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提督2—就任，佐伯灣鎮守府
１
佐伯灣提督．黑田達也就任數小時前。
夜間，鎮守府近海海域。
「……」
由負責哨戒的偵查妖精傳來深海棲姬入侵警戒線的警報後開始，佐伯灣鎮守府的艦娘們緊急組織了一支艦隊出發前往警戒線的邊緣──
──說是這樣說，但其實她們最遠也只能到近海防衛線邊緣。再往南西諸島方向，就有可能會遭遇到深海方的阻擊，通常那時候，艦隊的油彈就會見底，淪落到任人宰割的局面。
身為這隻臨時艦隊的旗艦．長門，有著高眺的身材以及及腰的黑色長髮，身上穿著兩截式的緊身艦裝，兩臂戴著護手，背後掛載的大型艤裝──分別裝有長射程的４１公分連裝砲、１４公分單裝砲和三架零式水上偵察機。
此時神情嚴肅的她，等待著偵察機的索敵結果。
……沒有回應。
十之八九是已經遭到擊墜了。
她輕吐了一口氣，望向身旁神情冷冽、穿著藍白色弓道服的少女．加賀。
加賀與長門不同，身上沒有大型艤裝，只有一塊甲板跑道、箭袋以及總長度和加賀身高差不多的長弓。
加賀與長門共同起飛她們的偵察機──長門運用艤裝彈射，加賀則是透過箭矢裝載艦載機發射。但隨著時間流逝，兩人對於「索敵成功」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夜間戰鬥本來就不利於空母。」加賀喃喃地說。
「日間沒有找到敵人，但擅自撤退又擔心會讓敵人越過警戒線……」
「……所以妳不是帶了她們三個來嗎？」加賀冷冷瞥了後方一眼。
長門跟著加賀的視線，往後看去。
三位比長門、加賀還要嬌小許多的少女，神情顯得比前方兩位還要來得輕鬆。
黑髮、束著一條麻花辮垂至左肩的驅逐艦娘．時雨，哼著不明的曲調。身上穿著黑色的中學制服，沒有嚴謹的艤裝，背後僅有一管驅逐艦的標準配備．１２７砲（１２．７毫米）。
站在時雨的旁邊，擺出淡淡微笑，有著奶油色長髮的驅逐少女．夕立，眨著碧綠色的雙眼，身上的裝備簡直和時雨一樣簡陋。
最旁邊，恐怕也是在場中最興奮的少女──輕型巡洋艦．川內，蓄著俐落短髮，只在髮間束著兩條簡單的辮子，穿著和時雨、夕立不同，是橘紅色的上衣配上黑色的裙襬，身上的艤裝也比時雨、夕利還要來得嚴謹──腰間左右繫著魚雷發射管，手臂上裝備著１４公分單裝砲以及水上偵察機的彈射裝置。
此刻她正在輕輕唱著：「夜戰～夜戰～」
確實，在佐伯灣鎮守府當中，目前堪用的夜戰戰力就是這三位。
一股微風撫過加賀的側馬尾。
「……來了。」加賀的語氣多了幾分嚴峻。
長門抬頭看向夜空。
發現一架飛得相當蹣跚的偵察機逐漸靠近──
──加賀伸出甲板跑道，偵察機跌跌撞撞地降落在上方，駕駛偵察機的妖精灰頭土臉地探出駕駛艙。
「……」
加賀閉上眼，聽取妖精的回報。
「索敵情況如何？」雖然長門大概從加賀的神情讀出了幾分情報。
「夜間視線不佳，我們派去的偵察機多數遭到擊墜，但可以斷定，對面沒有大型艦，而是以水雷戰隊為主的編成。數量不知。」
「……要通知大淀加派援軍過來嗎？」
「要派誰？」
「唔……」
加賀短短一問，令長門住嘴──佐伯灣鎮守府長期缺乏有素的訓練，裝備整備也零零落落，先不說身為夜戰主力的輕巡、驅逐訓練嚴重不足，如果遇到最危險的狀況──夜間潛艇，若是沒有在日戰就用聽音器和爆雷排除，艦隊就只有撤退一途。
遺憾的是，別說訓練，佐伯灣也沒有這兩樣昂貴到不行的反潛裝備。
「根據叢雲去城鎮收集回來的情報，這幾天深海棲姬都有大動作騷擾各個鎮守府的行動，但並沒有擴大戰端的意圖。」加賀說著，望著遙遠的警戒線。
「──所以我們只要在這裡擋住她們，對方不再進逼的可能性就會很高。」
「……希望這不只是臆測。」
「ＰＯＩ？」夕立突然睜圓了雙瞳。
時雨看了她的僚艦一眼。
「長門姊，看來敵人已經來囉。」
長門屏氣凝神看向漆黑的海面──數點幽光閃爍。
「……交給妳們了，記住，性命要緊，大破的話就盡快回頭。」
「太好啦！夜戰！」川內笑著高呼。
三位艦娘身上都傳出艤裝運轉的聲響。
時雨伸出手臂到夕立眼前。
夕立張口咬下，淡淡的吸吮聲夾雜在艤裝運轉的聲音之間。
不到幾秒，夕立的雙瞳突然轉為鮮紅，髮絲翹起，虎牙銳化──
奇怪的是，三位艦娘當中，唯有時雨的１２７砲沒有運轉。
但她神色自若，跟著夕立、川內壓低身姿，腳底下的馬達高速運轉──
三人朝向光點的方位一齊衝出。
雙方之間的距離急遽拉近──
很快地，深海棲姬的模樣在三人眼前展開，但「她們」並沒有女性的身軀。
這也是意料中事，目前佐伯灣的艦娘們只看過少數幾次真正的「深海棲姬」，大多時候只看過這種棲姬的麾下雜兵──驅逐イ級、驅逐ロ級、驅逐ハ級、輕巡ホ級。
「她們」通常比正規棲姬來得小，有著不規則型艦身，最醒目的特徵是足足佔臉面三分之二，發著異樣光芒的圓孔──不同的光芒象徵不同的危險性──還有三分之一的大型巨齒。
與其說是「棲姬」，不如說是「異種生物」。
總之，敵方真面目已經探知，接下來就是夜戰主力的發揮了。
「……女孩子是用什麼顏色做成的呢？」
在深海艦張嘴，伸出嘴中的單裝砲，集體開火時。
時雨終於唱出從剛剛為止哼著的曲調中的歌詞。
在接戰的一瞬間，時雨的手中突然出現三枚小型的圓柱體──
轟！
深海艦發出令人戰慄的慘嚎。
在時雨穿越她們的火線的一瞬間，兩旁的深海艦的船底突然炸開。
黑暗的水面綻放暗紅色的火焰，火焰侵蝕著深海艦。
時雨聽著、嗅著不明物質遭火焰吞噬的吱吱聲、焦臭味，並觀賞著火焰燒毀深海艦的顏色變化。
「……很像巧克力呢。」時雨繼續哼唱著。
另一方面，雙瞳血紅的夕立的喉間發出陣陣低吼，和剛剛溫順的形象不同，凶狠爬滿了她略顯稚氣的面龐。
雙管１２７砲一齊開火，一隻深海艦慘遭中破，正要回頭逃命，不知水面下一道激流泡沫正往她竄去──
轟！
爆炸撕碎了深海艦，黑色液體和碎片自半空澆下，淋了夕立一身。
夕立伸出手臂，抹了抹唇角，冷笑。
繼續尋找下一個倒楣的目標。
最後，是將兩艘深海艦玩弄於股掌間的川內。
輕巧的航行技巧使川內連連「驚險」地躲過輕巡和驅逐的炮火。
偶爾開個１４單裝砲，有意無意地削過深海艦的艦身，逗逗她們。
受到川內挑釁的深海艦發出惱怒的低吼，自兩側包抄正在進行Ｓ型航行舞蹈的川內。
「──喔喔，差不多啦──川內！參上！」
看到深海艦的行動，川內垂下手臂，自腰間抽出兩根細長圓柱體──
川內催動腳底的馬達，將兩艘深海艦的交叉火力甩至後方，衝出深海艦的夾擊。
「左、右、左、右……唉呀，兩邊一起來好了。」
川內原先用左右手的細長圓柱體輪流指著兩隻深海艦。
但最後她令兩根圓柱體在掌中迴旋了幾圈，最後反握兩根細長圓柱體。
身姿壓得極低，強迫轉換馬達方向，眼前的兩隻敵人此刻因為夾擊戰術而靠得極近──
「雙魚雷流──」
川內鼓動馬達，催至極限──
一道橘紅色的身影竄進兩隻深海艦之間的間隙。
深海艦最後的印象是川內銳利的媚眼，以及嘲笑。
嘴中各自被拋進一枚發出運轉聲的細長圓柱體──六十一公分四連裝酸素魚雷。
「──夜戰的高潮！」
砰轟！
來自內部的爆炸，終結了兩隻深海艦的性命。
足足三十秒，川內靜止在海面上，閉著眼享受方才夜戰的過程，以及傾聽著深海艦咕嘟咕嘟的沉沒聲。
「啊啊……內褲又濕了──回去又要被神通罵了。」
川內苦笑著撓撓後腦杓。
砰轟！
突然間，冷不防的爆炸，擊碎了艦娘們享受勝利的時刻。
首當其衝的夕立霎時大破，被爆炸拋至半空中，血紅的瞳孔轉淡、髮絲平復、牙齒也被打回原樣──
「夕立！」
時雨上前接住僚艦，川內則是迅速迴避──不知何時三人的腳下出現好幾道泡沫激流。
同時間。
「長門！」
向來冷靜的加賀突然高喊，並擋到發楞了一瞬間的長門面前。
又是一次爆炸。
加賀的弓道服前襟被爆炸撕開、長弓斷裂、甲板跑道多了幾發瘡孔──
──中破。
「──加賀！該死！是潛艇，但這裡怎麼會……」長門扶住半昏厥的加賀，她來不及細想，迅速下達撤退指令。
先不說加賀，夕立已經慘遭大破，要是在此逗留，恐怕會有沉沒的風險。
一瞬間，長門看見不遠處的水底下，幾道凶光閃過。
潛水カ級。
她先想到這個可能性，但看這先制魚雷的火力，恐怕還藏有「elite」級──傳說中的「核潛艇」。
時雨拖著大破的夕立，與川內、長門會合。
長門扶著加賀，與三位艦娘會合之後立刻往鎮守府的方向急速退去。
途中，長門一直忖度著。
鎮守府正面海域……照理說不會出現潛水カ級才對。
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長門一行或許根本不是在正面海域，而是迷航到更遠的地方。
但根據航行經驗，和之前抵達正面海域的時間並無二致，那出現潛水カ級的原因究竟是……？
長門滿腹疑惑不得其解，但眼下最要緊的是盡快脫離戰鬥海域，回到鎮守府。
２
「……唔嗯，總之沒事就好，先帶加賀和夕立去入渠吧。」
坐在司令部裡，一名戴著眼鏡、有著一頭黑色長髮和綠色髮箍的少女，說完話後取下耳機，往椅背一靠。
儘管相貌普通，但渾身卻給人相當幹練成熟的氣息。
少女名叫大淀，負責全鎮守府艦娘的日常庶務和戰鬥聯繫工作。
同時也是艦娘，性能為輕巡。
她剛接到長門的戰鬥回報，許多不安的要素充塞在她的心中。
儘管艦娘是目前唯一可以在海域上平穩航行的存在，但最近越來越多詭譎的現象，衝擊著大淀的壓力底線。
雖然她很想叫大家不要再出擊任何海域，但她們已經與佐伯灣居民達成協議，以防衛責任、遠征抽成來交換日常物資，也不能說停就停。
最初說要單純靠著艦娘自身養活鎮守府的提議，是她主動提出的。
畢竟先前派來的提督一個比一個差勁，別說性騷擾了，訓練和指揮簡直是一團糟。至今沒人沉掉恐怕還得歸一半的功給大淀，是她阻止了許多提督的爆走進擊。
但也是因為如此，大淀背負的壓力比其他艦娘還要高上許多。
……晚點跟著足炳到間宮食堂喝一杯吧。
大淀揉著眉間。
「……真的啦真的啦！難道妳們不相信本淑女說的嗎？」
司令部門外傳來吵雜的喧鬧聲，聲音充滿稚氣。
司令部的門被推開，四名嬌小的少女魚貫走進司令部。
「……」
大淀沉著臉，轉頭瞪著這幾名少女。
「哇哇哇哇……大淀姊姊非常對不起的說！是曉她……」其中一名有著咖啡色髮絲、神情驚慌的女孩揮舞著手臂。
「啊啊，是曉她說……」另一名神情較為自信的茶色頭髮女孩，露出小虎牙正要接話，卻被剛才在門外大叫的紫髮小女孩攔住：
「是真的！大淀姊姊要相信淑女的話呀！我真的有看到一個人影溜進鎮守府！模樣不是艦娘，看起來是個男的喔！」
「幻覺……」最後一名比較沉默的銀髮小女孩淡淡地說了一句。
女孩們嘰哩呱啦地爭論著，讓大淀的頭更痛了。
「第六驅逐隊……」
聽到所屬艦隊編號，四名小女孩連忙立正，面向背後升起一股黑氣的大淀，由於反光的緣故，看不到鏡片後面大淀的眼神，但那股氣勢還是差點讓四名小女孩嚇到尿褲子。
「首先，關於入侵者的部分，我對鎮守府的警戒哨還是相當自信的。」大淀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架，「再者，就算有人入侵，普通男子的力量也敵不過全卸艤裝的艦娘。還有……」
大淀做了一次深呼吸。
「……只要有人膽敢在想喝酒的艦隊司令部總管面前滋事，我大淀絕對會把他做成魚礁，聽明白了嗎？」
「「「「是！（的說）」」」」
「……還不快去進行長距離航海練習？」
「「「「是！（的說）」」」」
四名少女連滾帶爬地逃出司令部。
「唉……」
大淀望著消失在走廊盡頭的六驅少女們，嘆了口氣。
身為艦隊的司令塔，情緒管理很重要的──但如果不發洩一下又擔心壓力會影響決策，雖然喝酒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好想要有個分擔重擔的人存在。
大淀不停地嘆息著，走下司令部。
３
稍早，佐伯灣港口城鎮。
城鎮代表會議。
「──這是這個月鎮守府遠征收穫清單，以及與諸位鎮民協議交換的物資比例……」
諾大的會議場地，數十名鎮民代表坐在排列整齊的鐵椅上，冷眼望著台上的投影片。
站在投影片旁的是一名銀髮少女，兩條髮絲垂在耳前並用紅色絲帶束起，瞳孔顏色狀似火焰，儘管身材嬌小，但給人一股盛氣凌人不服輸的氣質。她穿著連身水手服，下半身則是黑絲褲襪，模樣正式。
少女口中條理清楚，儘管她意識到台下的人逐漸露出不耐神情，卻依舊腳踏實地地報告著。畢竟，這牽扯到鎮守府的存亡。
「叢雲小姐。」
首先一位中年男子發難。
雖然報告途中被打斷讓名喚叢雲的少女十分不悅，但她還是先停下報告。
「──妳們鎮守府收穫的油料、彈藥、鋼材、鋁土甚豐，但怎麼我們的糧食收穫這麼少呢？」
「──本來出海遠征的目的就是獲取這些用以運營鎮守府的原料，我們鎮守府遠征的艦娘能夠帶回食用糧食已經是極限了──別忘了，諸位的糧食和其他原物料在航行上要避免受潮和變質，我們還得騰出空間來運送。艦娘本身就有運輸鎮守府用的原物料的有利體質……」
「要不是因為妳們擅自脫離政府的掌控，我們也不會因此拿不到政府的配給吧？」
「請這位先生不要胡亂栽贓，現在糧食緊縮的原因是海外鎮守府全數失去音訊……」
叢雲辯解著，但她也知道這些說詞站不太住腳。
的確，她們擅自脫離政府的掌控，力求自給自足，但也因為如此，不能展開大規模的遠征，輸送的物資有限。
尤其最近這幾日深海方頻繁來襲，救急用的入渠水桶嚴重不足，她們只能暫時往返長距離海域收集水桶。不能就物資需求進行遠征──為此，她和大淀已經傷透了好幾回腦筋。
僅能祈禱城鎮居民能夠理解這件事，並與她們共體時艱。
可是糟糕的地方在於，由於她們佐伯灣鎮守府是個脫離政府掌控的存在，海軍方面雖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實際上也或多或少有些打壓行為，像是是先將遠征地點的物資優先轉交有提督駐守的鎮守府，晚到一步的佐伯灣艦娘只能帶著稀少的成果往返。
若是提早，遠征地的人還會用各種理由推託。
雖然對不起鎮民，但中年男子口中的「收穫甚豐」恐怕無論是哪位佐伯灣艦娘現場聽到也會冷笑──那是沒有管理過鎮守府的人才說得出的蠢話。
「──那是妳們的責任吧？」
「你……！」
叢雲一股氣上來，脹紅了臉。
正當叢雲正要破口大罵附和起來的群眾，猛地瞧見坐在角落的其中一個聽眾。
他沒有隨著群眾躁動，從頭到尾都疊著雙腿，十指交扣並置於腹部。
全身上下都是黑衣黑褲，頭上也戴著黑色的貝雷帽。
微低著頭，僅有冷酷的目光直盯著叢雲。
儘管那道目光令叢雲有些膽怯，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冷靜下來了。
「……各位，請聽我說。」叢雲做了一次深呼吸，最後朗聲說道：
「非常抱歉！」
她突然鞠了九十度的躬，原先躁動起來的人群瞬間安靜。
「會造成這樣的狀況，實在是我們鎮守府的過失！」
「我們會盡快和海軍參謀本部聯繫，請求他們分派出人手，駐守於佐伯灣鎮守府！擴大遠征的規模。」
「但眼下的狀況實在十分嚴峻，我在這裡也不敢跟各位百分之百保證是否有新任提督就任！」
叢雲一句一句地說著，一直維持鞠躬的姿勢。
顫抖的語氣令人有些不忍聽卒。
群眾軟化的嘆息聲此起彼落。
「但是！我可以在這裡跟各位保證！無論未來局勢如何演變，佐伯灣的艦娘絕對不會棄各位於不顧！」
叢雲抬起頭，眼神堅定。
接著又是一個鞠躬：
「所以，拜託各位了！請和我們一起攜手渡過難關！」
低頭的叢雲，雙拳緊握，身體顫抖。
會議堂沒有任何聲響。
沉默彷彿過了一世紀。
啪。
一聲──叢雲靈敏的耳朵很快就判斷出這掌聲是由誰先開始的。
啪。
啪。
啪…啪…啪……
會議堂快速被擴散開來的掌聲淹沒。
叢雲抬起頭，看見信任重新回到群眾的面龐上。
她笑了，也極力忍耐著眼角泛出的淚水。
連日來的壓力瞬間釋放，叢雲差點站不住腳。
半小時後。
叢雲接受了幾個鎮民的道歉，也接受了更多人的加油打氣。
終於等到人群散去。
她張望著，想找到那個黑衣人。
由於那位黑衣人實在太過顯眼，叢雲只是問了幾個路人，就在一個岔路口看見他。
黑衣人身上多了一件黑色大衣，身旁立著一個大皮箱，在岔路口張望著，像是在找路。
「那個……那邊那位！」
叢雲在幾步遠的地方，叫住那名黑衣人。
「……」黑衣人緩緩回頭，眼神依舊懾人，但在叢雲看來卻格外親切。
「那個，剛剛非常謝謝你！」
叢雲在黑衣人面前又鞠了個躬。
「……我什麼也沒做，妳的演說很精彩。」
「不！我知道的，您的眼神讓我明白很多事！」
黑衣人嗤笑了一聲。
「……自作多情。不過我就問問吧──妳明白什麼？」
「對於與深海棲姬的戰爭，不是只有艦娘和鎮守府──還有民眾！身為艦娘，若是失去了必須保護的民眾的支持和民心，力量再強也是枉然。」
「……就這樣嗎？」
「當然不是，」叢雲行起軍禮，「身為艦娘，身為軍人，擔負困境是我們的職責，民眾有民眾自己的困境，我們絕對不能再將我們的困境加諸在民眾身上！」
「……不錯的體悟，值得我再為妳鼓一次掌。」黑衣人語畢，真的又再一次拍起手。
叢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接著，她注意到黑衣人手上的地圖。
「請問……您是在找路嗎？」
「喔，」黑衣人揚起手，「我是個觀光客，今天剛好路過佐伯灣，想去看看著名的佐伯灣鎮守府，妳可以為我指路嗎？艦娘小姐？」
「請叫我叢雲──吹雪型第五號艦娘！」
「那麼……叢雲？」
「很抱歉，軍事要地實在不是什麼可以觀光的地方……」
「我只是要遠遠觀看而已，我可不想觸動鎮守府的警報，或是被戰艦級的艦娘毆打啊。」黑衣人失笑。
「那樣的話，您往那座山丘走去，可以在山腰上看到鎮守府風貌。當然，那邊是看不到任何軍事要點的。所以就算你是間諜，也沒有任何用處喔。」
叢雲頑皮地笑了笑。
「……妳真是個稱職的軍人。」黑衣人的語氣多了幾絲笑意，「那我們後會有期。」黑衣人脫下貝雷帽，鬆開一點大衣──始終在陰影底下的臉總算露了出來。
那是一張年輕、英氣勃勃的白淨臉龐，黑髮梳理整齊，幾縷髮絲梳至額角，並留長到臉頰。
……原以為是個悶騷的大叔，沒想到意外年輕。
──這是叢雲的第一印象。
「嗯，後會有期！」
不能夠和這個人深入認識，實在太可惜了。
叢雲心想。
黑衣人拖著大皮箱，往叢雲所指的路口走去。
但走沒幾步，黑衣人回過頭，說了一句讓叢雲陷入五里霧的話：
「妳合格了，叢雲小姐。」
４
時間往後拉，喝了點酒的大淀在司令部趴著小睡。
由於資源緊縮，又必須讓大淀休息的情況下，整個鎮守府進入午休狀態。
整個鎮守府十分安靜，只有一個地方發出尖銳的噪音。
工廠。
「１２砲、７７機銃、１２７單裝機銃……接下來通通都是失敗廢品……」
在大型機具堆的黑暗深淵中，傳出喃喃自語，還有火花。
戴著防護面具的怪人看著火花亂舞之後的成品：用紙箱裝著不明白色雲狀物體和小孩子玩偶般的黑烏鴉，以及不知何時飄來的一片落葉。
「……又失敗了啊。」
面具怪人丟下機具，往後一倒。
從身形來看，怪人無疑是個少女，只是此刻她全身髒汙，上半身是帶有髒汙男性白色背心，下半身是黃色工作長褲。香汗淋漓。
她取下面具，姣好的容貌以及用翠綠色髮帶束成的銀色中馬尾髮型──
輕巡．夕張。
這是少女的名稱。
也被稱作「裝備狂」，工廠的主宰者。
「好熱……嘛，不過也很爽快就是了。如果能造出好裝備就更好了。」
夕張喃喃自語，接著她看見一道噴嘴朝自己逼近。
「哇────！我說過不要朝我噴乾冰！我只是說熱！我這次身上沒有著火！妳們再亂噴我就把妳們送去當比叡咖哩的原料！」
她跳起身，破口大罵那些模樣雖然可愛卻智商不怎麼高的工廠妖精。
「夕…張……」
一隻妖精從一組機具上方垂吊下來。
背後扛著一捲紙條。
「幹嘛？」夕張瞪著那隻妖精。
「有…有人……」妖精賣力地從背後扛起那捲紙條。
「嗯？」
夕張接過那捲紙條，展開來閱讀。
上頭她所熟悉的：油料、彈藥、鋼材、鋁土字樣。
但最重要的，是這些字詞後面都帶有一組數字：
油料：１０ １０
彈藥：３０ １０
鋼材：１０ １０
鋁土：１０ ２０
ＰＳ：失敗機率高，請耐心多試幾次。
「這是，配方？」夕張喃喃說著。
這個比例看起來很常見，但夕張自己卻沒用過。
這個配方看起來消耗極少──以往夕張都以為只要投越多資源，打造出來的裝備會越好。
但資源緊縮的現在，她都只能用最低限度的資源開發裝備。
看上去，這個配方分別是兩種裝備。
附記還說失敗機率高，要她多點耐心。
「嗯……算啦，不試白不試，反正再危險的東西我也造過。」夕張聳聳肩。
接下來幾個小時，夕張輪流用這兩組數字開發裝備。
一開始不是稀鬆平常的東西就是開發失敗，不過這些經驗夕張都已經習慣了，所以她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嚐試著。
在警報響起前一小時，夕張睜大眼睛，取下防護面具。
眼前的彩光──
──她終於看見她從來沒看見過的裝備。
５
嗚──嗡──
「！」
大淀在司令部驚醒過來，連忙戴上通訊耳機和麥克風。
「出了什麼事？嗯……呃……嗯。」
聽取著警哨妖精的回報，大淀眼神一沉。
「敵方水雷戰隊──輕巡ホ級三艘、驅逐ハ級三艘，還有……潛水カ級！？而且有六艘！？」
乍聽之下難度不高，但敵方水雷戰隊中混編了潛艇，無論是戰艦還是空母都無效化。鎮守府內輕巡、驅逐平時也沒有裝備訓練反潛，那是要怎麼……
要是當中還有「核潛艇」……
大淀緊抿下唇，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下達編成指令。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警報聲越來越響，象徵敵方艦隊已經大舉入侵警戒線──
大淀雙拳在桌面上顫抖著。
「──這是廣播器材對吧？」
冷不防，沉著的男聲在大淀的耳畔響起。
她猛地抬起頭，穿著黑衣的男子正握著廣播用的麥克風。
「等、等一下，你是誰？是怎麼闖進來的？警哨在幹什麼──？」
大淀連珠炮般詢問，但男子豎起食指，要她禁聲。
說也奇怪，大淀竟然沒辦法違抗他的指令。這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即使是前幾任廢柴提督，她都有辦法抗命，挽救糜爛的戰局和艦娘的性命。
除非……大淀下意識認為，這位男子接下來所說的話可以挽救戰局。
「試音試音──」男子說著，確定廣播傳遍了整個鎮守府。
「我是從今天開始，就任佐伯灣鎮守府的少佐提督．黑田達也。」
一句話。
如電流一般竄過整個鎮守府。
「──如果不想白死，就請各位先聽從我的指揮。」
「敵人有三艘輕巡、三艘驅逐、六艘潛艦。」
「距離日落還有兩小時，避免在有潛艦的情況下進入夜戰是致勝關鍵──我宣布以下艦隊編成：第一艦隊，旗艦．長門。」
「僚艦：加賀、金剛、摩耶、羽黑、伊十九。」
「第二艦隊旗艦．川內。」
「僚艦：神通、阿武隈、時雨、夕立。」
「第一艦隊成員，自行裝載二主砲、水上電探、水上偵察機，加賀必須搭載一隊艦戰、兩隊艦攻、一隊偵查機。十九搭載６４公分四連裝酸素魚雷。」
「第二艦隊成員，現在立刻前往工廠，向夕張領取新的裝備。」
「接下來為戰術解說。」
「第一艦隊以單縱陣迎敵，加賀取得制空權後，敵人會將砲火集中排除伊十九，妳們必須趁機在兩輪攻擊內將全敵艦中破以上，破壞對方魚雷發射管，進入夜戰後再一次全殲。」
「第二艦隊在第一艦隊砲火掩護下，擺出單橫陣。以在第一艦隊進入夜戰前全殲敵方潛水艦為首要目標。最低限度為敵艦大破。以上。」
──好流暢的指令。
大淀半張著嘴，說不出話。
「提…提督……」
「嗯？我的指揮哪裡有問題嗎？」
不，該說是完美。
「那個……關於反潛戰鬥……」
「夕張那邊已經準備好暴雷和聽音器了──數量雖然不充足，但對付潛水カ級應該綽綽有餘。」
大淀站起身，看見鎮守府的廣場動了起來，被分配到任務的艦娘們正在一一就位。除了忙碌，她們的神情還多了幾分訝異：「我們鎮守府有新提督了？而且根據下達的命令，應該不是廢柴。」
碰！
司令部的門突然被打開。
「大淀！我聽到警報了，是怎麼……啊……」
叢雲看著站在司令部的黑衣人，愣住。
「驅逐艦．叢雲，下次進來可得先敲門啊。」達也淡淡地說。
「叢雲，這位是今天就任我們佐伯灣鎮守府的提督．黑田達也先生。」
大淀用感動到快哭出來的表情說著。
「啊…啊……」
有別於大淀，叢雲驚駭莫名。
觀光客？提督？
──原以為是個悶騷的大叔，沒想到意外年輕。
──如果能更深入認識這個人就好了。
──妳合格了，叢雲小姐。
「哇…哇……啊……」
超複雜的情緒攪亂了叢雲的理智。
她那時一定是臉紅了──自己的少女情懷一定被嘲笑了──！
──驅逐艦？提督？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理智線斷裂的叢雲垂下頭。
幾秒鐘後，她重新抬起頭，面對新提督和大淀。
「……你就是司令官？嘛，好好努力吧！」
叢雲冷冷笑著，單手扠著腰。
「……不負所托。」達也點點頭，接著轉向大淀：「大淀，通知間宮和伊良湖，準備一場宴會。」
「……欸？」大淀愣住──這提督不會是腦袋秀逗了，這時候開宴會？
「我想，妳們大概還沒嘗過什麼叫暢快的勝利。」達也笑了笑，「這場勝利，就是身為新提督的我，給各位的見面禮。」
「咦……？」
達也走向窗邊，看見兩艦隊已經就位完畢準備出發了。
他緩緩拾起麥克風。
「──那麼，希望諸位在黃昏的水平線上刻下勝利……第一、第二艦隊，出擊！」
黑色提督2—就任，佐伯灣鎮守府
──完。
創作內容
黑色提督2--就任，佐伯灣鎮守府
黑色提督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