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華麗銀甲的王站在王座前,手中提著刻著王家的紋章的寶劍,眼前是湧入王殿的大隊敵軍,身邊是如今僅存的數十精銳部將。全罩式的頭盔掩蓋住了那年輕的容顏,只露出一雙銳利而美麗的碧綠眼睛。
「殺!」鄰國薩蠻的將軍看著王殿中、即將被從高高在上的位置扯下去的目標,眼中透出興奮,嘴角露出殘忍的微笑,「殺死國主艾爾利達的人,官升三級賞金千兩!這王殿中的人,一個不留!」
吶喊聲瞬間幾乎震破王殿頂端,沉重紊亂的腳步聲隨著向裡衝入的大批士兵震動著眾人的耳膜。
身著銀甲的王靜靜看著前方,緩緩拔出了寶劍,在空中劃出璀璨悲涼的弧度,直直指向前方,被頭盔模糊的年輕嗓音朗聲。
「諸位將士,我替我們的國度蘭蒂洛斯感謝你們的忠誠。今日,我與諸位同戰,在此將鮮血獻給蘭蒂洛斯!」
「喔!!!!!!」
這是場慘烈的亡國戰役,在叛徒的裡應外合下,蘭蒂洛斯的國都被破,鄰國最高指揮官下令屠城。
將士們一個個倒下,而那將軍的大刀,最終貫穿了那染血的銀甲,將才繼位不滿兩個月的王幾乎釘在地上。
一腳踩在垂死的王身上,將軍嘴角扭出醜陋的微笑,彎下腰看著頭盔後那雙已經逐漸失去生命力的碧綠眼睛。
「可別怨我,艾爾利達陛下,本將只是聽命行事。先在此感謝您的頭顱帶給本將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拔出大刀,將軍伸出大掌一把扯下頭盔正想砍下他的頭顱時,卻見一頭金紅色長髮從頭盔中散出來,凌亂地舖在地上……那竟是名女性!
「妳是……!賽珊?!」將軍瞪大眼睛,眼中迅速湧上震怒,又是一腳往那不住淌血的腹部重重踩下,看著她噴了口血出來,痛苦地不住嗆咳,「說!艾爾利達在哪?!」
勉強緩過來,賽珊失去光輝的美麗眼眸撇了將軍一眼,嘴角勾出輕笑,「愚蠢……陛下……早就走了……你們……永遠不可能……找到他……」
那雙綠色的眼中最後映出的,是載滿怒意揮下的刀光……
艾達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看上方華麗的金絲床帳層層垂下搖曳出光影,而沒關上的風透進了清涼的夜風與乾淨皎潔的月光。
身體因為緊繃而痠痛,艾達伸手一摸額頭,就摸到了一掌冷汗。
轉頭看向窗外,此刻夜色正濃,國都依然沉睡著,只有零星的燈火從百姓家中的窗戶透出來。
艾達深吸了幾口氣平穩呼吸後,揚聲呼喚。
「來人啊!」
沒一會兒,房門被人打開。
一名侍衛從外面走進來,穿過陰影來到月光下,彎腰替年輕的皇子點燃一旁的油燈後,恭恭敬敬地在他面前低頭單膝跪了下來。
「請問有什麼吩咐嗎?殿下。」
「賽珊?」
「小的在。」
「今天還是妳值夜啊。」
「是。」
「把頭抬起來。」
艾達能感覺到賽珊的困惑,但對於他的命令她從來無條件服從。
在身後束起的金紅色長髮順著動作微微晃了一下,碧綠的美麗眼眸在他眼前被燈火點亮……
藉著油燈帶來的光,艾達看著眼前熟悉沉靜的容顏,原本還略帶急促的心跳終於漸漸平穩下來。
「怎麼了嗎?殿下。」
「做惡夢了。」艾達垂下目光,「夢到我失去了一切,包括妳。」
「殿下無須擔憂,小的的人生是您賜予的,小的對您自是絕對忠誠……小的絕不會離開您的。」
「……明天就是妳的授勳大典了吧?恭喜啊,開國以來第一位女將軍。」
「謝殿下。多虧殿下恩典,小的才能參軍、進而立下功勞。」
「與我無關,那是妳很努力……以後在我面前就不用自稱『小的』,也不用排班來守夜了。我父王會賜將軍府給妳。」
賽珊看著他,這次沒有接話。
但燈火中艾達看得分明,那雙和自己同色的眼睛中,盛滿了溫柔與滿足。
真的很難想像,這雙乾淨明透的眼睛曾盛滿殺意騎著戰馬在戰場上衝破了重重防線斬下了敵軍指揮官的首級,最後一舉逆轉了戰局……
或許,他此刻的眼神,和她是一樣的吧。總歸不是個合格的皇儲應有的。
這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賽珊以己之力獲得了她應有的榮耀,他父皇也要藉此再度將她帶離自己身邊。
「小時候妳為了將我從懸崖拉上來幾乎連命都不顧,我卻從未報答過妳。」艾達的聲音有些惆悵。
賽珊一聽,笑了起來,「殿下說什麼呢?您不就助我參軍了嗎?」
艾達默然,又豈會不知賽珊在軍中幾度幾乎丟了性命。
*
一身軍甲整齊,賽珊束起了長髮,一身戎裝,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她不知道國主看著她時,目光閃過一絲複雜。
「孤,在此親封賽珊為蘭蒂洛斯第一將軍,賜將軍邸,就任軍部最高指揮官。」
她這軍銜升得太快了,或許朝野中還是有不少細碎的反對聲浪吧,認為他不過是名女子,認為這份聖寵是她靠外力換來的。無論是爬床吹枕邊風還是靠妖術迷惑了皇族,總歸不是什麼好聽的。
「臣,遵旨,謝陛下皇恩。」
不過,從那樣複雜的目光中,她或許也能理解,現在的國主在考慮的是什麼。
授勳隔天,賽珊一身戰甲,從軍部來到了王殿。此刻國主單獨召見她,殿內秉退了旁人,只留下國主的兩名貼身護衛。
「臣,賽珊,拜見陛下。」
盯著她的軍甲,風塵僕僕,似是訓練到一半就接詔趕來,國主微微放鬆了身子,將背往後靠上王位。
已經見過太多得了權勢就任意妄為的例子,至少眼前人看起來表現尚可。
「平身吧。」
「謝陛下。」
「妳今年,也十八了吧?」
「是。」
「和艾達同年。如今妳已年少有為,艾達卻還不成器,真是令人憂心。」
「恕臣直言,臣以為,殿下聰穎仁善、為民所苦,將來會是個仁德之君。而臣能有今天,皆托陛下之福。」
「賽珊啊。」
「在。」
「艾達是孤的兒子,孤一直知道,他喜歡妳。」
「……臣惶恐。」
「但孤必須直言,妳出身太低,就算得了軍權,也配不上艾達的。為了鞏固王權,艾達勢必得娶貴族之女為后。」
「臣明白。」
「妳可恨孤?」
「臣不敢。」
「賽珊,妳可明白孤為何願意將軍權給妳?」
「恕臣愚魯。」
「那妳可知,世人皆說,妳是艾達手下最忠誠的一條狗、最銳利的一把刀?」
「……」這點她自是有所耳聞的。
「艾達的能力我心裡有數,而貴族勢力日漸坐大,對軍權和王權皆蠢蠢欲動。艾達必須娶一位出自名門的皇后,而無家族撐腰的妳對艾達的忠誠,能讓妳手中的軍權將來盡數為艾達所用。」
「……」
「孤知道,妳幼時曾救了艾達。艾達這條命,形同是妳給的。但艾達是孤的兒子,孤自是必須為他做好打算的。」
「陛下言重。為皇室盡忠,身為國民是義不容辭之事。」
「那,艾達的將來與安危,孤就交在妳手中了。」
「臣,遵命,在此謝過陛下信任。」
離開了王殿,賽珊走著,卻是想起了十二歲那年。
那時她已經跟在艾達身邊、作為艾達的貼身侍女快四年了。
但國主似乎並不喜歡她,甚至在艾達找她玩耍時斥喝過她不知禮數不懂尊卑。而皇宮中的其他僕從,也因為她的出身看不起她,認為她一個山中的野孩子,不過靠著一次巧合救了王子一次,就在王子面前恃寵而驕了。
最後,在一次意外聽見國主怒斥艾達不該和毫無價值的她走太近後,身為孤兒的她在一次與國主護衛的偶遇下,接受了他的建議下定決心參軍,發誓成為對艾達有用的人。
現在想想,那真的是一場偶遇嗎?或許國主本意是要她扛不住軍隊的嚴酷訓練自己離開、甚至死在戰場上的,卻沒想到不但她熬過一切,甚至立了不少軍功回來。
在吃盡了苦頭、歷經了生死後,她終於再度回到艾達身邊、成為他的侍衛。
當時她單膝跪在艾達面前時,艾達也是讓她抬起頭來。
當她看著模樣已經與當年孩提大不相同的艾達、看著他眼中的溫暖與滿足時,差點就流下淚來。
一切都是值得的。
『殿下,小的回來了。』
*
國主與皇后感情甚篤,艾達是國主唯一的皇子。國主寵艾達,但也並不溺愛。
自十二歲施壓逼走賽珊後,國主就開始幫艾達安排與不同貴族小姐的會面。
但艾達對那些喜歡搔首弄姿只會打扮的女孩毫無興趣,每次看著她們,心中想到的卻是賽珊在軍中歷經風霜的五官。
偶爾見到,甚至能看出她全身上下佈滿了瘀青,也不知道是訓練造成的還是被人欺負了。她對他笑,用眼神要他放心,而他被國主派來的人盯著,無計可施。
『殿下,請您看著,屬下會自己掙出一條路的。』
她對自己保證,眼神明亮乾淨。可貴為皇子,自己竟什麼承諾都給不了她。
一瞬間艾達感到深深無力起來,想著自己也該為她做些什麼,一再推拒了所有婚事。
至少,把自己給守住。就算只能看著,也想讓自己乾乾淨淨地看賽姍走出一片光明坦途。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單純的心意,讓國主與許多想把女兒嫁入皇室的貴族更加敵視賽姍,也使她的路更加坎坷許多。
只不過,該來的還是會來。終於在艾達二十歲的時候,國主不顧艾達的抗拒,宣布他將迎娶某位貴族家的獨生女。
大庭廣眾下艾達無法出聲違逆自己父親,只是驚慌地找賽珊的位置。
現場的每個人都在出聲祝賀,也有人在偷看賽珊的反應、暗地裡議論紛紛。但那位位高權重的女將軍對一切視而不見,只是目光直視著前方,一會兒才轉向艾達,模糊地笑了,然後低頭欠了欠身,行了一個代表祝福的禮節。
一瞬間艾達覺得自己要瘋了。
他剛剛如果轉頭的話,或許就會發現,剛剛與賽珊對視的,正是國主。
把軍權給賽珊是因為賽珊忠於皇儲,把貴族之女指給他是為了攏絡國內的貴族。
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艾達也懂。
但他真心不想要這樣的結果,尤其國主在宣布完後就將他軟禁起來,拒絕讓他見到賽珊最後一面。
時間就這麼一直來到了王子大婚這天,舉國同慶。跟盛裝打扮的嬌俏新娘不同,艾達的臉色始終有幾分陰沉,又帶著某種企盼。
但那些企盼最終還是落空了──艾達依然沒在婚禮上尋到賽珊的蹤影。
一開始艾達還以為是賽珊是傷心了,或者生氣了,連見他一面都不肯。
但等他好不容易向侍衛打聽出來,賽珊是在婚前幾天被王子妃的娘家施壓去邊境剿匪時,艾達終於憤怒了──
明明那些根本不用賽珊親自負責。
那晚他拒絕踏入新房,丟下了新婚妻子,一個人去了書房休息。
就算事後挨了國主一頓訓話,不得不回到自己臥室,也不肯碰王子妃一根手指。
這事傳到王子妃的父親耳中,自然被視為奇恥大辱。
而滿心不甘與怨恨的年輕王子妃堵到了從邊境剿匪歸來的賽珊,在賽珊單膝跪下見禮時,當眾打了她一個耳光。
賽珊並沒有反抗,也沒有多做表示,但震怒的艾達徹底冷落了貴族。而飽受尊敬的將軍被刁蠻婦人當眾打臉,貴族與軍部本就互相看不起,關係更在這一刻降到了冰點。
*
在艾達二十二歲時,國主急病,駕崩了。本該由艾達登基,貴族一派卻趁賽珊在外軍訓時,由王子妃的母家帶頭攻入了皇宮,甚至聯合了敵國一齊出兵。
也不知道策劃了多久,等賽珊得到消息趕回來,才發現其他擁有才能領軍的將領幾乎在貴族的鴻門宴中被刺殺殆盡,而尚未登基的皇儲被貴族軟禁在深宮。
沒有猶豫,賽珊直接殺入了皇城,對自己的軍隊下令,剷除所有叛亂的貴族,一個不留。
一片腥紅中,染了滿身血漬的賽珊打開了皇儲寢宮的大門,看著縮在床角的艾達,充滿殺意與冷漠的神情終於柔和下來,最後單膝跪下。
「抱歉,殿下,臣來遲了。」
剛失去了父王就歷經叛亂的皇儲,看著自己最信任的人,終於忍不住撲上去,抱著賽珊哭了起來。
「沒事了,殿下,臣在。」
只不過,說沒事了也只是說說,新王緊急登基時,敵國已兵臨城下,皇宮內一片混亂,連帶城中多了不少逃兵,風雨飄搖正是亡國時。
旭日初升,高高的城牆上,年輕的王遠遠眺望,看著遠方地平線上鐵騎掀起的塵沙,披風之下穿戴著金色鎧甲,想著自己或許是最後一次能這麼看著這個世界。
幾名侍衛隨侍在側,而城牆走上了一名一身戰鎧的女將,來到帝王身後,恭恭敬敬地單膝跪下。
「陛下,一切都準備好了。」
艾達轉頭看著那名女子,一時間竟感到無言。
這個始終陪在自己身邊的女孩,一直到現在也沒走。甚至召集了仍然忠於王室與自己的軍隊,只待他們的王一聲下令。
「妳可以離開的。」終於,艾達開口,卻控制不住聲音帶著幾分乾澀。
「陛下,臣願意追隨您。」
「即使未來凶多吉少?」
「是。臣的人生是您賜予的,臣的命,也願意奉獻給您。」
賽珊抬起頭,眼神清澈坦然,年輕的王能從裡面看見那些始終如一的忠誠,還有那些他倆明明心意相通、卻彷彿遙不可及的感情。。
「孤,負妳良多。」
「陛下言過。您從未負臣什麼。」賽珊淺淺笑了一下,「能遇到您,是臣一生的幸運。」
對著單膝跪在身前的女子,王伸出手,想像過去每個國君一樣,將手放在每位即將出征的將軍頭上,給予無戰不勝的祝福。
但這一次,他手在半空,卻猶豫了──他做不到這個形同命令他心愛女人去送死的動作。
但賽珊看著他的猶豫與不捨,卻是伸出雙手,恭恭敬敬地將他的手捧起,拉到唇邊,輕而虔誠的印了一個吻。
這是第一次,艾達感覺到了賽珊嘴唇的柔軟與溫度。
「陛下無須擔憂,這是來自臣的祝福。陛下為帶來希望與幸運之人,必能絕處逢生。」
艾達看著她,收回手撫了兩下,終於笑了出來,儘管還帶著不少苦澀意味。
「就妳都這時候了還想著要哄孤開心……走吧,該準備迎戰了。」
「是。陛下。」
艾達轉身,聽著賽珊跟在身後的腳步。有千言萬語匯聚在喉中,他曾無數次想過自己要開口許她什麼,唯獨沒想到是在這種時候。
「賽珊。」這一次,他用很認真的口吻喚她名字。
「臣在。」
「若這次得以平安,孤,娶妳為后。」
背後沉默了。
艾達想了幾秒,更加堅定了語氣。
「這次,孤不會再管任何異議了。」
「是,臣等著陛下。」
艾達看著前方,剛為了她的答應感到一絲喜悅,下一秒卻是後頸一痛,接著失去了意識。
當艾達驚醒過來,第一眼就看見了上方稻草鋪就的屋頂與破舊的橫樑,窗外透進了明媚溫暖的日光,撒在陌生的床緣上。
「來人啊!」
這次無人回應。
城門前她高高在上,原本美好的容顏因連天烈日而滄桑,幾縷散落的金紅長髮隨風飛揚。
『將軍下令全力緝拿艾爾利達,說務必將他的頭砍下來一起吊在城門上。』
耳邊不知何處傳來了誰的話語,此刻都顯得遙遠。
還有人對著城門指指點點,混在人群中有一瞬間艾達想上前迎接自己的女孩,給她也給自己一個機會,能沒有前後、沒有尊卑、正大光明地陪在對方身邊。
只不過曾經的承諾她已經等不到了,也再沒有實現的機會。
END
藍兒碎碎念:
這篇也寫很久了
從原本的一千字增到了五千字,老實說感覺還可以繼續下去
不過暫時沒有打算繼續耗了
最近寫文一直沒什麼想法,很卡,真的很傷腦筋
近況的話
最近作息規律,遊戲也玩得挺順,甚至找到了不錯的雙排
另外彈性也以65%的勝率上白金了,還是雙排的朋友會搞事的情況
好爬到令人哀傷
這篇只有很多廢話可以說吧
不過想了想也沒什麼
大概就是一個廢物能活下來背後都是有個優秀的人費盡心思付出的故事
賽珊最後將艾達打暈命人送出城了,而自己假扮艾達拖延時間,最後以身殉國,頭顱被砍下掛在城門上
大概就是這樣
男主真是廢物,寫得這麼廢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好啦
希望還喜歡這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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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下次見
((一周又撐過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