……
莉娅想要向前爬行,卻發現自己連手臂也失去了。
「讓我把莉娅姐姐作成花瓶姑娘怎麼樣?」
少年L迎上前,就在他即將接近莉娅,暗藏在多諾拉峽谷五處地點的不明物體,同步接收到啟動信號。
電子雷管觸發推進劑,引燃其中的HMX混合炸藥——地面劇烈震盪,火光點亮黑夜,衝擊波捲動塵沙,沈重轟鳴撼搖山谷, 巨大的雲柱伸向穹頂。
視線右下角的召喚物介面,顯示了十多道閃爍的感嘆號,代表傀蟲正受到外力攻擊。連切換感知同步都來不及,感嘆號立刻轉為象徵死亡的交叉圖形,意味著潛伏在多諾拉峽谷各地的五組傀蟲已悉數被消滅。
「不、不可能。」少年L錯愕地呢喃。
同一時分,一千五百米外的山峰上。
蘇聯制的莫辛‧納甘狙擊步鎗舉向營地位置。
步鎗並未裝置瞄具,僅能依靠鎗管上的鐵準心測定距離;持鎗的人戴著形同鳥喙的白色瘟疫面具,身穿經典三件套組成的權勢套裝(Power Suit)。
面具客全神貫注到忘記呼吸,腦部開始缺氧。
天際雲層散去。
群鳥泣鳴不止。
凜冽的殺意已鎖定轉生者。
如握拳般自然地扣下板機。
7.62 x 54MMR的步鎗彈自鎗口急旋而出。
在雙月的映射下,弧型彈道穿透夜色、乘著晚風,跨越了世界線的無瑕一擊,精確地轟入少年L的肩膀。
清脆的拉拴聲響起。
拋殼窗彈出冒著煙硝的滾燙彈殼。
狙擊鎗再次上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