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1──奇怪少女、針、大榕樹
第一次與女孩子的接吻是高三大考前的夏天。我跟她相鄰坐在大榕樹的樹蔭底下，我們倆的肩膀與肩膀相隔著一段朋友的距離。她是我高中以來的單戀對象，同時也是我意義上的初戀。
那天是下午的體育課，因為準備大考的關係，很久沒有上過戶外的體育課，那一天是難得活動僵化身體的機會。我陪她跑了幾圈操場，榕樹下的我心情很複雜，我多希望能開口跟她閒聊講講話，但又不願意煞風景破壞當下的恬靜。
我偷瞄她的側臉，她正神情專注地望著球場上打球的男生們，但是我知道她並不是在看誰，只是放空而已，她凝視遠方，沒有捕捉任何在視野中移動的物體。就像一隻不會游泳的貓端正坐在碼頭凝視著拍打在岩石上的浪花，優雅、專注，卻不知她在想什麼。
我常半開玩笑跟她說，她是世界上最專注發呆的女孩子，政府應該發一張證書給她。
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大概是第一次看她發呆的時候吧，我認真感受到只有這個女孩能將發呆這種事做得這般特別。對，發呆得優雅又專注，像『看海的貓』一樣。
很突然地，在完全沒有預計的情況下，我脫口問她『要不要試試接吻看看』。她轉過頭，似笑非笑問我把女孩子是不是都用這招。
她是不易出汗的體質，那天跑完步的她體溫略高，平時平淡冷靜的臉上也微微發紅。幾個月後考上同一所大學的我跟她成為一對戀人，告別了過去的朋友關係。
離十八歲的我已經九年又三個月，許多許多事情都不一樣了，只有一件事跟十八歲的夏天一樣──我最愛的人依舊是她。
不過為什麼呢？我們的戀情卻走不到最後。明天以後，我將與交往兩年的第四任戀人結婚，而她還在哪裡凝視著海岸拍打的浪花嗎？對於視野中任何移動物體不感一絲興趣，只是專注、優雅的……
「女人心海底針啊。」無意識中我試著說出口，那句我永遠不願意在她面前講出的話，因為無法接受其實一點也不了解她的自己。
「討厭，有這麼難懂嗎？」未婚妻挽起我的手，問我喜歡看她戴哪條項鍊。
於是我跟未婚妻說，現在我非常能理解妳的意思。只不過婚禮的開銷很大，因此我們什麼都不要買會比較好。當然，年紀的增長我多少也懂得該怎麼應對，話並不會講這麼白，但意思基本上是那樣。
我告訴她，「這裡不管哪條項鍊妳戴起來都好看，但跟妳相襯卻又都不夠好。」
未婚妻聽出我沒有買的打算，看看也就算了。我就是喜歡她這一點，不會過分堅持。她是個可愛和善的好女孩，有張溫和略圓的臉蛋。跟我過去的幾任女友類型是完全不同的型。
並非我喜歡的類型有所改變，正好相反，是我終於察覺到自己一直在別的女孩身上找尋屬於『那個她』的部份，但就是同株異朵的玫瑰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更別說是拿牡丹來替代。因此，在明白我不可能找到比『她』更想在一起的女孩，我就對『冰山美人』、『瓜子臉蛋』的類型徹徹底底死了心。
她的表情一向不多，偏偏矛盾地感情豐富、感性敏銳，她無法順利表達的情緒變質成難以言喻的東西，不知該稱為『異質』或是某種『才能』，往往在別人未開口前就猜得出對方情緒，甚至想法。
而反過來說，別人想解讀她的情緒就像在玩猜謎一樣。我常常抓不到她的行為模式或是想法，她的心就像海中的一根針，對她來說這根針可以準確指引南北，但對我們的戀情來說卻是看不出針的羅盤，無法解讀出方向的我或許一開始就註定只是她航行旅途上的過客。
吶，當初我們之間是誰先離開了誰呢？至今我依舊不得而知，是我不再去等她？還是她回來的太晚？
大二那年，她說她要去日本留學，那年暑假我跪著求我爸媽借我一筆旅費，陪她一起在那裡待了半個多月。我回來就懷抱著一個夢，那是一場留學夢。那時的我單純地相信自己只要去日本就可以見到她，即使是在人口上億的島上。
然而，夢終有醒來的一天，不論內容多麼美好。
至今此刻我依舊不願相信，一重海洋就可以讓我們失去彼此，連大榕樹下的夏天記憶都變得模糊陳舊。
妳現在人又在哪呢？二十七歲的妳是否也有了新的戀人，喜帖上印著我陌生的名字，跟我所熟悉的妳並列在一起？
「想什麼這麼入神？」一旁的未婚妻好奇地問。
「沒什麼，妳先到門口等我，我想到一件事要處理一下。」我向她保證馬上回來，留下她悄悄折回首飾專櫃。
「小姐，我要這條項鍊，幫我包起來。」實際上剛剛我就在注意未婚妻最中意的項鍊，準備在明天的婚禮上給她驚喜。
「好的，送給情人嗎？」
「是未婚妻。」我說，並笑著接受專櫃小姐的賀喜。
END
----------------------------------------------------------------------------
當年我因為迷上村上春樹而刻意學習他的風格而寫出的三題故事，雖然風格是學自村上春樹，但是故事的源頭來自於當年讓我感動的一部動畫作品，我將內心的情感整理成文字的故事。
這是一個系列的短篇，也可以說是代表了我當年某個時期...想了很久還是放上來做為紀念。
目前這個系列有四篇故事，大概不會繼續更新，所以看看就好。如果有人會喜歡，那對我而言當然是最好的讚美。
至於當年是哪一年呢？
呵呵...
創作內容
星空幻想譚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