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北風迎面而來，山姥切國廣拉緊了自己的斗篷，天空一片霧濛濛，又到了下雪的時節，有了上一年的經驗，今年的冬天倒是比過往來的準備充足，審神者也一如往常的窩在室內不怎麼出來活動，依舊沒有變化的生活。
山姥切國廣接住了被風吹落的枯葉，佇立在原地。
應該是沒有任何變化的生活，他還是莫名地察覺到一絲不同，雖然是非常細微的改變，但他還是從審神者身上感受到一些怪異，或許說，對方試圖從一種奇怪的氛圍跳到另一種更加奇怪的處境裡——那是跟他相關的。
其餘的刀劍對此沒有提出任何異議，若無其事地繼續平時的生活，他卻在惴惴不安的情緒下繼續度過日子。
「山姥切。」
鯰尾藤四郎大聲地呼喊他，抬頭便看見遠征的部隊朝他走來，他抿了下唇，放開掌心裡的枯葉向他們走去。
「怎麼了嗎？」
三日月宗近語氣溫和的詢問，她則是愣了神後向對方搖頭。
接近年末的時候工作量便大幅提升，幾乎所有本丸的審神者在這段時間都接應不暇，包含她在內。三日月宗近手裡拿著的是她今年的結算表，密密麻麻的數字看了頭都會忍不住的疼了起來，她吁了口氣，接過他手裡的表單。
除了三日月宗近外，還有其餘的刀劍也正在幫忙處理複雜的文件，山姥切國廣跟五虎退帶著茶水過來時，審神者桌面上如同小山一般的文件才消去了一半而已，連將茶水該放置在哪都找不到地方。
「主上，我們將茶送過來了。」
「謝謝，放在…這裡吧！」
她頓了下後，將好不容易整理完的資料放置一旁騰出空間讓他們將茶水放下，一期一振等人自然地道謝，五虎退露出靦腆的笑坐在自家兄長身旁，基本上喝茶的時間也等同於他們的休息時間，所有人都停下手邊工作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
山姥切國廣看了眼審神者眼下烏青的黑眼圈，連續幾日的工作還是帶來不少的負擔，他垂下眉眼沒有開口，審神者揉了揉眉間，向他們說句自行休息就起身離開，山姥切國廣也很自然地站起身要跟上。
走出房間，他見審神者已經走到庭院池塘邊，他遲疑了會也走了過去，對方聽見他的腳步聲時也沒有回頭，只是安靜地看著池中游魚來回擺動著尾巴，在水面上盪起漣漪。
他們都沒有開口談話的意思，山姥切國廣想起了最初始跟審神者相處的情形，對方也經常沉默盯著本丸的景色發楞，與他對話多是出陣、內番的話題，幾乎沒有提過這以外的事情，如同一個局外人似的待在這裡，想離開隨時都能走。
那時的他是不安的，因為他只是仿刀。
然而對方卻從未將那種事情放在心上過，在他出陣重傷回歸那時，審神者坐在他身旁，抿著嘴的安靜望著他，那雙黑色眼眸裡有著哀傷，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審神者的情緒，像是抓著浮木般的不願放手，連他自己也這樣想著，因為對方的第一把刀是自己，他只是把仿造品。
所以他不敢輕易地放開對方，結果他們兩個一人一刀成為了對方的牽絆，互相牽制著，一直到現在，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的關係從最開始就只是個結。
「主上。」
審神者終於回過頭看他，目光靜默，山姥切國廣想要說些什麼才好，人類的情緒太過複雜，那個原本認為可以輕易解開的活結，如今成為了無法輕鬆拆開的死結，連眼前的人都開始試圖想要剪斷它時，他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
山姥切國廣開口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遠遠的，短刀們呼喚審神者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回過頭看見今劍他們朝這邊揮手，審神者像是嘆了口氣，要往短刀方向走去時，一陣喧嘩中，不知是誰朝這裡丟了個球，山姥切國廣雖反應過來了，但閃避的速度還是慢了些，腳下絆到一塊石頭他不自覺地往後跌去。
嘩啦一聲，他跟審神者兩個人都落進了水裡，他是自己跌了進來，而對方是下意識伸手拉他時也跟著掉進水池。
短刀們呼喊著審神者落水的聲音很大，山姥切國廣有些無奈，他看見罪魁禍首抱著頭的跑走，還有審神者像是被驚嚇到錯愕的表情，這絕對是本丸難得的混亂。
他坐直身，對上審神者還未回神的眼，那雙眼底倒映著他自己，連他都不知道的那樣無措的自己。
「山姥切…」
「主上！」
其餘刀劍陸續過來，蓋過了她開口的聲音，山姥切國廣看她起身後被其他刀劍圍著，每個一句一句的關心，他則是被山伏國廣他們拉起，聽從他們的建議去更換衣物，目送審神者也離開這裡回房。
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她來到前院看見壓切長谷部念著鯰尾藤四郎及浦島虎徹，兩個人跪在對方面前懺悔，旁邊是他們的兄長無奈苦笑，她不是很想知道那兩個人原本在丟些什麼，走過去聽著其他人的關心只是笑笑。
那些被擱下的工作他們沒人叫她繼續處理，於是她跟著坐在迴廊上看著短刀們玩耍，那兩個罪魁禍首則是被壓切長谷部帶走，她放鬆的與其他刀劍對話，直到日暮時分，她都沒有再看見山姥切國廣出現過。
晚間吃完晚膳，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坐在窗旁看著外頭景色發楞，夜晚的風過於寒冷，她抖了下身體，正打算關窗入睡時看見了山姥切國廣。
「…會感冒的。」
山姥切國廣看她只穿著一件寢衣，遲疑了會才開口，他更原先只是打算經過看對方休息了沒。
「嗯。」她點頭，開口：「你怎麼還沒去休息？」
「等會就去睡了，主上，妳還是再披件衣服吧！」
山姥切國廣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催促對方，她則是拿起身旁的外衣披上，畢竟等會就要入睡了，穿不穿上倒無所謂。
她沉默著，見對方還是沒有離去的意思，像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在想什麼？」
「…主上，我只是想知道妳現在還需要我嗎？」
「為什麼這麼問？」
「本丸來了許多刀，跟最開始時只有我不一樣了。」
經過了一年，她已經不是最開始什麼都不懂的菜鳥，而他也不是本丸內唯一的一把刀，所以就算對方不再重視他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哪怕他自己在潛意識裡明白，他要的答案或許跟自己詢問的問題完全不相關。
她眨了眨眼，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但她對上眼前人的目光卻又覺得對方想要得到的不是自己需不需要他了，而是自己對他到底有什麼樣的感情，這才是最重要的。
「山姥切國廣，你是我的初始刀，這是不會改變的。」
她的聲音清楚的表達自己的想法，卻也掩蓋了那人潛在的疑問。
因為她給不了對方任何一個明白的答案，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她無法給於任何承諾，況且山姥切國廣只是把刀，是付喪神，不是人類。她討厭在漫長的時光裡老去後，對方容顏依舊，讓她更清楚的體悟他們之間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在一開始就把那種會讓人動搖的感情抹去的話，一定會更輕鬆吧？
「主上，我知道了。」
山姥切國廣語氣有些失落，目光黯淡，卻一直在盯著她。
她撐起身子將手伸了出去，山姥切國廣自然地伸出手握著，室內外的溫度差異極大，山姥切國廣過於冰冷的手掌握著她不算溫暖的手心。
她想，如果現在說些任性的話，對方一定會全盤接受吧？因為有著過於執著的情感，跟服從尊敬無關，只是單純的戀慕。然而她做不到，對她來說責任永遠都大於那些虛幻捉不到的感情，所以要她像其他審神者那樣與自己的刀傾吐所謂的愛慕是不可能的。
「…我們，來做約定吧！」
如果在她的生命走到盡頭前，這個人能夠如同現在一樣，對於她還抱有戀慕之情的話，那麼她願意任性一次，將未來的人生通通放到山姥切國廣的身上。
等到那個時候，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
山姥切國廣抿嘴笑了笑，握緊了對方的手心，說：「好。」
等到那個時候，一定離現在不遠吧？
Fin.
創作內容
牽絆章十(完)
網球王子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