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二天,耀眼的陽光加上剛好的溫度,可說是冬日以來最好的一天。
夜止舉辦了盛大的過年活動,各式各樣的攤販,以及由珞侍主辦的,屬於高層的一日遊。
只是我們昨日才治療過人的月退與昨日被治療的那爾西都因身體不適而告假,著實讓其他人感到其中的內情似乎不少。
「那爾西怎麼受傷了?!不行不行,就算被治好了也要躺一天!出現後遺症怎麼辦?」
在修葉蘭驚恐的表示之後,那爾西就被月退強制放了一天假,由堂堂落月皇帝親自照顧。
「昨天的傷還會痛嗎?很深呢。」伸手替他拉拉被子的月退問道,這是個好問題,他現在什麼也感覺不到。
「只不過頭還有點暈罷了……」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躺了半小時就覺得頭開始暈,臉頰還熱熱的。
「……搞不好感冒了也說不定。」
月退擔憂的將手放到他的額上,沒幾秒立刻驚呼:「你發燒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躺一躺就會好。」翻身不看他,那爾西冷著一張臉,「你自己不也是,才剛治療完還亂跑。」
愣了愣,月退露出笑容,「我沒關係。」
「那爾西今天還沒吃東西吧?我去拿一點東西給你吃。」
「……隨便你。」
聽見關上房門的聲音,那爾西勾起淡淡的笑容「偶爾有人關心一下……」
「——似乎也不壞。」
當月退端著一碗向雅梅蝶求助得來的白粥推開房門時,看見的是已經熟睡的那爾西。
胸膛微微的起伏,淺淺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房間內格外的清楚。
略為紅潤的面頰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特別美麗——用在他身上一點也不為過。
將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月退走到他的床鋪前,愣愣地盯著他看。
多久沒看到了呢?
儘管已經跟他相處了不短的時間,他一次也沒有仔細看過那爾西,又或者說,他沒有用這雙眼,看過那爾西。
與自己十分相似的面容卻又那樣的不同,年齡上也沒有很大的差距,但就是那麼的不一樣。很少露出笑容,但卻能感覺到他愉快的情緒。
「好久沒有這樣子了呢……」
「——只有我們兩個。」
以前,都是那爾西在照顧他的。
輕輕的蹲下,月退勾起笑容。
「以前都是你陪伴著我。」
伸出手輕撫過他的臉,卻又在碰觸到之前停止,怕吵醒了他;彷彿是不敢相信自己可以這樣近距離的看著他,月退輕嘆了一聲便靠著床緣坐在地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呢?似乎是從暉侍回來了之後就對你有些冷淡。
不希望別人碰觸你,也不希望你的視線停留在別人身上……
這樣想的自己,真是奇怪。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這種陌生的情緒。
「傷腦筋呢,再這樣下去粥會涼掉的,該不該叫醒他呢……」
微微的風吹進房間,那爾西縮了一下,接著張開眼。
「唔、我睡著了?……」
「啊,那爾西你醒啦?我拿了粥過來,要不要吃一點?」連忙離開了床鋪的月退擺上笑臉,「還是熱的,那爾西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吧?」
「可是我不餓……」
「不行!范統說過生病的人不補充體力是不行的!」
其實你本來就沒有打算給我選擇吧?
輕輕嘆口氣,那爾西露出無奈的表情,「既然你都說成這樣了,就端過來吧,也不好倒掉。」
身為代理皇帝的那爾西如果使喚自家皇帝的事情傳出去的話,可能會震驚一大群人吧,但病人就是有這種權力。
「恩。」
拿起湯匙挖了一口,月退笑著將湯匙伸到那爾西面前,「來,趁熱吃,張開嘴。」
「……我自己吃就可以了。」
誰需要你餵啊?我只是感冒又不是手斷掉,而且你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又是那個范統嗎?
「不要,給我餵一次啦!」
「以前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那爾西不是也這樣子的嗎?」月退燦爛的笑著。
「那只有一次,而且是你連手都抬不起來我才這樣做的,現在我又不是抬不起來……」
其實真的沒有想過,月退竟然會記得以前的事情……明明自己都不太記得的事情他竟然還記得,只能說他真的腦袋空間很多,連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記得。
「那爾西不喜歡我嗎……」瞬間眼神黯淡了下來,月退整個人散發著奇妙的氣息,令那爾西縮了一下。
「呃,我、我又沒有那麼說……」
「所以那爾西喜歡我囉?」忽然,月退露出笑容問道,仔細想想其實昨天他也這麼問過。
「……在回答之前,我可以吃東西了嗎?」
「啊!抱歉,我忘記了。」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拿來啦!
*
「放他們兩個自己待在惡東羅宮真的不可以嗎?修草蘭你一點也擔心?」
轉頭問道走在自己身旁的修葉蘭,范統有些擔憂。
那爾西可是殺了月退的人啊,他無法保證月退會不會直接黑色氣場一爆就壓住那爾西打……
人命可是很寶貴的啊!況且那爾西如果翹了是不會重生的啊!
雖然到現在還是這麼想的自己很討打,但為了月退,也為了那爾西的生命安全著想,范統還是得說說。
「不必擔心,陛下絕對不會傷害那爾西。」掛上燦爛的笑容,修葉蘭朝著范統伸出手,「而且現在在你身旁的可不是恩格萊爾,是我喔?難得的過年,就暫時開心一點吧?」
你對我伸出手是想幹嘛?還有那個暫時,是說我以後都不用開心了嗎喂!
你不是一向以自己的寶貝弟弟為重嗎?今天怎麼感覺不太對勁?
「嘛,總不能一直看著親愛的弟弟幸幸福福的,自己卻終生光棍啊。」
……所以你跟我講這幹嘛?對一個目前也是光棍中的人說這種事情意義何在?
而且你是不可能光棍的,想要把你娶回家的人多到可以排到城外了吧!雖然數量可能不及綾侍,但有人排就不錯了好嗎?
「好啦,乖乖跟我去逛街,別想那些事了,平常都不能和你一起出來,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放鬆一下不是?」
「誰跟我不能和我出去,明明每次都不要我請你吃飯!」
露出笑容,修葉蘭收回手「那是借,不是請啊。」
……你——好吧,算了。
我實在沒辦法跟你計較,嘴巴說不過腦袋也比不上,我只能閉嘴吧。
「范統你喜歡什麼呢?今天我先跟珞侍預支了薪水,想要什麼都跟我說!」
「那可不可以先把跟我借的錢還我?」
沉默了一秒,修葉蘭呵呵的笑了兩聲,然後很天才的從口袋拿出一包東西遞過來,范統愣愣的收下。
難不成這傢伙終於開竅了想還錢?可是怎麼說這袋子的重量都不太對……
「啊,那個是本來要給那爾西的糕點,最後他好像不需要了,范統就收下吧,那是我排了一上午的收穫呢!」
「……我吃屎去吧!」
*
將粥吃完後的那爾西默默的看著月退,後者掛著不明所以的笑容回看,形成了詭異的畫面,卻意外的和諧。
清脆的鳥鳴聲再加上柔和的陽光,幾分鐘後,腦袋還有些混沌的那爾西伸手拿出一疊不知哪來的文件開始批閱。
細小的翻閱聲,令月退開始有些睡意,但卻不敢睡覺。
「那爾西,我覺得你應該休息一下……」
「昨天的事情還沒用完,你叫我怎麼安心休息?如果你還有點良心就乖乖坐在那裡,免得我煩心。」
閱覽過一行行文字,那爾西耐著性子回道。
搔搔頭,月退乾笑了幾聲,接著伸手拿了幾份文件,「病人不是該好好休息嗎?」
「你拿公文做什麼?那疊是我改好的,不准用亂!」
頓了一下,月退擺上笑臉,「好好,我只是想偶爾盡一點皇帝的義務嘛。」
「一直麻煩那爾西,感覺不太好……」
恩,這句話的吐槽點似乎有點多?
偶爾盡一點,之後就不做了嗎?麻煩我,原來你也知道這是麻煩別人嗎?那你以後可不可以留在宮裡處理這些事情?
「不過,我不會改這些東西……方便的話,可以教我嗎?」
「……」那我自己改是不是會比較快呢?
深深的嘆口氣,那爾西擺出「拿你沒辦法」的表情,「要學就過來一點,站那麼遠是要身為病人的我親自下床找你嗎?」
儘管語氣不是很好,但月退還是很開心的湊上前。
「這個,像這邊這個就不對,把錯誤的地方劃掉,然後寫正確的上去。」指著上頭數字有點龐大的金額,那爾西示範道,「撥太多錢去的話,下一次水池維修的費用就不夠了,所以大概刪減一下。」
「恩。」
「然後這邊——你其實根本不懂對吧?」無言以對,那爾西只好從一疊似乎是未處理的文件中抽出一份,「算了,我不該對你抱持什麼你會開竅的期望。簽名你總會吧?就算寫的是夜止的字也沒關係。」
彷彿是不太甘心似的,月退沉默了一下才提筆寫了,「這樣就可以了吧?不過裡面寫的到底是什麼?」
「與夜止聯合舉辦的大賽啊,之前明明有叫范統通知你的,還是他忘了說?」
我想就算他有說,那時還在思春的月退也不可能會記得的啦……范統如果在場一定會這麼想。
「與夜止的聯合大會?那爾西要參加嗎?」月退第一個反應卻是這個。
「你腦袋到底哪裡出問題?就說了是以評審身分旁觀……」
「可是我想跟那爾西一起參加啊。」
瞬間,房內安靜了五秒,然後響起了那爾西的怒斥。
「……你就只知道玩!」
「沒關係啦,只要跟那爾西在一起,就算只是旁觀也是很不錯的。」
再度的安靜,那爾西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能低著頭不語。
這人怎麼可以無意識的說這種話…………
「啊,我來改好了,那爾西你休息吧?」笑笑的拿走那爾西手中的文件與羽毛筆,月退伸手將他壓回床上並拉好被子,自己則拉了張椅子坐在旁邊。
「你確定你可以?」
勾起溫柔的笑容,月退只是低下頭,在他額上落下輕柔的吻。
「好好睡吧,那爾西。」
*
「范統~你看你看,我買到剛烤好的餅乾,要不要吃一點?快中午了我們去吃午餐吧?」
面對滿臉興奮的修葉蘭,范統一點精神也沒有。
這傢伙有夠纏人的,早上扯著自己去逛街也就算了,中午還要他去吃午餐……珞侍你那臉是怎麼回事?很難讓人不在意啊!
「呵,看來你們相處的還不錯嘛,我就不打擾,先回殿去了。」
不,千萬別閃人啊珞侍!別放我跟這危險分子一起啊!
遲早我的錢包會被啃光,結果又去找你借錢,然後再被他啃光……這根本是惡性循環!管好你哥啊那爾西!
「好啊,那我跟范統就先去吃飯了喔!」
不,我錯了,拜託您千萬不要走啊啊啊啊——
「現在剩我們兩個了呢,上次去的那一家還不錯,就去那家吧!」
「為什麼是由我決定!」
「范統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店嗎?」輕鬆的反問,賭得范統無話可說。
誰知道啦!每次的店不都是你選的,我怎麼會知道啊!
愉快的拉著范統,修葉蘭微笑「所以啦,走吧走吧,再晚我怕沒位子呢。」
細柔的風輕輕吹過,范統勾起連自己也沒察覺的笑容,快步跟了上去。
*
不知道為什麼,那爾西總是放心不下他。
那個一頭金髮,年齡比自己小的男孩。
牽著他的手說故事給他聽的想法只有那樣一瞬間,隨即被漫天的恨意取代。
但一想到他也不過是和自己相同的、被長老們當作棋子的人,卻無法下手。
他不過是個無辜的孩子,沒有必要。
——彷彿是謊言,輕易地就可以被戳破。
但他沒有,他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唸書給他聽。
他想稍微地為他做點什麼,儘管多麼微不足道。
就像現在這樣靜靜的陪在他身邊也好,就算他不曾注意過自己,不把視線投注在自己身上也好。
只要能看見他,照理說自己就該滿足了。
但胸口的煩悶,卻一日日的越來越沉。
漸漸的無法滿足於現狀,希望月退多注意自己一點……就算是責備也好。
希望那雙藍色眼瞳的視線,永遠停留在自己身上。
這樣想的自己非常奇怪,甚至可說是無法理解。
寧可遠遠的看著,也不願讓自己真正的心情被發現。
*
「過得還習慣嗎?大家似乎都對你不是很友善……」
揉揉那爾西柔順的金髮,月退溫柔的笑著,話語如同一道暖風吹拂過自己的面頰。
不知何時,自己竟然在他懷中。
伸出手,輕輕的觸上他白皙的手,「月退?……」
自己……不是因為感冒而在床上休息嗎?
可是好像又有點不太對?
「那爾西,你喜歡我嗎?」
錯愕的抬起頭,那爾西愣愣地看著他。
「月退?你該不會也感冒了?」
沒有回答,月退勾起笑容,接著瞬間將那爾西反壓在床上。
「呵,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就這樣沉淪與夢境的話,會比面對現實來得好喔?就留在這裡,反正我也是月退啊。」
不,你不是——!
本來要衝出口的話語被唇給堵住,月退吻住自己的唇,粗暴且毫不溫柔。
強烈的恐懼捲上心頭,但別無選擇,那爾西只能軟軟的癱在床上,任由他擺佈。
這名外貌與月退一模一樣的少年說自己身處夢境,但為什麼醒不過來?!
「又或者,其實你以前生活的才是夢?」
「——那爾西,自己想像吧。」
放開了他,月退舔舔唇,「該是孩子睡覺的時間了。」
「——我和月退,你想要誰呢?就算是同一個人,但在本質上我跟他,可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喔?」
沒辦法說話,也無法開口,眼前的一切讓他震驚到幾乎想昏過去了事。
替他蓋好被子,輕柔的在那爾西的額上落下一個細碎的吻。
「——好好睡吧,那爾西。」
破碎飄渺的聲音擴散開來,最後化為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