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夏豪杰,小學和魏央央同班兩年,她不愛說話,常挨在教室一偶,靜靜看著同學們的互動,鮮少露出笑容,說起她和我家有點淵源,我父親是當地的議員,許多鄉親朋友喜歡來我家泡茶聊天,她的父親是有名的風水師,也驅邪化煞,俗稱神的代理人,每逢我家祭祖破土看風水,阿央的父親都會來走踏,我對玄學的東西是不信的,但我的母親喜歡茶餘飯後談起她家的事,說得傳神,說得高亢,說得口沫橫飛!
阿央的曾祖父在日治時代就是有名的風水師,世世代代都有特殊體質,這行飯不好做,洩天機折損自己,不訛詐,價錢公道,每年要行善佈施,冥冥之中老天爺自會賞一口飯吃,長長久久。
我當兵回來,父親汲汲營營想帶我走政治這條路,登門拜訪政界大老,請託我在他們旗下能做個助理學經驗,我見慣政商虛偽奉承,那套交際手腕實在複雜,父親為鄉親服務,婚喪喜慶送花獻禮不可少,忙得不可開交,我壓根不想步上父親的後塵。
我強烈抗拒,與父親大吵一架,離鄉背井到飯店找個櫃台來做,年輕氣盛,抱負滿滿,豈料39K的薪水如判我死刑,再多的抱負只能屈於殘酷現實中。
才半個月,我似乎與台北這塊繁榮地水土不服,頻頻頭昏目眩發冷顫,看醫生吃藥無效,只敢偷偷告訴大姐,大姐發簡訊給我……
姐知道你不信邪門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去找魏央央,她去年跟你一樣拒絕家族事業離家出走,在萬華某間超商工作,我把電話住址給你,或許她能幫你。
魏央央,前年過年來我家拜年,盡顧著看電視,我跟她沒話講,她習慣綁跟馬尾,穿棉T長褲,素顏無妝,面貌清秀,呆版無趣,我一百個不願意找她。
事情拖拖拉拉,直到我在飯店走廊暈倒,清醒過來時已在急診室,阿央坐在我床邊滑手機,劉海下一雙眼睛澄澈分明,皮膚細緻,近距離看她,說真的,長得不賴。
我動動身體,發現自己還穿著飯店制服,白領襯衫解下三個扣子,手臂吊著點滴。
「怎麼是妳?」我尷尬牽起微笑。
「我也意外,是夏大姐託我過來的,沒想到我們會在台北醫院碰面,如果你願意,我打電話給夏伯父。」阿央表情凝重,目光鎖定在我的臉上,若有所思。
「小事一件,不用驚動他。」我捏把冷汗,倘若打這通電話,肯定被老爸酸言酸語。
魏央央繼續滑手機,嘴裡喃喃說:「你要喝水嗎?」
我搖頭,看見阿央,莫名安定感鎮住了我,頓時回想到老媽說過阿央是天公仔,是正月初九出生的小孩,與玉皇大帝同一天生日,逢凶化吉,記得八歲那年,阿央和弟弟在門口玩,一輛大貨車失控撞進她家圍欄,就差三步距離,阿央抱著弟弟蹲在大貨車保險桿前安然無恙。
腦前飛過童年記憶,小學放學回家,路過施工大樓,阿央走在我前頭,我親眼見到大樓鷹架倒塌,阿央拉著兩名女同學往後退,平安無事,也是秒差距離!
十幾年過去,阿央依舊行事低調,常看見她在院子種花種菜,活像年輕阿巴桑,陽光、女孩、絲瓜棚、木瓜樹,我們曾經在人情濃厚的鄉下地方走過一段歲月,人親土親。
「你該辭掉那份工作,那裡不乾淨。」阿央冷不防的冒出這句話。
「啥?」我驚異盯阿央,隔壁床的阿公也轉過頭來凝聽。
「你今年犯水,逢陰煞,君王飯店的風水衝撞你,裡面有不乾淨的東西纏著你。」
不可置否,夏豪杰英挺俊俏的外型引人注意,更甭提飯店的女鬼死心塌地纏著,阿央心想。
我哭笑不得,「我沒錢請你驅邪,你就饒了我吧!」
魏央央經驗老道地說:「我沒必要騙你,奉勸你包袱款款回彰化去,等過完年再來台北打拼,你要是不信邪,小心沒命!」
「是我爸派你來的?」我聯想到007間諜特務,可惜她沒那個姿色。
魏央央氣紅臉蛋,「是,我是你爸派來的,暗地收你爸的錢,刻意到這裡當神棍,你回彰化後就大功告成!」
她氣呼呼收起手機,背起廉價布包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我不叫她,由她去。
魏央央穿過急診室,除了人,看見有形或無形的靈體遊走在急診室裡裡外外,床底天花板無所不在,包括纏住下豪杰那個女鬼,祂離她遠遠的不敢靠近,因為魏央央不是普通人,帶天命,一股「神」氣在身的天公仔。
* * *
我依然故我,不信邪地回到飯店工作,飯店管吃管住,這樣的環境確實不錯,從櫃檯往外望,門口噴水池鯉魚活耀,池中邱比特雕像賞心悅目。
白天和夜晚景色大不同,燈光幽幽亮,隔著玻璃,原本忘記魏央央說過的話,如今清楚反覆著……
君王飯店的風水衝撞你,有不乾淨的東西纏著你,你犯水,逢陰煞!
眼幕中,水池旁隱約有個白衣女子站在那頭,仔細看,像是穿素白連身洋裝,我低頭看手錶,半夜兩點四十五分,這時候還有人逗留在門外?
再抬頭,她已經站在入門處文心蘭擺盆旁,四肢如木偶柴站那頭,臉色篬白,頭髮及肩,瞧不清輪廓。
我心涼,冷感從背脊爬到頭頂,牙齒發顫,過去狀況捲土重來,方才低頭看錶的時間不過短短三四秒,那女人動作未免太快?我轉頭與男同事修文說話,想藉此緩解緊張情緒。
還沒開口,赫見那白色連身洋裝女子竟站在我與修文之間!
三次出現,三種地點,秒閃時間,不容置疑,她……不是人!
是鬼!
我與祂近在呎尺,修文竟渾然未覺!
女人的雙眼很黑,眼圈深陷,定定盯住我,面無表情,我深吸一口涼氣,她撲向我,我使勁彈跳驚退,後腦撞牆,一陣劇痛襲來,之後又陷入無限黑暗……
醒來後,阿央又坐在急診室床邊低頭滑手機,這次我痛到脖子無法轉動,淚油旺盛地滑出眼眶。
我穿著飯店制服,白領下解三個釦子,手臂吊點滴,彷彿同樣的夢做兩次。
阿央說:「要喝水嗎?」
「不渴。」自己如阿央拍攝的主角,劇情隨她掌控,我腦火。
「你的資深同事說那個女生兩年前在飯店裡吞藥自殺,三樓B16,就是你上次暈倒的地方。」阿央替我問清楚祂的來歷,苦口婆心說:「我爸在的話定能幫你解決事情,你要不要回去?」
「即使槍口對準我的太陽穴,打死也不會回去!」說歸說,昨晚恐怖的經歷仍然讓我寒到骨底。
阿央豎起大拇指,「有志氣,我去買個便當吃。」
我立刻抓住她,志氣全消,「你先別吃,多坐會兒。」
對,我孬種,有阿央在,女鬼來也不怕,阿央無敵!
阿央坐回原味,從口袋拿出一張符紙,指間在紙上無形寫著字,最後咬破中指,一滴血落在紙上,然後把符紙對折放進我的口袋,輕鬆若定說:「好了,有我的護身符加持,邪靈迴避!」
我半信半疑,還是緊捉著她的手不放,「這靈不靈阿大小姐?」
阿央沒啥把握說:「我爸說靈氣貫指尖就有效,我很努力了說,不然你試試,如果祂還來表示不靈。」
我實在不信她的三腳貓功夫,欲哭無淚,「難不成你把我當白老鼠做實驗,魏央央你未免太殘忍了!」
阿央左顧右盼,已經餓等六個小時才等到夏豪杰醒,「半個小時以內,我餓扁了。」
我勉強妥協說:「給妳二十分鐘,我等妳。」
擁有飛毛腿的阿央立刻跑開,急診室來往的人很多,我只認得阿央的身影,其他人都不重要。
我沒等到她回來便睡著了,緊繃的情緒莫名得到舒緩,記得我夢見阿央化身魔戒的妖精女王,擁有神奇魔力,打敗魔獸王國,創造世界和平。
* * *
我賴上魏央央,我們在同一間超商工作,輪同班,睡上下舖,省下住宿費,食衣住行都有人幫忙打理,生活簡單,時間久了,我對飯店那件事不再那麼恐懼,但是我還是藉故賴著她。
某日,兩名外國人來買菸酒,他們剛進門,阿央立刻飛快的跑到櫃檯幫我結帳,壓低聲量說:「無論你看見什麼都裝做沒看到,聽見沒有?」
我不知道話中涵義,店內燈光明滅閃爍,其中穿條文上衣的外國人付錢後轉身,我乍見一名血淋淋炸了頭的外國中年婦女緊跟在他後頭,腦漿從炸開的太陽穴處流至肩膀腰際,花洋裝半身血,驚悚破表!
當我嚇到魂飛魄散,阿央一腳踢重我的膝蓋,我痛得彎身,再起身,炸腦的鬼魂與兩名外國人已出玻璃門了,我不可思議摸摸口袋的護身符,手指還皮皮挫!
「至少二十年的怨靈,有護身符也沒用,祂怨念太深,就像千年老妖,你的氣場夠背的,下次千萬別露出馬腳,否則他會纏著你要你申冤,到時候想脫身都難。」阿央繼續補架上的貨,恍如沒發生靈異事件。
我差點嚇尿!「那老外是殺人犯?」
「八九不離十,怨靈會纏著兇手,千年定律。」阿央司空見慣了,早練就聞風不色變功力。
「媽的!我腳軟~」
「多見幾次就習慣了,難得你氣場差,要不要去墳場體驗看看,心臟更強壯,百鍊成鋼!」阿央每次看見夏豪杰驚嚇破表的模樣,心情格外爽快,好虐阿~
「我還要留條命回去見媽媽,是說那個老外慈眉善目像聖誕老公公,居然是……,太不可思議。」我餘悸猶存,敲敲四肢讓血液循環。
「披著羊皮的狼滿街是。」年輕女孩比同年多十歲智慧與勇氣,又上寶貴一課,真心被折服了。
老媽,妳崇拜的天公仔果然名不虛傳!
「阿央,我們這樣賣力工作,賺的錢買不起房子。」我不羨慕有錢人,倒是欣賞成功人的過程。
「你早點回去我好鬆口氣。」阿央下逐客令,合租一間房的事若讓雙方父母知道,一定會傳遍大街小巷,屆時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我流年不利,想買台積電股票,聽說換人名操做也行。」與其拿死薪水,乾脆做點小投資。
「聰明,我爸也是這麼說。你用夏大姐的名字買,她是信得過的人。」阿央非常認同我的想法。
「比起我大姐,我更相信妳,我把二十幾萬匯給妳,由你買,都聽妳的。」我鼓起勇氣說這些肉麻話。
阿央一向鎮定,突然肢體動作僵硬,久久才回應:「我不是你的家人,憑什麼管你的錢?」
我藏不住話,天性使然,不自覺漸漸喜歡她的實在感,「如果你成為我的家人,自然有資格管我的錢。」
阿央羞得放下工作衝進休息室,我得意乾笑,她真可愛。
此刻,我又看見方才那兩個外國人回來,站在飲料櫃前做選擇,那個腦漿炸開的怨靈本來直視條紋上衣中年外國人,豈料轉頭朝向我,我也不小心看祂……
四目交會!
人若是衰,種ㄅㄨˊ阿媽ㄟ變菜瓜!
母湯過來!
我腳底冰感瞬間飆升,血淋淋紅色佈滿我的眼,接著烏黑一片……
完~~
我有一個男的朋友,天生有陰陽眼,也是神明代言人,記得他爸爸生重病,要他管理宮廟,他反抗,離家出走沒地方去,然後在我家住上半年之久,我沒跟他收房租,他會買吃的回來分享,那時我不知道帶天命是怎麼一回事?一年後他爸爸過世,他與他爸爸都有陰陽眼,是上天賦予他們的特殊體質,一次幾個朋友說要去看他,笑說從沒見過他神明上身,十年之久的好友,我也好奇跟著去。
說來真的不可思議,舊舊一間宮廟,來求神問卜的人大排長龍,我以為問事要給錢,其實沒有,香油錢箱在那個不起眼的地方,隨君意願,那時我的朋友神明上身,就是紅衣小女孩電影中的虎爺,他不認識我,我問他我奶奶的事,為什麼常常夢見過世的人來我夢裡?好多年了,究竟有什麼事?他搖搖晃晃很奇怪,我有點害怕,虎爺叫我燒蓮花紙錢給我奶奶,也不騙人,這也是我人生奇妙的經歷。
好久沒寫驚悚小說,文字比古風好寫,打一堆字卻很吃力,我累了,先休息一下,有空聊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