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EDLESS同人】　戀愛是什麼感覺？

 

　　「基多，戀愛是什麼感覺？」

 

　　唔，已經到這個時候啦。拋棄六道銀之名的男人，有股雛鳥終於張開雙翼的感動。他放下了工作桌上的病例，側身準備像個經驗豐富又值得信賴的長輩回答男孩的問題。
　　但仍未開口，基多就發現一個實際的問題。

 

　　基多自己也是個鮮有戀愛經驗的男人。在黑域，基多光確保三人逃離過去就分身乏術，根本沒有多餘心思去邂逅所謂戀愛對象；在城市的日子裡，亞當計畫就是他一心一意獻身的對象，對於當時眼中只有不可得跟未知的六道銀，只有研究才是他唯一的戀人。
　　仔細想想，我的人生除了研究以外，還真是匱乏啊。基多暗中舉高雙手投降。
　　他瞟了男孩一眼，回來以久的男孩，一回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因為無聊，就一直坐在手術台跟餐桌兩用的併桌上，也不跟自己搭話，沉默著瞄準還在工作的自己背後許久，直到剛剛才忽然蹦出那句問話。
　　布雷德一臉對答案無所謂，懶散盯著牆壁。直到這時基多才發現，布雷德不只臉頰跟頭髮，全身上下都髒兮兮地沾滿塵土，就連衣服都破破爛爛，大概經歷過一陣激戰。

 

　　想要跟他講先去洗個澡之類的，但隨即想到自己並沒有跟男孩講出那種話的資格。
　　一開始進入黑域的時候，基多還有想要成為他們家長的覺悟，想要保護他們，想要讓他們的生活無憂無慮，想要關心他們讓他們遠離傷害。基多想要給他們一個正常的生長環境，如果可以的話，基多希望亞當跟夏娃可以作為正常人，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但基多這個信念，從兩名孩子傷勢痊癒，適應黑域的生活後徹底顛覆。
　　比起作為家長養育兩人，基多也有實際上是受兩名孩子保護的自覺，打從一開始，兩名孩子就比基多更適應這個他們打從記憶開始的故鄉。

 

　　基多只剩下身為醫師的微薄貢獻，原本還以為只有靠著自己在黑域行醫賺取生活費維持生計，但等兩名孩子發覺他們的潛能，並察覺到基多在黑域治療的傷患實際隱藏的危險性後。他們寧願常常離開藏身的教堂，在黑域中接洽比基多從事醫生的工作還要划算和危險的任務。
　　基多只剩下在教堂中治療一些背景比較簡單的病患，或是閒暇時繼續用陽春的儀器研究著過去的後續。然後等著出門的男孩跟女孩回來，幫傷痕累累又笑著說大豐收的兩名孩子醫療。
　　原本過去身為權威學者的技能、自尊、優越感，在黑域中完全沒有必要。不，應該說，在過去日子以來，六道銀這個人類於人生中所堆砌的所有曾經值得驕傲的東西，跟那兩名孩子一比，簡直就像是沙堆成的高塔。
　　過去自己盡心小心翼翼維護，甚至為此忽略了一切的六道銀，在他們的呼吸之間，不再重要。

 

　　兩名孩子實質上根本不需要自己醫療，布雷德所擁有的「變身」能力，足以瞬間重新建構兩人完整的身軀。他們只是用著「需要醫師」的手段，跟自己建立關係。
　　他們究竟想在自己身上尋求什麼？自己對於他們兩人來說，或許就像是撿到的狐狸，因為一張開眼就已經在一起了，所以他們覺得對自己有所責任？自己就像是兩人基於善良，無法拋棄的紀念品。一開始的時候，還必須靠著乳牙咬嚼食物，但等到成長後獲得真正的牙了，脫落的乳牙就變成垃圾，在這個沒有牙仙子的黑域，保存乳牙並沒有任何價值，他們只是單純無法就這樣鬆開手，讓乳牙消失。
　　毛毛蟲的幼蟲孵化之後，第一個營養來源會是他們尚未出生之際唯一保護他們的卵殼，對不再需要的包袱而有所依賴的孩子們，只是讓他們的生活中增添麻煩而已。
　　基多有跟兩名孩子分道揚鑣的覺悟，卻沒有主動提出的勇氣。

 

　　在某次基多治療名瀕死的傷患時，他聽見開門的聲音，他眼角瞥見布雷德扶持著夏娃傷痕累累地回來，由於事先一定已經先用變身能力處理了所有的致命傷，雖然兩人看起來異常狼狽，實際上兩人的傷勢並不嚴重。
　　當時全心於和死神拔河的基多隨口對正要悄悄溜走的兩人這樣說著，
　　布雷德，我現在在忙，你自己用變身能力幫你們兩個治療。
　　隨後基多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跟城市水準完全不能相提的醫療器材跟手術環境，完全沒有注意到兩人離開時有些寂寞的目光。

 

　　後來兩人，除非必要，再也沒有找基多治療過。

 

　　布雷德打個哈欠。
　　牙齒還是一樣白，那是基多以前還會叮嚀他們的東西。

 

　　在只有三個人生活的時候，基多才感覺到，自己背負著什麼東西。
　　過去在研究室專注盯著研究數據跟結果的六道銀沒時間注意到的東西。
　　活在玩弄生命、將生命變作數據、將道德倫理排除在外的日子，那也是六道銀。那是個專注研究、仍擁有善良跟人心的男人。只是沒有把實驗體當生命看待。
　　為了追求the　second，他將在培養液中的蛋白質當作公式中的填空。

 

　　亞當跟夏娃就是當時的成品。
　　基多對於這兩名孩子，不，包括那些在計畫中甚至是否能視為生命都不能確定的實驗體們感到愧疚。自己強行將他們拉進這個世界，卻不能對那些孩子有任何責任。
　　不只亞當、夏娃，甚至那個最後吞噬掉亞當計畫，那個沒有名字的怪物。還有更多甚至連世界都還沒看到，就在小小的管子內爆炸的生命。他們尚未靠著自己的雙腳走在地面、他們還不知道活在這個世界是多美好的事情、他們甚至還來不及產生感情，對於這個世界還沒有愛，也沒有恨，什麼也來不及這那樣成為數據中的一部份就消失了。
　　因為自己追求的真知，所以培育他們。
　　他們毫無價值地來到這個世界，也不被任何人所記得死去。

 

　　那是名為六道銀的博士，一手打造的結果。
　　六道銀博士不是個壞人，雖然除了研究以外，其他東西都稍微遲鈍了點。但他懂得愛、也知道怎麼去關心別人。
　　基多覺得，身為六道銀的自己，是個好人。
　　會因為小小的好感而感到臉紅、會因為數據有所發展而振奮。
　　只是沒看到很多現在的基多在乎的事物而已。
　　所以基多沒有勇氣成為兩名孩子的家長。

 

　　六道銀的手異常乾淨，因為他只需要處理下面的手遞上來乾淨的報告。他活在一個無罪純淨的世界，因為一切都已經變成了研究跟數據資料交到他的面前。他沒有罪惡感、也不需要內疚，因為，他沒有把他們當作人過。
　　為了回歸神，六道銀已經超脫了人類，成為亞當計畫中的神。
　　他不值得被稱為人類。

 

　　不知不覺，他已經連怎麼當個普通人也不知道了。只是沉迷於成為了計畫中的機器。

 

　　所以有時候，基多非常擔心自己在養育兩名孩子的精神道德教育方面，會不會過於疏忽，身為打造出兩人罪惡的罪人，自己真的有辦法讓兩名孩子正常地長大嗎？
　　在黑域的前幾年，基多不斷苦惱著，雖然現在不管是亞當還是夏娃看起來都是好孩子，但也有不少小時後看起來可靠又可愛的孩子，長大後會變成任意妄為、還會對只穿襪子的小女孩上下其手的噁心變態或是變成個性粗暴、不負責任、愛動手動腳的無腦女。
　　大人必須成為小孩的榜樣。但基多不覺得自己是可以成為孩子們學習的榜樣。
　　視生命為無物，為了目標絲毫沒看見其他人的大人，那種人，真的可以算是大人嗎？
　　基多每天都活著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會讓孩子們變成跟自己一樣的大人。但這種恐懼，在第一次看到兩個孩子主動去幫助別人的時候，基多就放心了。

　　那兩個孩子，一定會成為很棒的大人。

　　如果沒有自己，或許他們會成為更棒的大人。

　　或許自己應該早點開口，說他們不再需要自己的事實。這樣至少不會傷害到他們。
　　就像發現基多在兩人跟他自己中間隔起的距離。當那時候被夏娃推到自己面前的布雷德，用圓滾滾，帶著天真的期待跟不安問著自己，「我們的媽媽在哪裡？」的時候，基多只是穩住呼吸，強行打碎了原本三個人不需言語建構出來的關係。
　　亞當、夏娃，過來這裡坐好。
　　那時候的自己，知道自己究竟會對對自己抱持著期待的孩子做出多麼殘忍的事，但他還是撿起樹枝，在他和他們之間劃下了一道界線。
　　你們沒有媽媽。
　　兩名孩子閃閃發亮的眼神，就像夕陽般黯淡。
　　基多接著說。
　　也沒有爸爸。　　
　　
　　在接續著勉強維繫的關係之中，只剩下尷尬和不自在。自己除了教堂以外無處可去，只要自己起身離開，兩名孩子也能扶持著彼此，在黑域中翱翔活著。但基多沒有那種勇氣。
　　在這片沉默和僵持之中，亞當跟夏娃在外面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就算回來，孩子跟大人也彼此確定無法跟對方有所更深一層的接觸。過去對自己無比依賴的孩子，過去儘管被自己拒絕無數次卻仍吵著要跟自己一起睡的舉動也不再出現過。會故意在這片尷尬中說出任性的言論、就像為了否定這股不自然而不斷喧鬧。
　　只要有基多以外的人在的時光，感覺就跟以前一樣熱鬧，甚至更為喧鬧。
　　但他們跟基多之間，卻裂開了。
　　沒有人敢在這種尷尬之中，說出應該要說的東西。

 

　　叩叩。
　　男孩看起還是有些短短的指頭敲著桌面。

 

　　或許再過幾年，那雙手會不會比自己的還大？望著男孩手指，基多有些感慨地想。然後發現自己的思緒跑到過遠的地方。
　　男孩故意不跟基多對視的目光，跟逐漸陰沉的臉色，都顯示他還在等基多的回答。
　　距離回答問題的時間，已經快要到了。再這樣下去，布雷德只會感到失望而離開。

 

　　除了爸爸跟媽媽以外，基多無法讓他們失望。基多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合格的撫養人，自己沒有親情或是更深一步的感情不說，自己就像是教堂一件多餘且不堪的擺飾。對於兩人的需求，自己也只能提供醫療跟專屬知識。其他的東西，自己也無知地可笑。他還記得當時看見夏娃不小心落出口袋的預備用生理用品時，自己受到的震撼跟無用感。
　　自己擁有的很少，但如果有可以給的，他願意滿足他們的一切。

 

　　男孩沒規矩地坐在克難的手術台和餐桌兩用平台上，無所謂地擺動兩條短腿。
　　基多拿起已經涼掉的咖啡，啜飲一口爭取回答的時間。

 

　　自己曾經有過最接近愛情的對象。就是那名名為香澄的女性。
　　身為實驗的同伴，就算是埋首於實驗的六道銀，也能感受到她香香甜甜的氣味。並非是香水或是化學物質的味道，那是由她遞出熱可可時的指尖、關心疏於照顧自己身體的同事的聲音、走在他們身邊分析著實驗數據的條理口吻、說話時總帶著的堇花般的微笑、不是天真，也不是優越感，發自內心對於實驗體的關心、罪惡和背負的責任感。
　　那是名隨處可見、卻又不可思議的女性。
　　儘管是在一片空白的都市內，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都可以感覺微風吹拂臉上的錯覺。
　　就算在氣溫人工調節的地下，只要有她在，就彷彿感覺好像站在一望無際的草原，暖暖的太陽灑落在每個人的頭髮，深深地呼吸都能感覺那種清晰的風。
　　可是，那個人不在了。
　　儘管那時候，香澄主動約了自己，兩個人許下了約定。

 

　　因為有那個人在自己的身旁，就算那個只有黑與白的世界，也有了和煦的顏色。
　　因為有那個人的緣故，六道銀才能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去關心別人。六道銀才能成為基多，成為更好的人。

 

　　在那之前，自己早就發現了那一點，但就像現在的教堂，六道銀很早就假裝沒看見香澄的溫柔和關心，在地下運轉的世界，只需要研究數據和結果。那個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香味，即使自己像是狡猾的泥鰍不斷左閃右閃，強行跟對方維繫只有同事的關係，香澄也沒有跌倒，也不懂受傷，她只是始終如一陪在自己身邊，然後自己逐漸朝那股香味靠近。
　　即使是現在，她身體隱約傳來的香味、遞過來的熱可可和熱咖啡的味道、她指尖傳達的溫度。好像現在一旦伸出手，還是可以觸碰到。

 

　　等到了自己覺得應該可以準備放下一切的時候，香澄跟六道銀許下了約定。自己終於鼓起勇氣，對那伸出來的手伸出了手。他還可以回想起自己當時的困惑跟顫抖不已的膝蓋，當那個堇花般的笑容出現的時候，自己彷彿從囚禁的實驗中獲得解脫的救贖。
　　以及，後來──

 

　　「基多。」
　　男孩接住了掉落的馬克杯。

 

　　啊啊，該到回答的時間了嗎？
　　基多接過了馬克杯，捧著說出了自己盡可能整理出的回答。

　　「布雷德。」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男孩會因為基多稱呼他的名字而感到不自在，所以後來，亞當成為了布雷德。「說實在，我也不是很懂，只能大概跟你說一下我的經驗，可以嗎？」
　　儘管一開始下定決心要成為可靠的形象，但在思考中，他逐漸只能坦白地跟男孩說出自己的感覺。
　　亞當無所謂地作為平台上。
　　基多清了清喉嚨。
　　「首先嘛，我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很注意到那個人。那個人也不可能隨時在我身邊，只是工作上會碰到而已。」
　　話並沒有激起男孩什麼回應。
　　「可是不知不覺的時候，我就發現，自己開始會在意那個人，就像平常我看女人第一個會看到胸部，接下來會看臉，最後會是襪子。她大概就像是襪子吧？哈哈，你的表情變得真奇怪。我喜歡女人的襪子，但是，只要我看到女人，我第一眼還是會看到她胸部，接著才是臉，最後才是我最在意的襪子。」
　　男孩一臉惡狠狠的想跟你討論的我真是白痴的表情。
　　順便一提，當時六道銀第一眼看的是進度報告、第二眼是實驗體。
　　「第一眼可能是本能或是天性、第二眼看到的生長文化的影響，最後，才是，有辦法戀愛的部份。」基多不太好意思搔搔臉，繼續他的胡說八道。「我有聽過，有人一旦戀愛的時候，就會滿腦子都是戀愛的對象，就像腦中每個褶皺都隱藏個小小的人在腦中亂跑，扯斷所有線路。不過，我沒有那種感覺。
　　「我還是可以正常思考，只是腦中某一塊區域，在我自己都沒發現的時候，都會想著，那個人現在在幹麼。
　　「但我不會特意去找那個人，只是如果要做什麼工作，會剛好看見那個人的話，我會順便看她一眼。」
　　基多的鬍子下，露出一個懷念的微笑。
　　「就算只是剛好一眼，我也會覺得心情變得很好。」

 

　　男孩沈默不語。
　　「當然啦，接著就會開始在意，看見那個人的時候，那個人的反應。如果她一臉高興，那就會想，她身邊發生什麼好事。如果看到她難過，也會很想知道是什麼事讓她出現那種表情，我有沒有辦法讓她取回她的笑容。
　　「布雷德，你可能聽說過，愛上一個人，會想到她就心跳加速，不過我沒有那種感覺，我只是想到她，就覺得很……幸福而已。
　　「想要為她做什麼事，並不是想要霸佔她，或是佔有她，我只是，想讓那個人高興。」
　　基多感覺口乾舌燥，喝了口不香、不醇、也不濃的冷掉咖啡一口。

　　「我只想待在她身邊。」

 

　　然後，基多沒有力氣說話了。
　　布雷德聽完也沒有反應，他稍微要伸出手，然後放棄似放下。
　　沒有人講話，只有正在平復情緒的顫抖。

 

　　良久，基多開始猜測，男孩在意的對象到底是誰？基於從小看著他們長大的立場，基多相信、也希望那個人是夏娃，基於設定，他們應該是補此彌補彼此缺乏的個體，他們既是唯一的家人、也會是唯一的朋友，也會走向是唯一的伴侶。
　　就算世界毀滅了，只要有他們兩人存在，這個世界依舊會運轉下去。
　　不過如果他們可以走向超出計畫的道路，那也不壞。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
　　不論結果如何，基多都會為布雷德高興。

 

　　「這樣啊。」男孩的反應，就像聽到什麼無聊的東西。
　　哈哈，果然。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東西，怎麼可能教別人。基多暗自笑了自己，打算講些有趣的事來打發一臉臭臉的男孩的注意力。
　　「基多。」男孩就像忍受著某種攻擊性的慾望，或許是會想揮出去的拳頭，緩緩地開口。
　　「我好像愛上你了。」

 

　　比剛剛更長的沉默。

　　「等等，布雷德，我告訴你，有時候，年紀小的孩子會對年長的對象產生好感，比如說是血親或是導師、長者，不過那是仍在學習的幼年期基於對強勢產生的嚮往。」
　　「不要拿這種話來敷衍我！」布雷德暴怒。基多忽然注意到，坐在平台上的布雷德，眼神幾乎跟自己一樣高。
　　他就像是在壓制著體內某種看不見的怪物，繃緊身體說著。
　　「我這次，遇到一群不好對付的ＮＥＥＤＬＥＳＳ，雖然我贏了。但是我那時候心臟被貫穿，四肢幾乎都被砍斷，腸子跟內臟也流出來，頭蓋骨也被削掉一半，大腦都感覺到有風在吹。
　　「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會死掉。但是我想到基多，所以我回來了。」
　　男孩咬緊牙關，好想再開口，怪獸會跟著一起出來。
　　「如果這不是愛，那這是什麼！」

 

　　基多就像被榔頭敲了一記。正要反駁。
　　「先不要說話！不要用那種為我們著想的口氣跟我說話！也不要用那種基多在認真跟我們討論卻把我們當笨蛋一樣的語氣跟我說話！基多只要一說話我跟本就沒辦法，與其這樣，基多乾脆直接用拳頭我還比較快！至少我還能反擊！」
　　那個……真的那樣，會不能反擊的是我。基多當時只能這樣想。
　　「基多自己也說啦！戀愛就是想為那個人做些什麼，所以基多想要的，我跟夏娃能做的都做了！基多想要在黑域生活，我也很努力趕快長大！變強在外面賺錢，保護大家安全！
　　「基多不想要我們靠你太近，我們也很努力不要想依賴基多，也不要跟基多撒嬌。
　　「基多想要跟我們保持距離，所以我們就算很想抱著基多，很想跟基多說話，我們也很努力忍耐了。
　　「但是，就算基多不想要我們！我也沒辦法離開基多。」

 

　　某天晚上，男孩跟女孩抱著彼此哭泣。
　　因為基多拒絕成為兩個人的父親。
　　他們對基多伸出去的手，並不會被拒絕，只是也不會被歡迎。
　　基多不討厭他們，只是不接受他們。
　　好痛、好難受、體內好像破了個洞。儘管身體沒有受傷，肚子吃得飽飽的，但還是有東西好像想從身體裡面鑽出來，奪走什麼東西一樣。想要破壞什麼東西來平復，但是，以前因為心情不好踩過路旁小花，那個時候，基多看著他們的眼神，讓他們非常難過。
　　所以必須忍耐。
　　滿腦子想要毆打那個男人，想要強迫讓男人看著他們，但是就算那樣，他們也得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就算沒有沒看過的媽媽也無所謂。因為基多在的關係，所以不需要。
　　就算對基多做出再過份的事，基多也不會討厭他們。他只會為兩個人做出的選擇感到難過。
　　但即使被基多傷害。他們仍然沒辦法做出讓基多難過的事情。

 

　　彼此是只要有對方在就能繼續生存的關係。那個男人，只是不需要，也不需要剃除的存在。
　　但那是對於他們，很重要的存在。
　　
　　夏娃無法記憶「名字」，對於夏娃來說，值得記憶的，只有「必要」。
　　攸關生命的危險、維繫生命的資源、對自己獨一無二的存在。
　　對自己必要的存在。
　　夏娃不會忘記。

　　「有什麼關係呢？」那時候的夏娃，輕輕摟著男孩的背，額頭頂著男孩紅腫雙眼上的額頭。
　　她溫柔地說著。
　　「只要基多還在不就好了。」
　　所謂的家人、父親，只是個名詞。儘管花失去花的名字，花依然擁有芳香。那是無法記憶名字的夏娃，才能確實感受到的意義。就算基多無法套入「父親」、「家人」的框架也無所謂。
　　如果基多排斥成為兩人的父親，如果基多不喜歡，那就不要做出讓基多討厭的事。基多不想跟他們在一起，那就忍耐，離基多遠一點。如果基多希望他們獨立一點，那就不要一直死纏著基多不放。
　　基多害怕跟兩人有進一步的相處也沒關係，基多本身排斥跟兩人有進一步的牽絆也無所謂，基多無法正眼看著兩個人又有什麼問題。
　　就算不能當面叫他爸爸，那又不代表什麼。
　　基多如果不想當爸爸，那就讓他是「基多」就好。

 

　　夏娃記得，不是敵人、不是威脅、也不會被算在資源或是同伴中的兩個名字。
　　亞當‧布雷德。
　　基多。

 

　　不管男女走到多遠的地方，在那座破爛的教堂，總會有基多在那裡，並不會招手歡迎，也不會慇慇期盼，但那是兩人不需要敲門，儘儘只要說聲我回來了。就可以永遠待著的地方。

 

　　「而且基多說錯了！沒辦法喔，我也想把基多從腦袋中趕出去！但每次我以為我把基多趕出去後，基多都會在很奇怪的時間跑回來，在我腦袋中蹦蹦跳跳。那都是基多不好吧！如果基多直接跟我們講說『你們很討厭』、『你們很礙眼』、『你們摧毀我的生活』的話，那搞不好我們也可以離基多遠遠的，但是基多就只是坐在那裡，又沒有趕我們走，只是不希望我們靠近而已。」
　　那是男孩為了遷怒基多，確實打中基多說出來的謊話。就算男人真的那麼講，他跟夏娃也只會難過地狗急跳牆死纏著基多看有沒有辦法可以彌補，猶疑地在基多身旁打轉。
　　「如果討厭我們的話，當初就不要照顧我們，害怕碰到我們的話，就不要把我們當人看待不就好了。」
　　基多有被正面擊中一拳的感覺。
　　布雷德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直接了斷地補上終結技。
　　「所以我喜歡上基多了。」

 

　　「等等，話題怎麼跳回來的！」
　　基多死守邏輯底線。
　　「就算基多不喜歡我也沒關係！但基多不可以否定我對你的感情。」想要站在平台上用高於基多的視角說話，但總覺得那樣對基多不公平所以作罷，儘管平常基多也這樣不公平。想要將體內好像隨時要爆發的能量一次炸開，但會嚇到基多，所以不可以那樣。
　　他深深吸一口氣，模仿著基多打壓他們兩個人的口氣繼續追擊。
　　「基多說過吧，如果自己不想要，就不要隨便讓別人受到那樣對待，但我喜歡基多，我也想被基多喜歡！所以可以吧！
　　「聽我說，基多。」原本也不瞭解那種在體內蠢蠢欲動的感覺是什麼，只是經由不斷的生死之間，模模糊糊感覺到的概念，跟彷彿一體的夏娃不同，那是更為布雷德專屬的東西。
　　在最近一次接近死的邊緣時，布雷德終於發現當時為什麼不太希望基多叫著自己的名字。
　　因為害羞。
　　從狹小的世界變成在意，從在意變成理所當然的存在，在理所當然的存在加入了特別的東西。
　　最後全部和在一起。
　　已經分不出來是什麼東西。
　　只有一點能確定。

 

　　「基多，我喜歡你。」
　　判決‧死刑。

 

　　「等等，夏娃呢？」
　　「不要轉移話題，我跟她分開行動，已經聯絡過了，她在買晚餐的材料！」
　　「她會做飯？」
　　「……我……我不用吃晚餐沒關係。這問題以後再解決。」他離開平台，逼近椅子上僵硬的男人，抓著基多的肩膀。這時候他有點後悔要不要先去洗澡，因為自己身上聞起來味道不太好。
　　「基多，我喜歡你。不對，」
　　他後悔地啐了一口。
　　「我愛你，基多。」
　　
　　第四記直拳。

　　「布雷德，我跟你講，你不覺得，你現在戀愛，還太早了點？」
　　基多已經只剩下這種耍賴般的救命稻草可以依靠。

　　男孩有些不齒地瞪了基多一眼。
　　他稍微退了幾步。
　　
　　能力發動‧變身。

 

　　「大概就這樣了吧。」
　　白髮男人不太習慣地動了動喉結，似乎還被自己粗啞的聲音嚇到。身高超過兩百公分的身體忽然像小孩子般原地跳了跳，寬大的肩膀開始交叉活動兩條巨大的手臂。
　　白髮男人，亞當‧布雷德，稍微巡過身體狀況。感覺一切都沒問題，只是……好像體內即將爆發的慾望，更加強烈的錯覺。不過變身能力從來不曾出過差錯，他強硬地忽略身體的警訊。
　　「諾，我現在身體至少也過了十年以外，這樣就可以了吧。」
　　「我說的不是那個問題！」
　　「嘖，那是什麼問題嘛！」
　　口很乾，蛇很燥，原本體內不安的東西，已經想是火焰一樣燃燒，卻又像是泥濘般沉淪。那是種布雷德不太有印象的感覺。

 

　　該做的都做了，基多打算拒絕的理由也達成了。那應該什麼都沒關係了吧。
　　男人赤腳急躁地跨步。基多驚慌地站起後退。
　　布雷德將基多卡進工作桌跟自己中間。右手撐住牆壁，阻礙基多左方的逃生方向。兩條長腿很有技巧地包圍基多的右腿，龐大的上半身可以說覆蓋了基多的上空，成功逮捕基多。
　　「基多。」男人用著種跟過去一樣忍耐的聲音呼喚男人的名字，只是聲音成熟後，明顯有不同的效果。
　　「我喜歡你。」

 

　　「等等，布雷德，你的上衣呢？」
　　「布料不夠，我把他分解加大大衣跟褲管了。」然後，他好像又想到什麼東西，血紅之瞳緊咬著基多的眼睛，補充。「我現在也沒有內褲。」
　　「什麼！」
　　「不然衣服會很緊。」
　　他咬著牙齒，然後又放棄地低下頭，吐出暑熱的氣息。原本男孩平整的牙齒，增加了種肉食動物的侵略感。
　　「基多，我現在身體好奇怪……」
　　布雷德額頭頂著，一臉疑惑又帶著微微忍耐什麼東西的表情。
　　「等等！布雷德，你現在不太對。」
　　「基多。」男人額頭抵著對方的額頭，好像想從對方的大腦讀出什麼資訊。以下的部份，即將貼近基多的身體。他的嘴唇緩緩接近，幾乎侵入性一遍又一遍念著對方的名字。
　　「我愛你。」

 

　　基多雙掌用力一推！
　　預估中強硬的觸感傳到掌心，但接下來的發展，完全出乎基多預料。對方就真的軟綿綿地被自己推了出去。
　　白髮男人跌坐在地上。
　　之後──

 

　　變身能力‧解除。

　　瞬間恢復正常的孩子癱坐在地上，肚子發生格外響亮的呻吟。
　　「基多……我好餓……我好喜歡你。」
　　「……結果竟然是肚子餓嗎？」
　　接下來男孩直接四肢攤開，平躺在地面，毫無防備。

 

　　「之前戰鬥跟後來修補身體太耗費能量了。」男孩辯解般嘀咕。
　　「真是的，你回來也可以先去喝瓶啊。」
　　基多將原本餵食布雷德的大蠻牛交給布雷德。
　　雖然很想裝虛弱讓基多繼續餵食，但更不想讓在基多面前示弱，布雷德只好坐起來，慢慢喝飲料，免得基多離開回到工作桌前。
　　「我那時候，我只想跟你說我喜歡你。」因為在男人面前餓到昏倒，布雷德感覺丟臉地垂著頭。「可是，你又在忙。我不能打擾你。我又很想跟你說，所以只好等你。」
　　「……我先去幫你放熱水。」
　　袖子被拉住，而且還是再不停下準會跌倒的力道。
　　「基多不要逃跑啦！」男孩抬起頭，眼中剛剛變成男人時所帶著的侵略感跟飢餓感，已經完全變成淚水所取代。「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基多喜歡我。」
　　「啊……這個……」這個該怎麼辦？
　　「如果基多真的覺得我還太小的話，我喝完馬上變成大人。」
　　「那個就不用了。」唉……該怎麼辦呢，香澄？基多問著那抹幽香。發現答案無解，那是躲在實驗室裡的自己無法知道的答案。基多只能把現在的想法，誠實地，跟男孩講。
　　「布雷德，你還小。」
　　變身能力發動。骨節大手，死抓著基多手腕不放。
　　「不對，等一下，布雷德，聽我說。」想要去揉揉那團髒到快變灰色的白髮，但隨後馬上放棄了。「我覺得，喜歡一個人，特別是喜歡一個年紀比自己大的人，是一件需要思考，需要等待的事。
　　「如果你真的要喜歡我的話，就等到你變成成熟男人的時候，好嗎？」

 

　　「可是我現在就喜歡你啊。」
　　坐在地上雙腿開開，外表男人的男孩，完全抓不到重點般抓抓頭，就像當時在坐在桌上，一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的男孩一樣。
　　「所以就先等啊，布雷德，你也要知道，如果我這樣接受的話，對你並不公平，你可能未來的日子裡，會感覺到後悔。就我自己來看的話，現在的你，思想並不成熟，還沒有能力對自己負責。我現在接受的話，是在欺負你還是小孩子。」
　　「基多並不會欺負我，而且我──」而且基多每次不是都利用我跟夏娃是小孩子來說服我們嗎？
　　「布雷德，就等你長大變成熟，再來思考這個問題，可以嗎？」
　　又是這個態度，一副我是為你們著想的大人的態度，基多為什麼不明白呢，我跟夏娃是為什麼打算拋棄我們的童年，小孩子的血，有時候明明比大人的更熱，這個問題也不是忽然冒出來的衝動，是自己培養了許久才暴發出來的產物。
　　但是基多一定聽不進去的吧，他一定會繼續覺得他是大人，不肯跟自己面對面討論。

 

　　身體分子重新構成，男人的身體質量瞬間又回復到原本男孩該有的狀態。
　　咕嚕嚕嚕。
　　男孩的肚子又發出響亮的哀號。
　　男孩默默打開第二瓶飲料。

 

　　基多總想著為亞當跟夏娃付出一切，當發現自己沒有付出價值時，就認為自己是多餘的存在。
　　實際上，布雷德並不需要任何東西。
　　他只是需要在回家的時候，那個人可以摸摸他的頭，對他講辛苦了。然後自己就可以自然而然撲進那個人的懷裡撒嬌。

 

　　想要繼續追打，想要再度把基多逼入死境。但基多剛剛真的被嚇到了，再說，布雷德也隱約發現自己可能無法掌握接下來要做什麼事情，所以他選擇要像個大人一樣退讓。
　　「那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繼續。」
　　「那麼，就到你跟我看到的東西，一樣的時候吧。」
　　雖然知道，等男孩長大之後，只會對今天的事一笑置之，但為了確保那之前的安寧，基多定下了一個狡猾的期限。
　　「那我跟基多一樣高的時候就可以囉？」男孩開始有搶劫全黑域牛奶的打算。
　　「不是，是指心靈方面，也有很多高大的人，看見的東西也很狹隘。」就像過去的自己。基多忽然發現自己現在實際上還蠻自視甚高的，暗自反省了起來。「等你看到的東西，跟我看到的一樣的時候。」
　　至於標準怎麼設定，當然不會說出來。
　　男孩咬著瓶料開口，沉默了一會。
　　「基多，我記得你喜歡只穿襪子的小女孩吧？」
　　「沒……沒有，你在胡說什麼啊！」當然，進化型是同時戴著手套跟襪子的小女孩這件事，基多可是打算當成帶到地獄的棺材的秘密，絕對不可能說出來的。
　　「我會努力的。」布雷德暗自下定決心。
　　看著男孩握緊拳頭的表情，連基多都有股想幫他加油的衝動。
　　
　　「布雷德，我跟你說喔，我啊，已經快要是個老頭子了，而且我懷疑，只是懷疑，我的髮線似乎越來越往後退了。」
　　「不用懷疑，真的往後退了，基多一定會禿頭。」
　　能靠你的變身能力幫我想點辦法嗎？基多差點脫口而出。
　　「好啦，我有禿頭，而且身體乾枯枯的，情況只會更差，對了，你應該知到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吧，一般男的跟男的是不會喜歡對方的。」
　　「我喜歡基多。」
　　再度正面受擊的基多快要投降了。
　　「我內褲穿的是紅色尺八喔。」
　　「我也要跟著穿？」
　　「……洗起來很麻煩，我建議不要。我也有皺紋、皮膚很粗糙，我還比你大快要……至少也有個四十歲吧。」
　　「我都知道啊！而且以後會更多。」
　　「……所以，你應該先去體驗一下跟其他人交流的感覺。」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體驗的。」布雷德難得安順地點點頭，受教的模樣，讓基多差點感動到痛哭流涕。
　　「對了，基多。」
　　「怎麼啦？」
　　「我喜歡你。」
　　一記回馬槍直接刺入基多心臟。

 

　　半蹲的男人跟坐在地上的男孩，兩人用小指打著勾勾。
　　「記得跟我約好的事情。」
　　「好，先付我訂金。」布雷德做出習慣的條件，他許久等不到對方的回應，發現對方因為這句話傻了眼。「如果事後不成，我會退回去的。」
　　「你要什麼訂金？」基多就像是強迫自己耐著性子跟小孩玩的大人嘴臉。
　　「約定還沒實現，所以我還可以跟基多說『我喜歡你』吧？基多，」
　　「不要比較好吧？」
　　基多開始想用夏娃該回來了來逃避話題。
　　忽然，布雷德的手包住基多的後腦杓，往下用力一壓。
　　基多只看見布雷德孩沾著果凍的嘴唇。
　　然後，布雷德在基多的額頭吻了一下。

　　「我愛你。」在耳朵上方一點位置，傳來這樣的聲音。
　　

　　大概就這樣吧。
　　最後晚餐的工作還是回到基多身上，用著可以俐落解剖人體和流暢紀錄報告的技術，基多讓廚房血肉噴張。
　　外頭的孩子，布雷德已經回覆到之前的模樣，跟夏娃製造強烈攻擊性的噪音。

 

　　自己以前小孩子的時候，也會對自己身邊的成年人有著嚮往。那並非愛情，而是對於長者的崇拜，想要跟那個人並行，想要跟那個人平等交往，但等過了一定年紀之後，才會發現當時年幼自己的憧憬是如此天真，也幼稚地可笑。對於當時崇拜的長者，等自己到了那個歲數的時候，才發現那個人實際也膚淺地可笑。
　　基多還記得，當時發現的那股失落感。
　　那是每個孩子成長必經的過程。摧毀心中過去的偶像，代表著成長。

 

　　看起來怪模怪樣的蘋果，被一刀剁成兩半。

 

　　等到布雷德長大之後，如果還記得這一天的話，應該會抱頭哀號不已吧？等那個時候，自己再成為人生道路上的長者，語重心長地挖苦他吧？等到那個時候，布雷德身邊應該也會有志同道合的夥伴，也會有景仰他的後被，夏娃當然也應該會在他身邊，搞不好還有當時已經在一起的人，甚至是他真心暗戀的人。如果那個時候，自己還撐在他附近的話，就裝作老人癡呆了，拿出來給大家當作玩笑，一起作弄他吧。

 

　　實際上也不會做菜的男人，開始繼續把廚房變成奈落的刀落。

 

　　2130年──
　　「啊？怎麼啦？布雷德，幹麼瞪我？」禿頭的地下醫生基多為布雷德的視線感覺一陣餓寒。
　　「沒事。」布雷德移過視線，透過墨鏡凝視著前方。
　　只是想對那個男人說，就算你現在禿頭，也還是很可愛。

　　　　　　　　　　　　　　　　　　　　　　　　　　　　　　　　　　　　﹝完﹞

 

　　我應該是類似後記之類的東西：

　　不！該死！我本來應該是要快樂打左天Ｘ山田子的快樂零辱過程的，這篇到底怎麽出來的啦ＯＡＱ

　　而且雖然我誇下海口，就算是禿頭我也可以萌的很高興，但現在的基多到底要我怎麽萌啦ＯＡＱ

　　我甚至很好奇，要是我把這篇的亞當跟布雷德全部改成夏娃，應該也不會有人覺得詭異吧？

　　我竟然中斷琥珀篇跑來打這個......

 

　　《如星星般閃爍的愛語》中某句說得沒錯，當發生那種狀態時，的確會沒有動力，但我覺得我久了就習慣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