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陸軍二九八旅四營二連,步兵下士范強。
「下士,醒醒。」一道輕柔的嗓音把我喚醒,我把眼睛張開,一個護士出現在我眼前。
我坐起身子,東張西望了一下,我現在人在一間醫院裡面。
一個禮拜前,我被診斷出精神上出現異常,因此被強制送到後方的醫院療養,並不是戰場的野戰醫院,而是真真正正的醫院。
「你好像都沒睡好?」護士問我。
「在戰場上待久了難免會這樣。」我說。「總會擔心自己有頭睡覺沒頭起來。」
「是嗎?」護士歪著頭,疑惑道。
也許她沒有到過前線的野戰醫院,她不知道那裡的慘狀,醫藥缺乏因此傷患的死亡率極高,截肢的時候甚至沒有麻醉藥可以止痛,傷患也只能咬著一根木棒,而且聽說西線無戰事裡面寫的等死室,也就是臨終病房在前線的野戰醫院也有設置,重傷傷患就被丟在那裡等死。
「我姊姊也在前線。」護士說道。「只是她從原本的醫務士轉到了步兵,聽說轉軍種很難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了?」
「你姊姊……」
「先不說了,我要去照顧其他傷患。」護士笑著把我病床的布廉拉上,布廉的細縫中,我只看到她穿著白色鞋子的腳。
我躺下來,把頭枕在交疊的雙手上。
突然我覺得有點悶,於是我下床四處走走,兩個擔架兵抬著一副擔架,擔架上躺著一具屍體,他們急忙到連布都沒蓋上。
張排……
連張排也死了……
我記得我要送到這裡的時候,我還笑著說要把張排帶回來,沒想到……
◆ ◆
「砲彈來襲!掩蔽!」小馬揮舞著雙手大喊。
砲彈一顆顆的打在地面上,砲彈的威力幾乎要讓這裡給陸沉,兩個士兵被砲彈擊中,他們至少飛了兩層樓高,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解放軍步兵不斷的朝著我們衝鋒,機槍搭搭搭的掃射,但仍無法抵擋如潮水般的解放軍步兵。
「天台八三!這是文穹五六!到處都是敵方步兵!還有裝甲車輛!」前川緊握著三拐C的受話器,拼命的向指揮部呼叫。
「援軍來了沒!」魏綺芸大喊。
「總部說不計任何犧牲!死守到底!」前川大喊。
正喊著一個解放軍衝上來,魏綺芸立刻舉起手槍連開四槍將他擊斃。
「坦克!」一個士兵大喊。
一輛九九式坦克開出建築物朝著我們開過來,坦克開砲,砲彈炸翻了一門七五山砲。
「機槍過熱!」操作五零機槍的士兵大喊,副手趕緊將槍管取下。
「幹!沒槍管了!剛退下來的槍管還沒冷卻完!」副手大喊。
「幹!」小田大罵道,接著他靈機一動。「拿一個便當盒!快!」
一個士兵將他的便當盒拿過來,小田解開褲子拉鍊在便當盒裡面撒尿。
「所有人在裡面撒尿把它裝滿。」小田尿完後把拉鍊拉起來。
這下子有水可以冷卻槍管了,砲彈掀起的霧影響到我們的能見度,我們想要投降那票解放軍也看不到,一個士兵光著上半身,杵立在我們的前方,他的衣服不知道到哪去了,突然一槍打穿了他的胸膛,他頹然倒下。
「工蜂!工蜂!我們需要支援!」前川繼續對著受話器大喊。「座標!三五!兩勾!重複!座標三五兩勾!」
正喊著工蜂六型火箭彈所形成的彈雨飛向解放軍的陣地,劇烈的爆炸震的連大地都在震動,士兵們高舉著手歡呼著。
解放軍開始向後撤退。
「傷亡如何?」魏綺芸問每個幹部。
「三十七死、二十二傷。」馬排說道。
魏綺芸點起香菸。「他媽的!我已經剩沒多少人了!」
◆ ◆
「喝!」我坐起來,原來是夢。
他媽的!即使來到了這裡我還是經常夢到前線的事情,我看了看時間,凌晨三點半,突然間我感到一陣口乾舌燥,一股想喝水的慾望襲上了心頭,我穿上脫鞋,拉開布廉,那個護士剛好在查房。
「怎麼了?」護士問我。
「我想喝個水。」我說。
「我幫你倒就好了幹嘛自己起來?」護士笑著說。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我走向飲水機,倒了杯水。
我走向窗邊,遠方砲火的隆隆聲就像是打雷一樣,不知道其他人怎麼了?魏綺芸、老吳、小馬、包振興、周婉華、小魏、小田、阿文。
家裡的人又怎麼樣了?老爸、老媽、老弟、老哥,老哥在前線戰死了、老爸也戰死了、老弟也戰死了,他們都死了,老媽,老媽也死了,被飛彈炸死了,一顆飛彈就這樣擊中了家,老媽來不及逃出來被大火給活活燒死,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無助,好孤獨。
我看向那個護士,那個護士望著我,她疑惑的望著我。
我突然拉過那個護士把她強壓到床上,護士手上的手電筒應聲掉落。
「幹嘛!別這樣!」護士抵抗著。「住手!」
我摀住她的嘴,不讓她發出聲音,護士用她悲傷的眼神看著我,眼神是悲傷,但又挾帶著一絲認命,我拉開她的衣服,看到她的身上有幾道傷痕,一道道的傷痕如同被人用什麼利器劃過一般,我停下手。
「這些傷是哪來的?」我放開她。
「我前男友打的。」護士說道。
「他為什麼這樣打你?」我問。
「他是個爛人。」護士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的悲傷。「他為了毒品強迫我援交,援交的錢他全拿去買毒品,援交的錢不到他滿意的數目他就會打我,最後他把我賣到私娼寮,直到戰爭爆發我趁亂逃出來,隱姓埋名到這裡當護士。」
一股羞愧感襲上了心頭,我竟然還想強暴她,我到底是不是人?
「對不起。」我起身坐在病床邊。
「沒關係。」護士面無表情的把衣服穿上,然後她把頭轉向我。「我不會跟別人說的,你放心。」
「謝謝。」她這樣說,我更加感到羞愧。
「說真的,我蠻感謝這場戰爭的,如果沒有這場戰爭,我現在可能還在那裡受苦。」護士坐到我旁邊。「能說出來的感覺真好。」
護士站起來,撿起掉到地上的手電筒。「我要去查房了,明天見。」
「我也圓了當護士的夢想。」臨走前,她這樣對我說。
躺在床上,我完全睡不著,每個人都有段悲劇,我全家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而她也是無依無靠的。
第二天,我在醫院附近走動,牽著她的手。
一個將級軍官正好在視察醫院,他看著那些傷患,他拍拍其中一個斷雙腿,坐在輪椅上的傷患的肩膀。
接著,他對著院長說道:「我希望這間醫院裡面百分之七十的傷患能夠重回前線。」
將軍說完就走。
兩天後,我去做精神科的評估,醫生說我的狀況已經好轉,隨時都能出院,出院了,就代表我得回到前線了……
我坐在床上,看著電視,電視新聞播放著前線的報導,國軍研發了一款新式戰車,命名為大力士,裝備一百二十公厘的戰車砲和七十五公厘的戰車砲,目前已經完成了測試正在量產。
護士又來查房,我看了她一眼。
她看到床頭櫃的一張我還沒收起來的公文,她把公文拿起來看,我回到前線的公文。
「你要回前線了?」護士問我。
我看了她一眼,不說話,只是點頭。
「什麼時候走?」護士問我。
「明天一早就走。」我說,我本來想悄悄的走,結果她先發現了。
當天晚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樣都睡不著,突然我又想喝水,我起身拉開布廉,那個護士就站在我面前。
「你怎麼……」我疑惑道。
「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發現我好像愛上你了。」護士對著我說道。
「怎麼可能?」我說。
「怎麼不可能?」護士說道。
接著,她對著我說:「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可以幫你,我可以幫你弄到精神異常的診斷書,這樣你就不用回前線了。」
可以不用回前線,聽起來這樣也不錯,可以不用回前線,可以不用擔心今天死還是明天死,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突然小馬、小魏、小田、阿文、老吳、魏綺芸的臉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我們在前線出生入死了那麼久,我要是就這樣退役了,那我還是人嗎?我突然覺得我成了一個沒有血淚的傢伙,我不知道該怎麼決定。
最後,我終於下了決定。「我還是決定回去,那邊還有弟兄在等我。」
「為什麼?你可以不用回去的。」護士突然抱緊我,把頭埋在我胸膛。「我們可以離開這個戰場,我們可以有個家,為什麼?你是我在這個世上除了我姊姊外讓我感到溫暖的人,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離開?」
護士說完哭了起來,她在我的胸膛哽喑著。
「我還有弟兄在等我,我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我說,最後我許下承諾。「我答應你,我會回來,但你也要答應我在我回來以前不要愛上其他人。」
「一言為定。」護士伸出小指。「打勾勾。」
什麼年代了還在玩這個?但我還是伸出小指跟她勾手。
隨後,我們在病床上做了,這可能是我的最後一次,第二天,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周婉潔,今年二十二歲,跟我同年。
我走向中戰的位置,一個在車上的士兵伸出手,我抓著他的手他把我拉上去,駕駛把擋板放好後坐上駕駛座,中戰開始向前開,這時候周婉潔跑出醫院朝著中戰跑過來,但是人怎麼可能追的上車子?只見中戰和她的距離越來越遠。
於是,我回到了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