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與霹靂啪啦作響的嘈雜聲不知何時已離去,幸子緩緩睜開疲憊的眼皮。眨了眨眼之際感受到環繞著自己的暖意,在那之中又有些冰涼,幸子一下便認出了那是星野。
以雙臂抱著幸子,星野方才一直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幸子左看右看,知道他正摟著自己向上爬著樓梯。興許是怕驚醒她,他的步伐特別的慢,簡直都要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
「妳醒了嗎,幸子?」注意到懷中之人呼吸頻率改變,星野動了下指節重新抓穩她並低下頭來問道,「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搖了搖頭,幸子伸手揉了下太陽穴,「謝謝你,我沒事的。真要說的話就是腦袋有點昏,就像平常那樣......」忽地停下手邊動作,她抬起頭來說道,「對了......一切都還好嗎?」
「大家老樣子就是喊疼,不過都還撐得住,其他人也早已經回房間了,妳不用擔心。」
「這樣啊......」
「......怎麼了?想問就問吧,我聽著呢。」
直盯著星野的臉,就像沒有要掩飾自己有疑問那樣,幸子既已得到星野的回應,便也不再隱瞞,又是眨了眨眼,她緩緩開口,「嗯......其實我想問的是希你的狀況。」
挑了挑眉,星野又施點力氣將她抱得穩一些,「我?好的不能再好了。妳明知道的,這種強化訓練對我來說是小意思,不用擔心我。」髮絲隨著低下的頭垂落,總是遮著的左眼此時僅有與他的臉相距咫尺的幸子能窺見三分,星野微微勾起了嘴角,「但是感覺不壞......」
看著那老是壞笑的少年總對她在眸裡添了幾分與眾不同的柔和,也許是錯覺,幸子瞇起了眼睛,伸出手來以指尖輕觸了他的臉龐。還不等掌心覆上,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便令星野一怔,與冷靜的面容完全相左的是身子那一顫,不過也讓這接觸就這麼停留在了指尖。
「果然太勉強你了呢。」
「......抱歉,妳說什麼?」
盯著那雙方才反常泛起波瀾、現已穩定下來的黃瞳,幸子只是垂下了眼簾,「對不起,我是不是太重了?」
臉垮了下來,星野瞪大眼睛,特意停下腳步的他擰起了眉頭,「唔嗯......怎麼突然開始說這個?」
「希你總是願意像這樣幫助我,我非常感謝你。只是,沒有注意到你的狀況是我的不好,對不起。」
「咳嗯......我做了什麼冒犯妳的動作還是說過什麼不該說的話嗎?為什麼妳會這麼覺得?是誰說了什麼嗎?」
「因為混血的關係,我一直以來都長得比同齡的女孩子們更高大一些,到現在也還是成長期,肯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明明是肉眼可見的我卻......」
「......喂,妳不會是要說......」
別過頭,幸子面有難色的閉上眼睛,「因為我太重的關係,所以你才一直發抖對吧?真的很對不起......」
「哈啊——?」這回那張臉是再也撐不住,星野忽地大叫了一聲,急得都咳了出來,與幸子拉開了一段距離。他一下子耳根子都漲紅了,連忙解釋道,「咳嗯......我比妳矮是事實沒錯啦,但把妳抱起來對我來說可是輕輕鬆鬆啊!妳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個纖細的女孩子,這點事情我還是辦得到的吧......喂!別用一副我在說謊的表情看著我啊!我是那種會死撐著做自己辦不到的事的人嗎?」
與星野對視了片刻,幸子這才擰著眉頭笑了,「呵呵,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生氣了嗎?」不等他回答,她逕自接下去,「我只是......覺得不能這麼依賴你而已。再這樣下去,我無以回報。」
聽了這番話,星野沒有開口,他只是深深的一吸,又沉沉的一吐。
他非常曉得幸子那總認為一切都非純粹的性子。確實,有的時候星野也認同她的這種思想,人在做事時肯定是有目的性的,儘管是善意之舉,也是出自於私慾。最壞的結果,就是連做著慈善的人們,也是為了滿足自身助人之心而為,那樣又可以說這種心情是純粹的嗎?
只是,可以的話,他希望她心裡至少能夠留存哪怕一件也好,無須讓她考慮動機與過程、能夠在完整回顧時得出純粹性結論的事。
「......難得我這個時候就醒了,我還是試著自己下來走走吧?」
「......嗯。但是不要太勉強自己,我會扶著妳的。」
「啊,我自己能夠依靠扶手......」
「這可不行。」
被星野輕輕的放了下來,幸子穩穩的站到了臺階上。可就在觸地的那一瞬間,她頓時感覺雙腿發軟,甚至是發刺,她立即往階梯上一跪,伸出手就要往一旁的欄杆抓,但身後馬上有一雙手撐住了她的手與肩。
「唔......!沒事吧?」
「......嗯,沒事的。不好意思,請給我一點時間稍微習慣一下,應該就可以繼續走了。」
「妳啊......」
很快從自己的掌心掙脫,那雙手拼了命的抓著樓梯和扶手的模樣,讓星野不由得以沒能留住什麼的手觸碰了下左耳的耳飾。
他感覺得到,自從幸子說出將來不會留在長夜大宅以後,她慢慢開始態度愈發強硬的與他劃清界線。以前的他或許會力挽狂瀾,不過,現在的他已經不去想原因是否與亞風爐有關,又或是出在自己身上了。
分別的那天終將到來。
「希,請問現在是幾點呢?」
「嗯?啊......大概是一點左右。抱歉,我剛才沒有特別注意時間。」
「原來已經這麼晚了啊......」
又喘了幾口氣,幸子這才抬起頭來擔憂的說,「我自己慢慢上去就行了,希你趕快回去休息吧。」
「這對我來說不花時間,而且我不睏。妳慢慢來就行了,我等妳。」瞧她那依然沒能平復的眉,星野瞇起了眼睛、癟起嘴來,「要是我不在了,像剛才那樣的事又發生了怎麼辦?所以駁回,這次沒討論的空間。」
不管幸子怎麼無聲的盯著他,他也沒有改變神色的與她對視。他太了解她的招數了,只要稍有不慎,就會不知不覺掉進她的陷阱裡,彷彿做錯事的是自己一樣。平常讓她得逞的話,星野就是摸摸鼻子認輸,但這次關乎她的安危,他是不會退讓的。
「但是欄杆是不會發抖的......」
「啊——吵死了!發抖的人才不是我!是妳!」
彼此之間都沒能退一步的兩個人,基於目的地皆為三樓的寢室,他們倆便在靜悄悄的夜裡一步步的慢慢相伴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