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院前的長廊上,夜風微冷幾片捲著白花辦,風中帶著一抹清香,我細細聞了下,是梅花的味道。
我望著夜空中一彎漸滿的弦月,撫著漸大肚子,再過幾月我的孩子便要出世了,想著便出神了。
過了一會,我才發現雪華正蹭著我的手,雪華是我養的貓,我在一次回置屋的路上遇到牠,那天正在下雪,他的毛色與雪地容成一色,我隱約看去,還以為兩顆藍色珠子落在地上,結果是一隻瘦弱的小貓。
自那時我便收養了牠,因我在雪地裡發現牠,便取了雪字,牠跟金華長得好像,所以取了華字,合起便是雪華。她倆有著一樣雪色的毛,只是貓瞳的顏色不同,金華是碧色的,雪華是藍色的。
我將牠抱起,放在大腿上輕撫,雪華覺得舒適的喵了兩聲,阿竹端了杯茶走了過來:「原來雪華在殿下這,雪華真的很黏殿下呢!」說著便放下茶杯推向我:「殿下請用茶。」
阿竹原本是成明的貼身侍女,成明回去前吩咐她當我的侍女伺候我,阿竹她為人謹慎,做事機謹,而且很忠心,所以我很放心她。
我飲了口茶,熱茶茶味不濃,但是一飲而下有暖身之效:「阿竹,替我拿一些烤團子吧。」阿竹向我應了聲後就離開了。
月色照人,濃白的花瓣飄向我,我細聞了下,驚覺這花不是梅花。它有個令我熟悉的感覺,我卻說不上來。
花瓣愈多漸成花雨,濃白的花雨匯成一位女子。身著白色紗衣,優曇花飾髮,她傾城般的面容向我微笑著。
見到照樣突然的場景,我竟然沒有太多的驚訝。我問道:「妳是誰?」
白皙的臉龐,笑意更濃:「妳問了跟小貓一樣的話。」
她正了正色:「我叫做優曇。」
小貓?小貓是指雪華?還是... ...金華?
我問了她來由,優曇笑了聲道:「以後妳就會知道了。」語落,隨著夜風散去。
她如此說,我原本的疑問已經很多了,這樣的說法只讓突增我更困擾。
隨後阿竹端著一盤烤團子放在我身旁:「殿下剛剛在跟誰說話呢?」
我拿起串烤團子,取下一顆餵給雪華:「沒有,妳聽錯了,先下去吧。」
「那阿竹先退下了,殿下有身孕,外頭冷請不要在待太久。」
我嗯了一聲回應。
翌日,我被阿竹的聲音叫醒:「殿下,趕快起來!陛下派人來了。」
陛下?是朱雀天皇嗎?是他的話找我做什麼?
「阿菊請他先進來坐一下,阿竹替我梳妝。」
我盡快將外貌整理好,我妝髮完畢後我接見他。
我見到他,我不認識他,但他卻認識我:「文車妃殿下,陛下聽聞您懷有皇子,請您移往皇居居住,小的這次來便是要接殿下過去的。」
文車妃?我是文車妃?難道我被陛下看上了?但是我是成明的人呀!
「請問,成明親王呢?」
他疑惑了一下:「您到了就知道了。」
我雖抱有疑問,但聖命難違。我立刻讓阿竹收拾東西,跟著那人走了。
搖晃的馬車,沿途寒日飛雪,伴著清幽的梅香,踏著遙遠的路途。
路途遙遠,我倦了,慢慢的覆上了眼簾。
當我再醒來的時候,車窗外那城堡,占地甚廣且風格華麗,那處便是皇居。
阿竹來過這,她扶著身懷六甲我走過長廊,長廊的盡頭接著一道紙門,阿竹拉開向裡頭的人道:「陛下,小的是阿竹。」
榻上坐著的那位不是朱雀天皇而是一位素色常服的青年,他見我進來,立馬放下手邊的工作,他急忙走過來扶我,我知道他,因為他是我的成明,成明親王。
他讓阿竹退出去守著:「小千,我好想妳,對不起,我那時沒辦法過去陪妳。」
我握住他扶著我的手:「我不介意,只要哥哥妳不要拋棄我就好。」
成明向我微笑,吻了吻我的額頭:「我是不會拋棄妳的。」
當我準備將那些疑問都傾訴於他的時候,我想聽他說,但他卻讓阿竹告訴我。
我有點失望。
阿竹扶著我邊走邊告訴我。
昔日的成明親王,便是今時的村上天皇。
為了堵住那悠悠之口,他便讓他的兄弟收我為義女,改名為文車。
成明為我做了好多,那一切,都讓我很感動。
我決定為他生下這個孩子,好好的孝順他,這樣才能報答他。
成明因我懷有皇子,免掉了我大部分的禮儀,他每天晚上都來看我,跟我說孩子生下來他要怎麼樣的疼他。
他問我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我說都好,但我知道他盼的是一個皇子。因為皇后與其他的妃子都無所出,但我卻私心期盼他是個女兒,若他是個女兒就不會捲入那些權力鬥爭。
成明對我的寵幸,引起來其他人的側目,甚至有人說我狐媚,說我恃寵而驕。
那天,成明出城了。
他知道安子皇后不喜歡我,他走前向我囑咐,叫我絕對不要忤逆皇后,若有什麼便就忍一下。
他們母家的勢力,豈是我一個小小妃子能夠抗衡的,即便成明要保我也是難。
我知道他的用意,我也不打算跟她有什麼衝突。
在皇居之中,我雖為妃,但是那些人卻沒有一個人真正的敬重我,不光只是因為她們是安子的人,還有我是藝妓出身的妃子這點,就足以讓她們鄙視我。
因為成明盼著這個孩子,所以她們暫時不會算計於我。
然我天真的想著,就算成明不在這裡,這個孩子也能夠成為我的一個保命符,只要我還懷著他,我就能在這個人吃人的世界活著。
我想得美,成明出城的那天,那時我的身孕剛好八個月了。
阿竹扶著我走在長廊上,突然一隻狗往我這直直衝來,那狗長的大,黑色的毛,如狼般兇猛的眼神,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安子養的狗。
牠不偏不倚的朝我的肚子撞來,阿竹趕走了狗,她見我倒地不醒,山吹色的和服染著血,她知道大事不妙了。
「殿下!殿下!」阿竹的聲音,在我耳邊喚著,我的意識還有些朦朧,我感覺到肚子裡的孩子即將要出生。
他們見我醒了,不斷的向我說用力:「用力!用力!」我忍著痛用力,我聽不見誰的聲音,痛覺占據了我的一切。
痛一段時間,覺得有些舒緩了,我聽見孩子的哭聲,我放下心,睡意馬上頂替了痛覺,使我沉沉睡去。
夢裡,十五夜的月光瀉地,梵意的優曇華花雨散著,散進我的房間之中。
雙尾的白貓站在我身旁,我依然睡著,她舔了舔我的臉,帶著些許稚氣的女聲說道:「千兒,弟弟長的好可愛。」
我緩緩的睜開眼:「金華... ...」
阿竹見我醒了,她捧著孩子向我賀道:「殿下,恭喜您生了個皇子。」
我太累,只能略略笑了,硬撐著些力量逗著剛出生的孩子笑。
他還這樣小,這樣的軟,真的好可愛。
神啊!我不求他能建功立業,我只願他能健康活著。
一群女官闖入我的宮殿,阿竹向她們嚇道:「妳們怎麼能擅闖主子的房間!」
她們沒有理會阿竹:「奉皇后懿旨,文車妃以下犯上,即日起幽禁宮中懺悔無召不得出。」並抱走我剛出生的孩子道:「皇子殿下,會由皇后陛下扶養,您就安心懺悔吧。」
剛生產完的我根本無力反抗,我的眼淚奪眶,只能由著她們帶走自己的孩子。
我告訴自己不能哭,哭不能改變什麼,我一定要靠我自己奪回我的孩子。
過了好幾個月,都沒有人來放我出去,我開始心灰意冷,連成明也沒有來看我,難道那些承諾都是假的嗎?
難道一個藝妓無法奢求一份真心嗎?
哼... ...算了... ...
真心於我早已置之度外了,我現在只求孩子可以健康的長大就好。
我望著滿院的紫薇花,阿竹慌張的跑來,她支支吾吾的話說不好,她向我說:「殿下... ...皇子他... ...」
我聽她的口氣不對,激動問道:「我的孩子怎麼了?阿竹妳快說呀!」
她語帶哽咽:「皇子殿下他... ...走了... ...」
打擊,我不敢置信,我才與他相處幾天,走了?我不相信:「阿竹,妳在說什麼嘛!不要這樣嚇我,他怎麼可能死了... ...」
阿竹在我面前打開那個染血的包裹,裡頭那個血肉模糊幼小的屍身,我不想承認,但我認得... ...
他是我的孩子。
那些空虛的日子,只有對於想見孩子的執念,我才能活下去,現在一切都沒了... ...
心死,開的艷麗的花,那暖心的粉紅,也暖不了我心中的冷。
我明白了,一切都是安子的陰謀,打從我早產,幽禁,殺死我的孩子,都是那個女人一手策畫。
於是,我瘋了,我無法面對孩子的死。
我將自己關在房間裡,誰都不見。
數日,我終於倒下,我不願瞑目,我做鬼也要看著安子那個陰毒的女人慘死才肯罷休!
如雪的花瓣落在我面前,熟悉的香味,梵意的花雨,是優曇來了。
小巧的舌頭舔著我瘦弱的臉,輕輕的喚著:「千兒,別哭了。」
我回:「金華... ...我不會哭,這樣太便宜她了... ...金華,我要復仇!」
語落,我便失去意識。
恍惚的意識,我隱約看著自己死不瞑目的身體與寫滿用血書寫詛咒的房間,雙尾的金華跟優曇站在我身旁。
我問:「我怎麼會在這裡?」
金華回我:「千兒,妳成為妖怪了,跟我們一樣。」
「這樣的我能復仇嗎?」
優曇對我說,似玉的笑容笑著:「妳看下去就知道了!」
此後,成明又有了一個兒子廣平,但廣平卻也在幼年早夭。緊接著,成明的妃子、其他皇子接二連三地死亡,同時宮內還發生了許多怪異之事。
安子終於也懷有身孕,產下一名皇子,她苦心將兒子立為儲君,但皇子卻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病,即位後只做了兩年天皇,就不得不退位。
他一輩子瘋瘋癲癲,受盡宮廷小人的白眼,人們都說是那個死掉的妃子在作祟。
諸多怪事讓他們對我又敬又畏
於是給了我一個新名字... ...
文車妖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