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小傷口
每天中午，撿枝隊全員都會集合在一起吃午餐，作為集合點的地方鄰近小溪，除了重複使用了無數次的石頭圈火堆，旁邊還有用遮雨布罩住的矮櫃和一些廚具，可以說是一個設備齊全的露天小廚房。
午餐的食材是大家在集合途中收集來的野菜、香菇和獸肉；撿枝隊中沒有晶術使，他們不是用晶術打獵，而是製作陷阱，捕抓像是兔子、大鼠或魚來當主食。
卡洛今天特別帶了一塊燻肉來加菜，當作最後一天在撿枝隊工作的餞別禮。
「卡洛，謝謝你來打工，才讓我們能夠如期交貨給晶術使工會⋯⋯雖然就算遲交也沒有關係就是了。」瑞德的話逗笑了其他人。
「我才要謝謝你們讓我摸熟了這個區域，往後我就不怕會在無盡森林裡迷路了。」
「呃，建議你還是不要獨自一人進人森林比較好。」瑞德說。
「我知道啦。我開玩笑的。」這次換卡洛逗得大家哈哈笑。
「那就好。不然其實每年都會有幾件木工被野生動物襲擊的事件發生⋯⋯森林裡面是很危險的。」
瑞德邊叮嚀，邊將剛切好的燻肉片疊在卡洛的麵包上。
他趁機瞄了一眼卡洛的手掌，無心的說：「你來我們隊裡工作這麼多天，手上卻連一點小傷口也沒有，卡洛你還真是偷懶⋯⋯不過你每天都有完成我交付的工作，所以你這也不能算是偷懶，是知道什麼小訣竅吧？」
「算是吧。」
卡洛連喝幾口野菜兔肉湯，掩飾自己的心虛。
他很明白這才不是什麼小訣竅，而是身上的晶王力量在作祟。
自從卡洛成為紅晶王之後，任何小傷口都能在短時間內恢復。
看似美好的特性卻讓卡洛覺得不安，因為這代表卡洛不能去承接高度勞力的工作，否則就會像現在這樣，被其他人發現。
幸好瑞德他們不像冒險者那樣敏銳，沒有把他身上的現象和晶王傳說聯想在一起。
「你明天之後有什麼打算嗎？」瑞德的問題拉回了卡洛的思緒，「你要離開幽樹城，到別的地方去了嗎？」
「可能吧。」卡洛說，「我應該會在幽樹城多待幾天，打聽附近村鎮的消息，再決定要往哪裡去。」
「聽起來很有冒險者的風格呢。」
「那是因為我就是一位冒險者啊。」
「我、我一直很好奇，卡洛你為什麼活得這麼自由自在？」瑞德問，「我的意思是說，很多人都不喜歡跟你們冒險者打交道，覺得你們是一群沒有歸宿的無賴之徒，可是為什麼我覺得卡洛你一點都不在乎他們的眼光？」
「別人討厭你，不表示你就要討厭你自己。」
「哇嗚，聽起來好酷。」瑞德搔搔頭，「也很難做到呢。」
「也還好。久了就習慣了。」
「那、那你覺得我有成為冒險者的資質嗎？」
「⋯⋯⋯⋯⋯⋯」
瑞德突如其來的問題不僅讓卡洛啞口無言，也讓其他隊員停下動作，傻愣在那裡，盯著瑞德看。
隊員們開始爭先恐後的關心瑞德：「隊長，你怎麼會這樣想？」「隊長，是不是我們最近太偷懶了，讓你壓力大了？」「隊長，我發誓以後不會在工作的時候偷睡覺了啦！拜託你不要離開我們⋯⋯」
「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你們不用這麼緊張。」瑞德苦笑。
隊員們聽他這麼說，鬆了一口氣。不過瑞德接下來話鋒一轉，又讓他們緊張了起來。
「我們撿枝隊本來就是一個沒辦法賺大錢的過度期工作，你們將來也都會因為不同的理由離開這裡，到其他待遇更好、更有發展性的地方去，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隊長你要是離開我們⋯⋯」
「隊長你不可以走啊。」
「沒有瑞德隊長的話，撿枝隊就不完整啦。」
「你們的反應真的太誇張了。」瑞德說，「『如果』我真的離開了撿枝隊，你們還是會選出新的隊長，繼續維持撿枝隊運作。就像我當初剛加入這裡，眼看著前幾任隊長離開時候一樣⋯⋯」
「瑞德隊長！」
隊員們開始輪番挽留瑞德，卡洛稍微聽了一下，決定不再理會他們的事情，繼續吃他的午餐。
當天下午，卡洛完成了瑞德交付的工作，領了今天的酬勞，最後跟所有隊員到別，離開了撿枝隊。
在撿枝隊工作的這幾天，卡洛每天都在想著未來的事情。
晶王的力量固然強大，卻不像傳說故事裡那樣無敵。只要在條件充足的情況下，就可以被其他人殺死。所以想跳出來當一位「統治者」並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然後因為異常的癒合力，高度勞動的工作也不能做。
轉職當商人，開店當老闆？晶王如果真的如傳說所說，有長生不老的特質，那麼駐點在同一個地方進行買賣肯定不是什麼好選擇。
地方上一些閒暇無事的婆婆媽媽八卦起來，可是比冒險者打探情報的能力還要強大。卡洛可沒有自信能夠在那樣的情境下守住晶王身分這個大秘密。
難道要學其他晶王那樣，找個深山密林地隱居？
不行，卡洛覺得那樣的生活太孤單、太無聊了。那是走投無路時候的備用方針。
一個人悶在旅店裡想老半天也沒有出現什麼好答案，卡洛決定再去找葵師傅聊天，找靈感。
「卡洛你最近一直來詢問晶王傳說，是不是想轉職做學者啦？」剛開店沒多久的葵師傅還在打掃店鋪，拿碎布撢子掃去木雕品上的灰塵。
「並沒有。我只是去過很多地方，聽了太多不同版本的晶王傳說，所以才想來聽聽葵師傅的版本，整理一下我混亂的記憶。」卡洛說。
「這就好像是在吃過各大城市的美食後，還是覺得故鄉的小吃最美味？」
「差不多是那個意思。」卡洛說，「葵師傅，晶王傳說裡面是不是只有一個『人』而已？」
「『人類與文明的守護者』、『光神』、『黃晶王』歐菲莉娜。」葵師傅說，「怎麼了？之前還在光城生活的你應該比我還了解她吧？」
「葵師傅你也說過光晶王已經有至少三百年時間沒露過臉了，我又能知道什麼。」
「那你好奇她什麼事情？要說起光晶王，她的故事可多了。都快要可以出一小本書哩⋯⋯哦，的確有出書啊？就是光神教徒們愛帶在身上的教典。聽說裡面都記載著光晶王實際發生過的事情呢。」
「那你知道光晶王是怎麼建立起光神教的嗎？」
「卡洛，你這問法就不對了，因為光神教從頭到尾就不是光晶王建立起來的。」
「咦？」
「咳，故事太長了，從頭說的話會說到天黑也說不完。首先你知道光晶王是什麼時候的人吧？」
「我記得在故事裡，光晶王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的人，後來我忘記發生了什麼事，光神教就出現了。」
「嗯。那個『什麼事』就是她什麼也沒做。」
「怎麼可能？」
「就是什麼也沒做。故事中記載，光晶王那個時候還沒有出現任何一個『晶王傳說』，所以包括歐菲莉娜本人，沒有人知道『晶王』是什麼樣的存在。」葵師傅說，「只是你也知道晶王有著長生不老的特性，所以歐菲莉娜很自然的健康長大，累積起各式各樣的知識，成為大家眼中的萬事通。等到有人發現歐菲莉娜都不會老，也不會生病的時候，她已經累積起不少擁護者了。那些擁護者自動自發的組織成護衛隊，慢慢演變成了後來的光神教。」
「光神教竟然是這樣產生的⋯⋯」
「對呀，很神奇對吧。所以說歐菲莉娜本人『什麼事情也沒做』呀。」
卡洛嘀咕：「哼嗯，現在這個時代大家都聽過晶王傳說，可能很難去學歐菲莉娜的作法了呢⋯⋯」
「你說什麼？」葵師傅問。
「哦，不，沒什麼。」
卡洛總不能直接跟葵師傅說：「我是紅晶王，我不想離開人類社會，又不想被人圍殺，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解決我的困擾？」⋯⋯雖然葵師傅人不錯，但卡洛可不想冒這個險。
「除了光晶王之外，就沒有其他晶王受到世人愛戴的嗎？」卡洛問。
「除了光晶王之外⋯⋯大概就只有藍晶王，冰角鹿了吧？」
「那只是特別有名而已，應該不能算是『受人愛戴』啦。」
「那就沒有了。」葵師傅大笑一聲，「唉呀，晶王還是活在傳說故事裡就好。方菱大陸上要是真的有這麼多位晶王，那豈不是要大亂了？」
「還好吧。像是光晶王那樣，成為一大群人的信仰對象不是很不錯？」
「那也要每個晶王都這麼善良才行。」葵師傅說，「只要有一位晶王心懷不軌，就會把整個方菱大陸搞得一團亂。」
「可能吧。」
「喲！卡洛！」
尼亞揭開布簾，他一身睡衣裝扮讓葵師傅很不高興：「跟你說過幾次，店鋪這裡是做生意的地方，不准你邋邋遢遢的跑出來！」
尼亞搔著肚皮說話：「反正只有卡洛在，卡洛又不算是客人，所以沒關係啦。」
「什麼沒關係？你你你⋯⋯」
「哎，你們剛剛是不是在聊光晶王的事情？」尼亞乾咳幾聲，刻意用老先生的語氣說話，「『在那個資訊匱乏的年代，擁有『知識』的人無疑會成為其他人景仰的對象。對那些追隨者來說，光晶王就是一本不會破損的萬能寶典。是值得犧牲性命去守護的稀有存在。』⋯⋯怎麼樣，我說的不錯吧？」
「哼嗯⋯⋯不過組織一群追隨者來保護自己？這的確是個好方法。」卡洛喃喃自語的說道。
「組織？該不會卡洛你在想組隊的事情？」尼亞興致勃勃的說。
「我？不──」
「我知道你們冒險者們會找三、四個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組隊，這樣在收集材料或是情報的時候會比較方便，吃飯住宿的時候也可以平分開銷，碰到困難的時候還可以相互扶持，是很理想的狀態呢！」尼亞一股腦的說著，「雖然我之前決鬥時候輸給了你，不過我的身手還不錯吧？不如就讓我來當卡洛你的夥伴吧！」
「夥、夥伴？」
「你你你這不孝子在說什麼傻話？不想接下我的手藝、繼承這家店也算了，竟然還想跑出去當冒險者？我說什麼也不可能答應──」
尼亞完全無視葵師傅的責罵，接著說：「怎麼樣？我也知道很多晶王故事，而且我還是個能夠自製晶劍的小小晶匠哦？就帶我一起去冒險吧！」
「這⋯⋯」
卡洛以前也跟別人組隊過，很清楚組隊行動除了有尼亞剛剛說的優點之外，還有一些像是「分享報酬」、「配合隊友個性」、「意見不合的時候會吵架」等等缺點。卡洛就是因為這樣才選擇成為獨行冒險者。
不過剛才聽了光晶王發跡的故事，覺得培育起一批能夠保護自己的戰士是個能夠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現在這個時代已經不能拷貝光晶王的做法了。除此之外，想要擁有專屬護衛隊的最快方法，就是像雷克斯先生那樣，培養親衛隊，或是花錢雇用傭兵團。
不過卡洛沒有這麼多錢，也沒有什麼短期致富的方法，所以也不能用雷克斯先生的作法。
比較可行的方案就是「參考」光晶王的事蹟：找幾位冒險者一起行動，累積足夠信任之後，再向他們透漏自己紅晶王的身分，讓他們成為第一任「卡洛親衛隊」成員⋯⋯雖然這個想法充滿了許多變數，但這已經是卡洛現階段能夠想到的最好的答案了。
「想當一位稱職的冒險者，可不只有精進戰鬥技巧而已，還有很多眉眉角角的事情要學習哦。」卡洛說。
「你、你的意思是！」
「先別高興得太早。葵師傅說不行，就不行。」
沒等尼亞開口，葵師傅直接宣判：「不行！」
「嗚。不、不然爸，我跟你『決鬥』，要是我贏了的話──」
「決你個大頭鬼，你老爸我不會使用晶能武器。」
「沒關係我教你⋯⋯」
「不需要。」
「那、那不然我給你錢？」
「不用。你能有多少錢？比你老爸我有錢嗎？」
「那我去街道上幫你攬客人！」
「好啊，去幫我找三個月的客人就讓你去。」葵師傅賊賊的笑著。
「三、三個月⋯⋯卡洛，你可以等我三個月時間嗎？」
「恐怕不行。」
「怎麼這樣⋯⋯」
眼看尼亞無計可施，抱頭苦惱的模樣，卡洛跳出來向葵師傅提議：「一年。一年後我親自帶尼亞回來，讓他繼承你的木雕店。」
「哼嗯，有意思。」葵師傅開始搓起下巴的鬍鬚，「如果你答應我一年後會乖乖跟我學木雕技藝的話，我可以讓你出去玩玩。」
「一年太短了啦。」尼亞抱怨。
「不要的話就算了。卡洛，隨時歡迎你再來找老頭子我聊天⋯⋯」
「好啦好啦！一年後我會回來跟你學⋯⋯不過要是真的很無聊，我還是會去找別的工作哦？」
「哼，別忘了你跟我之間的約定，敢超過一天不回家，我就去酒館的公告欄上貼通緝單抓你。」
「也太狠了吧？那我可以去準備行李了嗎？」
「去、去。」
葵師傅像是揮趕蒼蠅似的叫他滾。
等尼亞蹦蹦跳跳的跑上二樓，卡洛才向葵師傅說：「我們冒險者們雖然被稱作是冒險者，但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跟『冒險』沒什麼關連。只不過是隨處打零工，偶爾當當步行商人、護衛小隊而已。我答應你，這一年期間不會帶尼亞去危險的地方或是去接什麼高風險的任務。」
「有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葵師傅起身，拍了拍卡洛的肩膀，「不過那傢伙勤於練劍的樣子我也都看在眼裡，我知道他其實也是有兩下子的啦。」
卡洛以微笑代替回答。
他覺得葵師傅跟尼亞在「有自信」這方面特別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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