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傍晚，外頭的街燈一一亮起，就只有宙老的店內依然昏暗不明。我們三人離開後頭滿是屍體的房間，並在櫃台前商討各自的下一步。面對可能的三大勢力，後頭的每一步真的都得好好策畫一番才行。只不過……
「抱歉，我不想淌這股渾水……而且我也不能。」
才一開始，宙老就這麼對我嘆道，而我也不是無法體會他的感覺。不過才上門沒有一個小時，他的店鋪就幾近半毀，而且還不清楚接下來會有多少類似的事情在此發生，就連我也沒有繼續待下去的意願。
只不過，離開這邊卻也無法說明我們會更加安全。特別是對那位女孩而言。
這或許是一種很自私的想法，但我之所以來到此處、除了是想擺脫掌權者的追蹤外，我更不願意讓其他擁有相同面貌的「她」前來攪局。而且經過此一事件之後，我更加確定了這股不願承認的心情——我不希望女孩離開我，即使自己根本不清楚為什麼。
「如果你這房間也能讓我帶著走就好了。」
說也奇怪，曾經是如此討厭的存在，我現在卻巴不得它能隨侍在旁。眼見此景，一旁的宙老只是笑笑：
「您大可放心，那副耳機本身也有同樣的功能。雖然不能說可以像這座房間一樣具有萬全的防護，但對於意念本身是可以完全阻隔的。」
「嘖，難怪你會被上頭那些人給討厭，他們最恨你這種無法完全掌握的傢伙了。」
我這番話令宙老靦腆的笑了笑，隨即從上衣口袋摸出了一個東西給我。那是一罐歐護防蚊液。
「我很早就知道那些外星人會搞什麼東西了。」
在我正要問為什麼要給我這罐東西時，宙老馬上開口解釋：
「生物科技終究是生物科技，那種錄像蚊蟲只要用一罐防蚊液就能完全避開了。有時候，就連我都不禁覺得高科技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最佳產物而已。」
此時此刻，我開始覺得宙老這人其實也不算太差。僅管以前與他有過不愉快的回憶，但他在力所能及之處還是表現的相當大方。就算我不清楚宙老是真的想要幫忙、還是對於我的力量感到懼怕，可是在這當下、我心中的感激之情依然不假，只是礙於面子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
就像我對女孩那種無法宣之於口的感覺一樣。不過，我可沒打算跟宙老求婚。
「謝謝。」
我說，並立刻把那罐防蚊液在身上噴了起來。於此同時，我這才驚覺為何自己沒有使用這東西的習慣。那玩意兒噴出來的東西可真是臭斃了！難怪噴了之後沒有蟲子願意靠近！
「那麼您打算跟她怎麼辦呢？」
宙老問道，但我沒有依然因為防蚊液的關係難以呼吸，過了好一會兒才能出聲回答：
「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呵，確實也是。」
沒錯，確實也是。
宙老雖然沒有發明電話這般偉大，但在掌握資訊的方面仍然獨占鰲頭，更不用說一身躲避追蹤的本事幾乎可說毫無破綻。也就是說，假如連他這邊也會被人追查到的話，其他地方自然就更不用說了。
雖然我有想過是不是該拜託剎峉南，畢竟那名小老頭雖然不算掌權者之一，但那些人在很多地方仍要去看他的面子。可是，既然剎峉南事前都警告我千萬別插手了，這種時候應該也不大可能會願意出手幫我吧？無論如何，他也算是個希望天下太平的人。
可是，女孩本身的存在儼然就是個罪惡。
「宙老，我想聽聽看你的想法。你覺得如果她的本尊消失之後，她也會跟著消失嗎？」
「這……」
我盯著宙老，從他眉頭緊鎖的神情來看、這確實是個相當困難的問題。也因為如此，我才會覺得更應該問問他的意見才是。且就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宙老這才緩緩答道：
「這個真的很難說。」
「你可以試著說看看。」
「嗯……意識共有卻生命獨立的生物不是沒有，但生命同時共有的生物往往佔了絕大多數。再說，這前後兩者之間也存在著關鍵性的不同。」
「什麼樣的不同？」
宙老看了女孩一眼、悄然回答：
「意識共有且生命獨立，一直以來僅存在於擁有文明的部族之中。但就我所知，比起部族、她似乎更像是生物吧？畢竟僅管意識是共有的，但部族的全數成員間也不會有完全相像的兩個人。相對於此，她……或許該說她們，全都有一樣的外型，而且還有一定程度的高速演化能力，這看起來都比較像……」
「好，我知道了。」
不等宙老說完，我毅然決然的將之打斷。
為什麼會提這個問題？說實在話，我自己也真的不大清楚。或許是想搞懂什麼，又或許是期望些什麼，即使自覺根本沒有這種責任，但我還是不禁會想知道、會想去問問……大概也是意會到自己無法從中脫身了吧？就算現在刻意離開她，我的命運似乎也與之同在一條船上：其他外星人肯定知道宙老的店裡發生過什麼事。
而這也代表，掌權者將會知道我不顧他們的規定、擅自插手到原先禁止介入的事情當中……呵，相信歐森也想不到吧？明明才警告我沒有多久馬上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就算從容如他也很難面對這種發展吧？
「那麼，就先再見了。」
「啊，請等一下！」
宙老又不知道打算做什麼。就看他繞到櫃台後翻找了好一陣子，終於拿出另一樣東西推到我面前。那是一個狀似鈕扣的銀亮胸針。
「雖然我沒辦法修好人皮，但若只是弄好外觀還是可行的。把這個別上去吧。」
我將之別在衣領上，全身登時閃現一陣柔和的白光。待數秒之後光芒消散，我這時才知道宙老在說些什麼——原本裸露在外的巨大爪子、此時竟然恢復成原來人類的手掌模樣？
可是，雖說外觀相同，但有些部分還是不大一樣。我用左手試著碰了碰，明明還沒碰到右手的手指，但我的指尖卻有了感覺。仔細去看，還會發現左手碰觸之際、空中竟然閃動著某種半透明的黑影，看上去就跟我原本的爪子一樣……原來，這應該就是老三曾提過的光學迷彩吧？
「畢竟只是應急，所以有些地方還是要小心點才是。」
宙老無奈的笑了笑。我看向櫥窗中的倒影，原本因為人皮半毀而齜牙咧嘴的一口利牙、此時也都盡數消失，只留下那張我一直無法搞懂帥氣與否的尖削下巴與鬍渣。
只是，那就跟右手看不見的爪子一樣，我能摸到自己毛茸茸的臉頰、甚至於尖牙。但，這種時候哪還能要求這麼多呢？
「謝謝……說真的，如果最初是在別種情況下見面，我們或許可以當成朋友吧？」
宙老沒有回答，他只是對此笑笑。而我也在這之後別過了頭，拉起女孩的手、逕自離去。
沒想到，我現在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先前虐殺外星人的自己，似乎早已離我好遠、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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