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引見審配於宮前，審配雙手遭繩綑綁，渾身狼狽於眾人面前。
審配的頭顱有因鞭打而留下乾涸的血漬，全身也有因掙扎而起的瘀青，但他仍昂然抬起頭，堅持不被曹操看輕。
曹操瞇起眼，對審配頭上的傷痕頗為在意。
稍遠處的審榮眼神游移，許攸得意洋洋，辛毗雙眸發紅、隱瞞不了怨恨，荀攸神情微妙，可見稍早之前必有糾葛。
「（曹公吩咐生擒審配，不准傷害，顯然有人動用私刑……呢。）」
審配身體的瘀青是抵抗造成的，但頭顱的傷口顯然不是。曹操禮遇審配，自是欲納之，但先動私刑，審配怎麼可能會投降？
不過，郭嘉一時難從蘊藏各式情緒的圍觀群眾中看出究竟。
「審正南，你知道是誰開門的嗎？」
曹操暫且按捺狐疑之心，專注應對審配。
「不知道。」
審配語氣不耐煩，堅決不給曹操好臉色。
「是你的侄子。」
曹操比了審榮，要審配面對眾叛親離的事實。
「你竟如此不堪用！」
審配難以轉頭，只能咬牙大罵，頭顱的傷口因激動而裂開，迸出汩汩鮮血。
「……」
審榮被審配罵得無地自容，只差沒有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以前吾包圍鄴城之時，你為何要射那麼多的弓箭？」
曹操的眼神落在審配頭上的傷口，卻拋出難以理解的問句。
「我還恨太少了！」
審配瞪大眼睛，對勝利者曹操反感升至頂點。
「你忠於袁家父子，這也是不得不為。」
曹操從審配的態度，愛才之意陡升至頂點，認為審配才是全鄴城中最值得收的將領。
「既然知道，還不趕快送我去刑場！」
審配搞不懂曹操的用意，只覺得曹操的話語比嘲諷更讓人難堪。
「……」
曹操托起下巴，不外顯情緒。
「審正南，你怎麼不效法我投靠曹公呢？」
此時，一名文士神態輕蔑，嘲弄審配的處境。
「你是降虜，我是忠臣，今雖要死，也比你苟活好！」
審配啐了一口，表達不屑於那名文士外，更針對在場苟活的人士。
「你殺了我兄長一家人，還敢說！」
辛毗率先發飆，對自詡忠義的審配發出怒吼。
「失敗就是失敗，沒什麼好驕傲的！」
許攸的家人早遭審配處刑而死，於一旁搧風點火，燃起在場眾人對審配的熊熊烈火。
圍觀群眾面面相覷，不知是要隨聲唾棄審配，還是反譏背叛者，吵嚷聲不絕。
「……」
審榮的頭低到不行，亟欲早點結束這種難堪的局面。
「（……還是送他上路吧。）」
審配是良將，但他與在場人士關係不睦，留存於世只會造成紛擾，郭嘉以眼神示意曹操給予審配最後的尊嚴。
「……你還有話要說嗎？」
曹操自知留不住審配，仍想盡力完成其遺願。
「我的主君在北方，我要朝北而死。」
審配昂起頭，視生死於無物。
「處刑！」
曹操一言，士兵便將審配拖下去，結束堅持不降的審配。
望著審配逐漸遠離的身影，曹操等人神情落寞，有感又一良將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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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配被送到刑場，向北方敬拜數次後，才接受處刑。
沮授密謀顛覆，審配慷慨赴義，都象徵袁家氣勢難以回天。長期抵禦西邊聯軍的高幹，終於不再掙扎，率軍投降曹操。
曹操對高幹苦戰至今頗為讚賞，又暫且無力處理并州事務，許高幹繼續治理并州。
高幹投降又得續治并州一事，導引更多城主投降，曹操因此掌握大部分的冀州城市。
曹操攻入鄴城時，先入宮殿掌握文書資料，安頓袁家人與財產，未久則由夏侯惇率領士兵分發糧食與衣物給飢餓受寒的百姓，協助清理髒汙的街景與房屋，試圖平撫百姓的不滿。
「比起兗州，河北真是富庶太多了。不僅氣候宜人，物產豐饒，內有高牆聳立，外擁精兵良馬，真是不可多得的堡壘。」
曹操正於辦公房內翻閱戶口紀錄，發出陣陣感慨，深刻理解袁紹能以鄴城發展成一方之雄之因。
「袁紹擁河北之利，終究不如曹公之勇略，嘉以為河北資源可用而不可恃。」
郭嘉同樣翻閱戶口紀錄，對其可能淪喪的人口感到消沉，但為了不打擾曹操的好心情，他以歌頌之語傳達真正的心情。
「怎麼這麼說呢？能出百萬兵就與十萬兵不同了。」
曹操始終難以忘懷官渡戰前兩軍懸殊的兵力，為之後可用的豐富資源而喜上眉梢，沒意會到郭嘉的意思。
「（這就是鄴城……讓人墮落的鄴城。）」
鄴城彷彿是由黃金打造而成的城市，常處貧窮的曹操陷得尤深。
郭嘉瞭解曹操的感受，因為他曾居住鄴城一段時日，知曉避難的士人得以在鄴城安居，就鮮少有南歸的欲望。
「（荀君能離開鄴城，確實了不起……）」
郭嘉與荀彧都離開鄴城，郭嘉是遭受外人歧視眼光而無法生存，荀彧卻是不顧眾人挽留而瀟灑離去，有根本上的差別。
「……奉孝，你怎麼一臉凝重？」
曹操終於發覺郭嘉的異狀，收起了笑容。
「想起河南原本也與河北同樣富庶，卻因天災人禍不絕，形同兩個世界，有些感傷。」
郭嘉隱藏內心真正的想法，回以愛鄉的論述。
「……文若也常與吾談起此事。」
曹操吐了一口氣，想起殘破的故鄉。
「以河北為根基，重建河南，統一天下，吾覺得沒問題。」
曹操輕拍郭嘉的肩膀，要郭嘉收起感傷。
「首先得統一河北。」
郭嘉望著地圖，地圖上有小旗，標示各個勢力的所在位置。
「……吾軍的盟友顯然吃得挺飽的，但吾下個目標就是他了。」
袁尚北逃投靠袁熙，袁譚趁機襲擊孤立的甘陵等要地，並收羅袁尚的舊部，成果可謂豐碩，但也只有一時。因為曹操的目標是先掌冀州，次平青州，後取幽州，不久就會與袁譚宣戰。
「嗯……」
郭嘉發出長聲，尋找對付袁譚的切入點。
「曹公，有小兵密報。」
秋高氣爽，正是最舒適的季節，許褚卻流了不少汗。
「何事？」
曹操揚起眉，很在意許褚的異狀。
「是關於曹丕公子的事情。」
許褚皺起眉，顯然是知情才決定通告。
「（……怎麼了？）」
在攻入鄴城前，曹丕被分配到宮殿，監控袁家家眷與其財產，最近曹操忙於公務，不怎留意曹丕的情況。
「……喚他進來吧。」
曹操雖不動聲色，但從些許的眼波流動中，洩漏了不安的心情。
「是。」
許褚轉身要小兵入內，告知一切的真相。
「曹公，請您相信小的。」
小兵一入內，便渾身發抖。
「你得先說出來，吾才能評估。」
曹操輕敲桌几，以手指動作掩飾心情的浮動。
曹丕是曹操之子，不用說小兵，就連檢舉官吏都不敢吭聲，但眼前的小兵敢冒生命的危險，都要向曹操通告，必是無法容忍的大事。
「曹丕公子在府內藏了美人……」
小兵忍住顫抖，說出第一句話。
「子桓在府內藏了美人？」
曹操揚起眉，重複一次小兵的話。
「不止是美人，是絕世美人。」
小兵猛搖頭，強調美人的姿色。
「喜歡美人跟吾說一聲就好，何必鬼鬼祟祟的？」
曹操敲擊桌几的聲音變小，不解小兵為何恐懼，也不知曹丕為何要隱瞞。
「那、那名絕世美人是有夫之婦……」
小兵越說越小聲，顯然快要切入正題。
「……寡婦？看來子桓跟吾有一樣的興趣啊。」
曹操苦笑，不知有何問題。
「這……」
小兵咬著唇，向郭嘉發出求救的訊息。
「（不說「寡婦」，而說「有夫之婦」……難道是？）」
郭嘉突然想起那種可能，小兵才會難以啟齒。
小兵盯著郭嘉，似乎想由郭嘉代勞。
「（你不說我哪知道。）」
郭嘉不是小兵心裡的蛔蟲，怎可能知曉詳情，對小兵搖了頭。
「那名絕世美人是袁熙的妻子……姓甄，公子一入鄴城宮殿，就看上了她，嚷嚷要娶啊！」
小兵豁出去，道出可能會讓他喪命的話語。
「……」
曹操的瞳孔放大，完全止不住訝異之情，終於明白小兵的顧忌。
「為了不讓曹公拒絕，公子將絕世美人藏於府內，想要造成既定事實……」
小兵的語氣聽得出他對曹丕的恐懼與不滿，才會不顧一切都要密報。
「吾知道了，你下去吧。」
曹操現在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知道再聽下去會拍桌，讓小兵先離開，避免殃及無辜。
「……是。」
小兵感受到曹操的心情，傳達消息後就想離開。
「混帳！」
待小兵離去後，曹操握緊拳頭，額間滿是青筋。
「袁熙沒死就強娶，曹家是土匪還流氓？！都說與袁紹為敵了，還搶他的媳婦，吾怎麼立足！」
曹操怒拍數下桌几，發出陣陣聲響，如閃雷不絕，發出駭人的雷響。
「（唔……）」
郭嘉不能摀起耳朵，只能勉強自己接受這些雷鳴。
「現在吾能怎麼辦？！直接把人偷到府邸了，吾能說不行嗎！」
曹操語畢，瞬間頭痛欲裂，又趴在桌几上。但是，他眼裡的怒火未退，只要頭痛稍歇，他可以再罵第二回。
「甄家是大族，甄家姑娘也無辜，只能明媒正娶。」
郭嘉也聽過甄家，以平穩的語氣表達事情的輕重。
甄宓，中山無極人，是西漢太保甄邯之後。她有絕世美貌，又富文采，以此獲得袁紹的青睞，與其二子袁熙成親。
袁熙任幽州太守，甄宓留在鄴城照顧婆婆，曹丕才會在鄴城宮殿發現甄宓。幸好，袁熙夫妻聚少離多，甄宓尚無產子，不用面對現成的袁熙之子。
「這不就告訴眾人吾家會搶別家的妻子嗎！」
曹操聽聞郭嘉的話，不管頭疼，繼續敲桌，表達抗議。
「公子將甄家姑娘強留府內，請問可以瞞多久？」
曹操越是暴躁，郭嘉就越要冷靜，避免曹操做出錯誤的決策。
「……恐怕晚些就人盡皆知。」
曹操吐了氣，自知此事遲早會傳出去。
「如果將甄家姑娘送回宮殿，試問世人會如何想像？」
郭嘉神情凝重，問題不僅是甄宓個人的歸屬。
「如果被人……」
曹操奠定河北統治，首要懷柔劉氏與無繼承權的家屬，顯示他寬大的一面。不過，曹丕強搶甄宓的不智之舉，將使曹操王道宣傳毀於一旦，曹操如何不心急？
「就算被人嘲弄，也請曹公認了，因為會受到最大傷害的是甄家姑娘。」
郭嘉面色凝重，他對通婚取得袁譚信任已表不滿，不會再讓步。
為曹丕納甄宓為正室，世人斥責曹家強娶人妻；將甄宓偷偷送回鄴城宮殿，世人譏笑曹家是土匪，玩弄女人，不負責任。
兩者相較，高下立分。
甄宓是曹操未來的媳婦，曹操要保護她的名譽，不讓她受到世人無情的批判。名節對女性的重要性，如同忠義對將臣的重要性。甄宓未違婦道，是曹丕強奪，若是不妥善處理，世人將諷刺甄宓失節。
「……好吧。」
曹操自知理虧，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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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冷靜情緒，與郭嘉討論後，帶著許褚一同會見劉氏。
曹操推開門，陽光便照入陰暗的房內，並非房內沒有窗戶，而是劉氏不想看到日升日落，命僕役以布幔掩蓋。
見到久違的陽光，僕役毫無喜色，臉色刷白，生怕曹操前來宣告他們的死期。
劉氏如同一尊木偶，動也不動，喪失以往的神氣。
許褚先移開遮蔽陽光的布幔，再關上門，使房內維持一定的亮度。
「許久未見了。」
曹操保持威嚴，但語氣放柔，盡量不給予劉氏壓力。
「……」
劉氏雙手留有繩痕，這是當時城破，為了向曹操輸誠所做出的舉動。即使如此，劉氏依然保護不了甄宓，所以她望著曹操，不發一語。
「吾已經聽說子桓強拉妳的媳婦到府邸之事。」
曹操沒想到強勢如劉氏也會雙眼無神，他只能狠下心，照著劇本進行。
「……赫赫有名的曹公，究竟要與妾身說什麼？」
劉氏是盛極的花兒，突然邁入凋落的結局，連說句話似乎都會消耗不少生命。
「破棄妳的媳婦與袁熙的婚姻，我會讓子桓明媒正娶。」
曹操眼神一歛，以威嚴的態度掩飾他的無奈。
「……」
劉氏的眼神沒有變化，看不出是沒有思索，還是早料到今日。
「這些金銀財寶都會歸還袁家，吾也承諾保護袁家後裔的安全。」
曹操甫言，郭嘉便將袁家的財產送到劉氏的身旁。
僕役不知劉氏的意思，只是望著財產，一動也不敢動。
「……你會放過顯甫他們嗎？」
劉氏眼神哀怨，她所在意的不過如此。
「袁紹三子，吾必鏟之。」
袁紹三子在，袁家之根永難拔除，曹操話語如重錘，硬生生打碎劉氏的希望。
「以三子換袁家人全體的生命，妳自己衡量吧。」
曹操語氣轉硬，不容劉氏討價還價。
「……」
劉氏抿著唇，陷入天人交戰。
劉氏同意了，等同放棄三子，以其保全袁家人的性命。
身為母親，此舉與勒死三子無異。
所以，劉氏說不出話。
「夫人，請問妳對甄家姑娘的看法如何？」
曹操必須強勢不容讓步，郭嘉與曹操交換眼神後，由郭嘉進行柔軟的說服。
「妾身為何要回答？」
郭嘉是曹操的部屬，劉氏不認為郭嘉有與她平起平坐的資格。
「原來如此，夫人處心積慮都要逼死甄家姑娘。」
郭嘉佯嘆一口氣，為未曾謀面的甄宓叫屈。
「你胡謅什麼？！」
劉氏眼睛微睜，語氣也激昂幾分，不接受郭嘉的指控。
「現在不破棄，就是要讓甄家姑娘當袁熙的妻子，曹公不可能饒過袁熙，夫人是要曹公立地處刑甄家姑娘；即使曹公不處刑，與曹丕公子共處數日，誰還相信甄家姑娘的名節，夫人是要甄家姑娘羞憤而死！」
郭嘉攤了手，語氣挑釁，彷彿他才是最為甄宓著想的人。
「明明就是你們搶走宓，還敢惡人先告狀！」
劉氏音調拉高，對甄宓的關懷溢於言表。
「……」
僕役不敢出聲，但他們猛點頭，支持劉氏的論述。
「夫人，即使曹公嚴懲曹丕公子，也無法挽回甄家姑娘與他共處一室的事實，終究人盡皆知。曹丕公子頂多得薄倖郎之名，但袁家與甄家的名譽該如何挽回？」
郭嘉從劉氏的論述中，表達甄宓名節的重要性。
「說來說去，就是要逼宓嫁給那個曹丕，未免欺人太甚！」
劉氏的怒火雖發在郭嘉身上，但她的眼神落於曹操，顯見她的憤怒。
「曹公為曹丕公子娶甄家姑娘，就得永遠烙印一枚搶人媳婦的惡名。這是曹公要為曹丕公子承受的苦痛，他會讓曹丕公子永生不忘此事，並且保護甄家姑娘的一生。試問誰才是真正為甄家姑娘著想？！」
郭嘉看向曹操，曹操沉重點著頭。
「……」
劉氏眼睛微睜望著曹操，突然不知如何回應。
正因甄宓是好媳婦，劉氏才會對曹丕毀棄甄宓的名節憤怒不已，但若真如郭嘉所言，比起曹丕，曹操的保證無疑更為重要。
劉氏按捺激昂的情緒，於腦內思索利弊，要選擇最好的方案。
「吾會保護甄姑娘的生命與尊嚴，同時也會承諾妳與袁家人的生存。但是袁紹三子，吾絕不讓步。」
曹操語氣依然生硬，重申原則。
「如果可以妾身的生命交換顯甫的話……」
劉氏淒涼笑了，她知道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接受曹操的條件。
「……」
曹操強硬轉過身，不被劉氏影響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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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劉氏的同意後，曹操立刻到曹丕的府邸。
「曹公……您怎麼來了？」
僕人一見曹操，收起乾笑，生怕曹操會直接衝入房內。
「（好吵……）」
即使有門的阻隔，門內的嬉笑聲都傳到外頭，聽得出曹丕等人玩得正起勁，不知曹操就在門外。
「吾不能來嗎？」
曹操瞟了一眼，不顧僕人為難，直接打開房門。
「看我的！」
郭嘉隨曹操入房，發現曹丕與曹族子弟手持箭矢，都希望在壺中投入最多的箭矢。
曹丕聚精會神，希望一舉中壺，根本沒有聽到門開的聲音。
「子桓……」
曹族子弟本還在嬉鬧，順眼看了過去，誰還敢嬉鬧，手部僵硬推著曹丕。
「我正在專注呢。」
曹丕甩了手，對好不容易感受的手感被破壞略感不耐。
「……專注到連你爹來了都無所謂嗎？」
曹操一手奪去箭矢，不與曹丕客氣。
「爹……現在應該沒有公務吧……」
曹丕眼珠左右來回多次，看得出心虛。
「吾聽說了，你藏了袁紹的媳婦。」
曹操丟下箭矢，直接朝帷幕看了過去。
「這、這是聽誰說的？」
曹丕想要直接擋住帷幕，但他知道走過去無疑此地無銀三百兩，冷汗狂冒。
「你搶人搶得這麼明目張膽，覺得不會傳出風聲嗎？」
曹操走到帷幕旁，有道纖細的影子正於幕後顫抖著，恐懼之情展露無遺。
「一定是……」
曹丕想起可能的洩漏人員，眼神閃了一下。
「只要去問袁紹的遺孀就知道了。」
郭嘉三兩下打發曹丕的問題，並先踏上曹丕欲行之路，不讓曹丕阻擾。
「……」
曹丕想斥責郭嘉無禮，但郭嘉本就不重視禮教，又是曹操的心腹，只能咬牙切齒。
「……請問是甄姑娘嗎？點頭就可以了。」
曹操停在幕前，詢問幕後的女子，確認其身分。
「……」
幕後的女子遲疑幾秒，點了頭。
「吾已經與劉氏談過了，她會代替袁熙休了妳，請妳嫁給子桓。」
曹操確認甄宓的身分後，立即道出來意。
「……什麼？！」
不僅曹丕，連曹族子弟都發出驚呼，沒想到曹操竟出此語。
「……」
甄宓沒有答腔，但可想見是痛苦的容顏。
「妳的生命可以保全除了那三人以外的所有袁家家眷，吾也會讓子桓明媒正娶，不會虧待妳。」
曹操瞪了曹丕一眼，要曹丕收起得意忘形的笑容。
「……」
甄宓蜷伏身子，強忍著淚水，說什麼都不在眾人面前迸出。
「我……」
曹丕想要說些什麼，但曹操凶狠的一眼，使他閉上了嘴。
「（曹公已經很給你面子了，不然他肯定破口大罵。）」
郭嘉從曹操的舉手投足，知曉曹操早有大罵一百回的心情，但因曹族子弟與甄宓在場，他才強忍下來，不讓眾人難堪。
「甄姑娘，我稍後請奴婢入房，將妳帶到另一間房。」
郭嘉放輕聲調，盡量不給予甄宓壓力。
「……」
甄宓對自己的人生僅三言兩語就被打發，不知能說什麼。
分隔線
未久，劉氏遵守諾言，在少數人的見證下，宣示破棄袁熙與甄宓的婚姻關係。
「……為什麼要這麼做？」
甄宓稍微抬起頭，看著劉氏，不知哪裡做錯了。
「袁家保護不了妳……」
劉氏輕撫甄宓柔軟而細膩的髮絲，眼眶箝淚，何嘗想走到這一步。
「可是……」
甄宓想說些什麼，但劉氏以手指遮住了她的唇。
「讓妳脫離死亡的威脅，就是妾身能為妳做的。」
劉氏不讓甄宓說曹家的壞話，因為她擔心一句失言，會讓好不容易爭取的承諾如幻夢般消滅。
「以後，曹家才是妳的歸屬，希望妳能融入他們。」
劉氏抱著甄宓，這是她最後的祝福。
即使有曹操的承諾與保證，袁家家眷依然失去主導權，只能寄人籬下。會走到這一步，固然可以推託為曹操兇殘，但更重要的是袁家不爭氣。
劉氏是知道的，知道袁譚結敵內耗，袁熙袖手旁觀，袁尚拋下鄴城，才是讓曹操攻下鄴城的關鍵。
身為母親，劉氏不忍苛責，所以她只能承受寄人籬下的滋味。
「母親……」
事到如今，甄宓還能選擇什麼？
甄宓的眼淚如雨滴落了下來，臉頰晶瑩透亮，姿態柔美動人，更添美豔。她剛毅的雙眸，不因挫折而頹廢，如挺拔的花兒毫不畏懼豪雨。
「呼……」
眾人屏息，甄宓美的境界之高，高得令人難以想像，似乎理解年輕氣壯的曹丕為何衝動。
「（確實是美人，但覺得有些熟悉……）」
郭嘉從甄宓的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氣質，但又想不到，覺得有些納悶。
「……」
曹操神情凝重，比起欣賞甄宓的美貌，他更在意之後會被傳得多麼難聽。
「走吧，不用擔心妾身。」
劉氏輕推甄宓，將其送到曹丕的身旁。
「母親……」
甄宓依依不捨望著劉氏，但曹丕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回去。
劉氏轉身離去，徹底捨棄甄宓。
「宓……」
曹丕略帶羞怯，輕呼甄宓的名字，整體維持風度，沒有登徒子的輕薄感。
「……」
甄宓朝向曹丕而低下頭，知道已經無後路可退。
「奉孝，你在看什麼？」
在場男人多避開直視甄宓，只有郭嘉直視無礙，但曹操見郭嘉眼神如常，興起好奇之心。
「覺得甄姑娘很像誰……但又想不到。」
郭嘉輕搖頭，決定放棄無謂的思考。
「以後不要這麼看，畢竟她是吾的媳婦。」
曹操出言要郭嘉注意分寸，避免日後發生得辦郭嘉無禮之事。
「……」
甄宓依稀聽到曹操與郭嘉的對話，眼光順了過來。
「怎麼了？」
曹丕哄著甄宓，覺得自己將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沒事……」
甄宓勉強扯出微笑，轉過身，不讓曹丕發覺敷衍之情。
即使是敷衍的微笑，依然如花兒微綻，給予人無窮的想像。
曹丕眼睛發亮，沉溺在幸福的氛圍中，沒有發覺甄宓的心情。
「（原來如此……）」
當甄宓轉身之時，郭嘉看到其側顏，腦中突然冒出另一名女子的倩影。
「（看來執意要將月泉姑娘嫁給沮授的是劉夫人啊……）」
甄宓與月泉皆是美人，甄宓是豔麗柔美，讓人有疼惜的欲望，但她與人相隔一層，不讓人摸得透，如被雲兒輕掩而朦朧之月色；月泉是剛毅清秀，使人尊敬，如皎潔的明月照耀清澈的泉水。
兩人外貌迥異，側顏的神韻竟如此神似，可謂月亮初一十五不同貌，終究是月亮。
郭嘉想起月泉執意為沮授報仇的姿態，明白劉氏定要保護甄宓的心情。
創作內容
《孤蒲》第四集第五章01（荀彧、郭嘉）〈每週一更新〉
大姜君專區 (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