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系列】凡人之夢 其二

「其名為帝國，第一個帝國，唯一的帝國，我們曾有過的輝煌，高入天際的塔樓林立於城市之中、迅如飛矢的魔車往返城市於彈指之間、承載百人的魔船憑空航行於群山大洋之上，甚至觸及乙太－人間外、諸神域。」—《古帝國誌．第一章》


　　無數模糊回憶，彷若已經歷百年，依稀朦朧的回憶於意識深層若隱若現，夢境，千萬個夢境過遷，噩景、美象，當人認知到這個事實，當你陷入了無止之永夢…


　　擺上數條長桌，蓋起絲織的大紅桌巾，上百道來自帝國內外各地的山珍海味，海參、大洋鱈、黑鮪、龍蝦、巨蟹、多寶、魚翅，七大洋剛撈起的海產不待隔夜的直抵餐桌，經過數十代育、配品種，並精心監控、調整生活環境的肉品和鮮蔬，由世界上，或至少帝國疆界裡——半個世界中，最頂尖的廚師精心烹調，似乎想來人類飲食之最，也不過如此。

　　但其實並不這麼關注，或想領情，畢竟自己正在節食，維持低能量飲食能夠增進健康與壽命是研究證實的，不，話說回來，真正的原因還是那個吧？

　　誰管吃什麼山珍海味，我只想現在就離開這裡。

　　數十人的宴會，雖然算不上人山人海，但對我， 還是請給我一條夠結實的繩子與橫樑吧！

　　「日安！」向第三元老尤利西斯請安。

　　「那是個好笑話。」與第七元老瑟提多陪笑。

　　「帝國萬歲！」對安東尼將軍致上軍禮。

　　「港謝貴方地祝賀，咳哼，請原諒我的東土話不流利。」與夏帝使節趙光客套。

　　「嘿，你知道嗎，其實那頂桂冠讓你的頭看來沒那麼禿了。」讚美侄子提略比斯，不，剛加冕的元老院與帝國人民皇帝，那新頭飾改善了他牛山灼灼的狀況。

　　向眾神祈禱，快讓這苦難結束吧，還掛念著那些剛出土，在研究室待閱的古籍，或者剛剛想到，能讓軍團盾續航力增加一倍的設計靈感，公眾人物！沒錯，公眾人物，恐怕在這身分上，身為皇帝的親屬，是沒有退休那一天來到的。


　　「哦，看來你平常的生活壓力蠻大的呢？」那藍髮青年坐在餐桌對面，手中輕舉了瓷杯剛離唇，歪著頭，微笑問道。

　　「可不是嗎？」蓋烏斯．尤利烏斯·約瑟夫斯·普洛烏佛斯也啜下一口，社交，真是累人的苦差，但至少，剛入喉的飲料能讓自己放鬆一些，拿鐵咖啡，蓋著一朵精緻的小拉花，跟自己記憶裡總是要求的一樣，三分之二的牛奶，還要多點糖。

　　許秒，約瑟夫斯從品味咖啡的餘響中回神，雙眼翻了一圈，盯向杯中白裡帶棕的液體，眉頭卻再次打結，糾成跟剛剛在登基大宴十一樣的形狀，沒錯，方才是在皇帝的登基大宴。

　　帶著疑惑，約瑟夫斯把視野逐漸拉遠，自己喜歡的咖啡、精緻的小磁杯、一塵未染的白餐桌，最後抬頭，打量起自己無意間接受的場景，四望見方，這是一個長方形，六面皆是大理石的雪花白石紋，然而此刻這房間卻既無窗亦無門，所容亦僅僅兩人兩椅一桌。

　　怎麼來的？為什麼來？這是哪裡？不，還是說，其實這是…

　　「作夢？」疑惑，或許還有茫然，對現狀的粗淺推論自約瑟夫斯口中脫出

　　「哈哈哈，果然被發現了呢，也難怪…」發覺到對方認知到了自己的處境，藍髮青年咯咯笑了幾聲，跟自己預測符合「他們說你該怎麼知道你在作夢？當你想不起過程。」

　　「不是第一個…」約瑟夫斯揉了揉太陽穴，朝過去回憶，卻漸漸看到那些重複迴盪著的夢境殘片。

　　「但這會是最後一個，畢竟不管怎麼說，讓你這樣一直做夢，可不好玩，不是嗎？」青年捏出了一根雅致的小湯匙，攪拌了幾下咖啡，然後囫圇下肚「特別是，當你已經知道了這點時。」

　　「所以你是…」約瑟夫斯敲了幾下頭殼逐去瑣碎的夢，之後瞇起眼，瞧向剛剛還沒細看的藍髮睡青年，卻想起眾神譜上的描述，而最終是青年，不，或許現在該稱呼為"夢神"者的真名「戴…」

　　「戴爾斯，叫我戴就行了。」以強大的諸神來說，這到底是挺親切的，至少約瑟夫斯這麼想過。

　　「那麼，現在…」約瑟夫斯接著啟齒，所以現在是如何呢？ 自己是掛了還是怎麼樣，為什麼是夢呢？ 這一切是怎麼回事，更重要的是，接下來該先挑哪個提問…

　　先問自己是發生了什麼事會長夢不醒？問問自己接下來會遭遇什麼處境？又或者自己是何德何能，能受眼前的神祇此般眷顧，不不，想來還是…

　　「吶，別擔心！」

　　思量而欲言之際，充滿自信的聲響打斷了拉長的尾音。

　　「聽起來很讓人困擾對吧，不過我可安排好了。」見夢神胸有成竹，就像是真的萬全準備了一樣。

　　不待凡人能有異議，又兀自是一個響指打聲，隨即，是瞬息的睡意洶湧襲來，無可掙扎地，眼皮漸闔、思緒凝固，下巴塌落桌面。

　　「哼哼哼，那是個，有趣的地方呢，你會感謝我的…」視野暗去的無力之際，尚能聽到神祇的耳語，的確，那是個親切又善解人意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