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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說書人　折二

作者：小夏的放大鏡│2010-10-17 18:20:50│巴幣：0│人氣：269

　　折二

　　妳不知道那兩個貌似說書人的男子怎麼看這些人群的來去，也許他們只把我們當作街景，會流動、會幻變。我們的眼神在此一時空背景中偶然交會，然後，又遠離。

　　「一首詩其實不需要時空背景。」

　　那天回來之後，妳幾番思索然後寫道：

　　「──它自己就是時空本身。」

　　寫罷，妳驀地想起馬奎斯。賈西亞˙馬奎斯。

　　妳暱稱他為、小說家中的愛因斯坦。嘗試解構時間的秩序，並給予一個解釋。

　　關於時空之無窮，馬奎斯想出了最不會造成傷害的敘說方式：讓一切在瞬間發生、下一瞬間就灰飛煙滅。一如遺稿上的文字在瞬間被解讀出來也在瞬間成灰。

　　書寫孤寂何須百年？只要彈指一瞬。

　　──上帝的彈指一瞬。

　　※

　　說到瞬間、說到寫詩、也說到上帝，妳記得席慕蓉也這麼寫：

假如我來世上一遭　只為與你相聚一天
只為了億萬年的那一剎那
一剎那裡所有的甜蜜與悲淒
那麼就讓一切該發生的都在瞬間出現
讓我俯首感謝所有星球的相助
讓我與你相遇　與你別離
完成了上帝所作的一首詩
然後再緩緩地老去

　　是的時空浩淼，霎那相遇與別離的確哀戚，但這樣哀戚至少可以比較短暫吧。

　　之前妳還疑惑，上帝所作的一首詩是指什麼呢。

　　最近妳詳讀聖經，才恍惚懂了，上帝所作的詩就是我們吧，即使我們渺小卑微。沒有小詩不是深情的，因為篇幅小，所以緊實，所以剔透，所以晶瑩。

　　創世紀之初、祂含情凝睇，塑亞當成人形。妳想像祂也許用指甲刻他的眉眼、用指腹揉他的胸膛。莊嚴慎重正如寫一首詩時的字斟句酌。亞當的子孫如妳此刻終於漸漸讀懂：詩是未完成的，我們要替祂寫完，完成的方式是：充實圓滿走完生命一遭，直到老去。

　　關於老去、啊那又是另一首詩了，在千年前：

老去悲秋強自寬

興來今日盡君歡

羞將短髮還吹帽

笑倩旁人為正冠

藍水遠從千澗落

玉山高並兩峰寒

明年此會知誰健

醉把茱萸仔細看

　　妳忍不住提筆替他翻譯成白話：

九九拆乘加上次方

湍湍逝水數不完究竟流去了多少

多少華年荏苒嘆息任由逝水湍湍

異地佳節的小小聚首

每個晴暖的午後、每句閒閒問候，

都無比奢侈。

摘花不插髮。

髮是昨日的記憶與憔悴。

記憶與憔悴何止已斑白。

那麼我們可不可以

只要諧仿某些

比較不沉重不嚴肅的風流

才比較不會斷腸不會心傷

好比吹帽落地，解事的風會拂去一些煩惱

即使露出白髮、換來尷尬卻理解的一笑

回首一瞥的驚心總在忘言之後

「……」

「？」

「！」

未說完的一些什麼

就不要說了吧

笑一笑

也許可以抿卻一些憂傷

一些欲語無言的尷尬

水遠遠遠遠而來自何方天涯

又將流向何方

（和你的漂泊

一樣遠嗎）

而山的那端

又會是怎樣的險峻峰嶺

也許你才正想眺望明日

而明日

卻已隔山千重

所謂的醉

恐怕只是錯覺吧

秋意沁寒凜凜

畢竟難入喉

對所有的悲苦與倉皇

你似乎慣於更溫柔一些的

凝視與咀嚼，即使

詩化的悲傷仍難以下嚥，即使

看透了也無法強言灑脫

不見去年人是怎樣一種惶恐

揩拭不及只得淚眼忍看

忍看……

　　譯到這裡妳就譯不下去了，往下的調子太過警拔，妳的筆已提不起，妳的肩已擔不住。

　　想起評者這麼說這首詩：「異地佳節，寫得十分慷慨纏綿」。妳凝望著「慷慨纏綿」一詞怔怔出神，妳想，這兩種風格是這麼矛盾，慷慨了怎麼纏綿，纏綿了又怎能慷慨呢？如果不是詩人、一定就是評者精神錯亂了。

　　──但是哪個詩人不是精神錯亂呢妳說？

　　也許慷慨發自肺腑低吟便成了纏綿、纏綿哀歌登臨高唱便成了慷慨吧。反正總會有種解釋的。只要彼此心照不宣心有靈犀心平氣和地，接受某一種對生命的解釋。

　　說書人們未嘗不是這樣呢？妳怔忡想著。他們也是這樣急切地想解釋一些什麼，反覆敘說一樣的故事，對不同的人，對茫茫人海中偶然因為聽故事而駐足、而接下來又會各自離去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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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Sougetu：
席慕蓉啊。我們國三上的課本有〈一棵開花的樹〉。

10-23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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