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候選人懇請支持。」
這人不但非幽靈,還能跟她握手。不但握了手,還能對答如流。
「你……你真的還活著?」
「是啊,如假包換。等等照片洗出來我們還得確保我的那一格不會消失哩。」
他看上去沒有任何不正常,連吉爾也嚇呆了。
「他還保留幽默感。」伯吉斯吱吱嗚嗚。
「唯一合理的解釋是,」吉爾這麼告訴自己讓自己心安。「子彈穿過他的腦袋,卻沒有傷害到什麼重要部位。」
「怎麼可能不會傷害到重要部位?它可是穿過腦袋啊,是人都會死啊!」伯吉斯說。
「不一定。我忘記在哪裡看的,說有個工人腦袋被鐵桿刺穿,沒死,但是性格大變。」
「我不信,妳根本在胡扯。要不然這簡直是奇蹟。」
「他是給哪個醫生搶救的?」艾莉絲問。
「應該是湯瑪士,他是費什爾的御用醫生。」伯吉斯道。
「這個小鎮,」艾莉絲說。「是不是一直流傳著跟巫術有關的傳說?」
「妳信這個?」吉爾譏笑。「我還一直以為妳是哪來的文明人。」
艾莉絲的臉變得醬紅。「事出必有因嘛,而且相信的也不只我一個,你們都喜歡的湯瑪士醫生不就是因為這怪誕野史穿起了煉金道服?」
「那都是封建迷信的想像,都發明路燈和電視了,等人類征服太空,看妳還會不會說這些話?」
這討論就在岔路間,和「這不是這些光怪陸離的故事被提到的第一次,也不是它們被提到的最後一次。」中結束。
解釋有沒有給艾莉絲安慰呢?並沒有。今人比前人更有智慧嗎?看看這個世界,人們還是很容易因為信仰狂熱而變得盲目,比方說政治。很難想像一個在科技上有大幅度跨步的物種依然保留那原始的無知。人並沒有處理掉過去所有問題,問題只是被跳過和背向了。這正是問題所在!
雖然艾莉絲腦子不寒而慄,但她回家後卻不是這樣講。
「說不定子彈沒有打中腦袋,只是看上去很像,你得考慮進燈光,那裏又暗又吵,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我看到了!」想不到伯吉斯控制不住的大吼。「我就在現場,我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費什爾肯定在中槍前大力的晃……」
「噴出來的就是腦漿,不可能是別的。還有醫院紀錄,紀錄不可能造假吧?他就是……」說著說著,他開始語無倫次,不久便轉頭,話就再也沒說。現在的他就像顆以恐懼吹飽的氣球,再多一毫米的刺激,都能要他發瘋癲狂,要他的小命。
他嚇壞了,壓力太大,那種東西彷彿是個真實,就蹲在他縮在陰暗角落悽悽背影的身後,正刨開他的後腦,拆解他裡頭的理智。
「你還好嗎?」
艾莉絲綻露出母愛,小心翼翼的,哪怕不過是杯水車薪,都要想辦法拉住他崩潰的精神。
稀薄的空氣中能聽見啜泣。是啊,哪個碰到這種事還不找藉口的能不一把鼻涕和眼淚的像個小孩呢?
「剛才吉爾在,所以我忍著沒說,我……嚇到了。可是,艾……我的愛人,妳必須、妳必須知道。」
「你想讓我知道什麼?」
「妳一定會嘲笑我,就像吉爾嘲笑妳一樣……可是……為什麼你們不了解……那些東西存在比我們更久……他就是靠這個才能復活的……傳說、那些傳說其來有自。其實小時候我也不大怎麼相信,但四百年來它只是在睡覺,它從沒忘記屈辱……賢者之石……他們說探員失蹤,那他們怎麼解釋……醫生的房子到了晚上怎麼會有硫磺味?……還有他放縱淫蕩的證據?……他診所那副骨架,我猜只要比對……身高會驚人的吻合。
「還有,秘書不是失蹤,絕對不是……那晚他們扛著一大袋……鎮長地板縫上的血永遠擦不乾淨。」
彷彿恐懼逼著他似,這些話說的像是遺言,每一句,都讓伯吉斯的嗓門越變越細。突然,伯吉斯像噎到般,抓著喉嚨、乾咳幾聲、手朝天花板,突然兩眼一瞪,全閉上。
「哈倫……喂!哈倫。在嗎?別給我裝睡,你敢裝睡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喂!該死……該死……頭好燙……」
那恐懼融化了他,把他攤著。艾莉絲穿過房間;她突然覺得房間不斷伸長,漫漫無盡頭,差點在幻象中昏厥。好不容易她抓起電話,撥了伯吉斯的朋友;普朗來,讓這位朋友去搬他的身體,自己則開門大吸特吸。
「我們去找湯瑪士醫生吧?」
聽到這被詛咒的名字,艾莉絲搖頭。「不,不是還有一個醫生?」
「湯瑪士比較好。」
「不行,就得是另外一個,那個……叫什麼來著?反正是那個專門幫鎮長治病的。」
普朗發著牢騷打電話過去,過沒多久,普朗便過來告訴艾莉絲。「小姐說醫生不在,他去鎮長那裏看急診了。」
「這麼巧?」
「好像是因為他受了什麼巨大的刺激,病情很嚴重。好了,我們趕快把哈倫送到湯瑪士那吧。」
「不行。你根本不知道嚴重性!」
「妳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最要緊的是趕快治病。」
確實無可奈何,艾莉絲已經盡力了。人就被送到診所,不是小坡,那是煉金術士的家,這裡才是煉金術士的診所。
在聽完那些故事之後,你就不會覺得湯瑪士醫生的打扮有哪裡好笑。他有張白白胖胖的小臉,臉上的笑容有些油膩,還很光滑,找不到一根鬍鬚,更詭異的還有他手上塗著指甲油。他的劍呢,正掛在牆上,一進門就是濃濃的藥水味。
「有客人?」他驚訝的起身,聲音很尖,如小鳥般清脆。他們把伯吉斯搬進房裡,醫生要他們待在外頭等候,接下來他處理就好。
送完哈倫後,普朗便回去了。
艾莉絲沒碰桌上那杯茶。她很訝異,竟然有人能跟這樣的怪人愉快的共處一室。客人一個一個進來。也對,能賺個盆滿缽滿有什麼關係呢?這裡的護士和其他的護士別無二致,穿的是一般工作服。話說,他一個醫生能一邊搞定這些人,一邊治療伯吉斯嗎?艾莉絲很懷疑。時間一久她更起疑心,一定要四處走走轉傳不可。
進來門前的那副骨架,泛黃陳舊,不會真的是伯吉斯口中說的那副吧?這骨架也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左右,左邊肋骨有幾根不小心被折斷,頭骨這兒有個凹槽,難道……可是醫生最多不超過一七五……
「妳在瞧什麼?」
聲音中並無笑意,艾莉絲嚇了一跳,回頭那是湯瑪士醫生笑嘻嘻的在叫她。
診所裡已經沒人了。她看了多久?
「這副骨架是……是真人的嗎?」
「是真人的。」在艾莉絲還沒吐之前,他繼續說道。「我從醫院那裏搬過來的。」
「我聽人說你以前是某項研究的權威。」
「哈哈,那都是過去的事。」他撥著過長的頭髮,頭髮柔順,而且每一根都被仔細保養。
「我在想,這樣的小地方你為什麼會來?」
「那妳為什麼會來呢?威廉小姐。」
他怎麼知道?
「這裡外地人是很明顯的,因為會住下來的很少,我就是過來人。」
「也、也是。」艾莉絲指了指醫生的袍子。「我想,你一定是在追求什麼超先進的療法,同時代的人想必還沒辦法接受。」
「古法。」他對她眨眼。「我們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科學的研究有時可以從前人的想法得到啟發。」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是煉金術嗎?」
「是的。」他說。「寡婦、吉普賽人、術士、強盜、不法之徒都是一個醫生該學習的對象。因為經驗就是智慧。」
門鈴響了,醫生說。「可能是今晚最後一位客人。」
「拉爾斯?」艾莉絲同樣驚訝的看著進門的小警察。
「妳來看病啊。」他說。「湯瑪士醫生,我收到投訴,咳咳,有民眾報案說你又抓傷幾個風俗女子。」
「你乾脆說妓女不就好?」醫生輕蔑的噴了噴鼻息。「我可是付了錢,兩情相願,我可沒有逼迫她們。」
「可記錄上不是這樣說的。」
「你知道人就是會說謊來對他們有利,警察。」
「不,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好吧,好吧。不過是錢嘛,這些人,看我有錢就想敲詐……」
「我只是執行上級命令,就不要為難我了。」
「可以,等我把我最後一位治好。小姐,把門拉下,今天不做了。」
護士把鐵門拉下,湯瑪士到後頭。只剩艾莉絲和拉爾斯。
「發生什麼事?」
「不就是去嫖,給人家告了。說把她們的小姐弄得亂七八糟,不好做生意,玩得太猛這樣。」
「這個湯瑪士醫生常常這樣?」
「這是我這個月跑到這第二次了。」拉爾斯說。
「這個醫生真的很淫亂,醫術是很好。整天夜夜笙歌,叫小姐。」
「所以他沒有老婆?」
「沒老婆。」
醫生從裡面走出來。
「好了,威廉小姐。妳的病人已經沒事,記得按時吃藥,就是神經太緊張。這個,」他交給艾莉絲一條手鍊。「把這兒戴在手上,搭配藥草可以舒緩身心。試試何妨呢?」
隨後,他就跟著拉爾斯走。艾莉絲在後面聽到。「其實我根本不喜歡女人。」
「好、好,有什麼到局裡再說。」
「真的,別不相信。」
「才怪,不然你說說看原因。」
「唉,原因我不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