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應龍嗎？軒。」
「恩，以前聽師傅說過。」
「喔？你也有師傅阿，感覺會是ㄧ位博學的大美人呢，像我師傅就是個臉上掛著微笑的惡鬼，不、應該說是暴力的具現化。」
「不不不！」軒轅直搖頭，「如果你師傅是暴力的話，那我師傅就只能用狂暴來形容了！」
公孫凰ㄧ聽竟股起腮幫子，忿忿不平地吼：「喂，這樣說你師傅太過分了！」
「什麼嘛，你明明就不認識他。」軒轅心想。
公孫凰望著下方覆蓋著ㄧ片霧白的深黑色海域說道，「起霧了，下去吧。」
兩人ㄧ踏上陸地便聽得一道聲音從腳下傳來。
「你們要去到什麼地方呢？兩位。」
兩人低頭一看，那是一隻不知名的異獸，沒有五官像是一團肉塊組成的身軀和四肢，看起來不需要喝水也不需要進食，像是脫離自然法則似地。
「我們要去北方，你是？」
對於眼前的生物，公孫凰也是相當納悶。
「我沒有名子，很抱歉。這裡再往北方走就是世界的最北方了，那邊只有幽深潮湧的『北冥』而已。」
「無名的異獸……嗎？我們要去找東北大荒的應龍。」
「那麼你們只能穿越北冥再轉往東北方向，就可以看到了。不過見到那傢伙也沒有用的。」
「什麼意思？」
「『什麼是活著？像我這樣平靜的呼吸、吐氣，就能算是活著了嗎？活著是什麼？既沒有活著的必要，也沒有去死的必要，既不是活著也不是死去。」那傢伙永遠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你們呢？能給出答案嗎？」
「活著就是活著，還需要什麼定義嗎？」公孫凰不假所思地說。
「譬如說我好了，每天都是如此平靜地等待時光流逝，活著真的是這樣的事情嗎？」
「感覺會是很艱澀的問題呢，那麼你有答案了嗎？」
「我也不明白，搞得我連我自身是否活著都搞不清楚了，如果我有想去的地方是不是就能弄明白點了呢？你們呢，現在的狀態是活著的嗎？」
一旁的軒轅淡淡地開口，就像一縷雲煙飄過那般自然、輕柔。
「那麼如果有想去的地方，你又想去哪裡呢？」
異獸沉默了，短暫的生命中，總是有些答不上來的問題，情感和理性與生命攪和在一起。
又想去哪裡呢？去了那就能真正地活著了嗎？
兩人又往前走，那是一個一望無際的海平線，海水呈現深黑色，中央有塊巨大的陸地，長著兩隻眼睛。
「你好，好久沒看到人類了。」陸地開口說話，語調輕鬆開朗。
看兩人正驚訝陸地開口說話這件事情，陸地又再度開口。
「哎呀，瞧你們驚訝的。我不是一塊陸地喔，陸地是不會說話的，那是死的。我是一條魚，叫做『鯤』。兩位要去哪裡呢？」
「這樣阿，我們要去東北大荒找應龍，能否載我們一程呢？」
鯤點了點頭，於是兩人爬上大得像是陸地的魚背上。
「鯤阿，你為什麼長這麼大呢？」公孫凰好奇地問。
對於生物而言，沒有十足的執念是無法長那麼大的體型的，那必須是強迫自己不斷吸收、進食，然後變得龐大、茁壯。
「因為等到強風吹來，我能夠順著風一口氣變成鵬鳥，飛上高高的天空。比我們眼睛所能看見的天空還要高遠，視線無法捕捉到的高度，在那樣的天空飛翔。」
「感覺會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呢。」
「是阿。」
一望無際的海平線上，僅有淡藍色天空和底下深黑色海水，孤身活在其中，要抱持怎樣的執念與期待才能活下來？
「但是感覺很孤獨。」公孫凰一副若有所失的樣子。
「是阿。」鯤笑了笑，「因為抱有希望所以才能在這平靜得無聊、孤獨的令人絕望的時空中活下來，如果沒有希望大概就活不下來了吧。」
「但也是希望讓你忍受了這麼多、這麼久，如果沒有希望早早就結束了吧。」軒轅無奈地說。
「我在等待風阿。」
「原來如此，因為在等待風，所以你才活著吧。」公孫凰點了點頭。
「是阿。」
一段漫長的沉默，太陽既沒有落下也沒有升起，而是一直維持一樣的角度，時間和空間早被波浪推至海平線之外。
徐徐的微風自遙遠的陸岸吹來。
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太弱、太小，一直等待著，因為相信。
但是如果一直等不到呢？
如果根本不會吹來那足以讓牠順著風一口氣化成鵬鳥飛上無限遙遠的天空的風，那麼等待有什麼意義呢？
就像是在無邊無際的世界中移動，有沒有移動都無法確認，像是有所前進卻又像是徒勞的，生命被遺留了，殘破的意識也分不清楚界線，僅能被動地等待。
鯤阿，如果那個風並不會到來，你還會相信而活著嗎？
這次軒轅並沒有說出口，因為如果不繼續相信，那個過度膨脹的希望而失去原本的姿態與面目的鯤魚，活著的姿態也會像這北冥的海水一般濁黑。
這份沉悶直到兩人看到陸岸才從軒轅心頭稍稍釋緩，一旁的公孫凰則是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的臉色很難看喔。」
「你確定不是你的眼睛出了問題嗎？」她很快就露出平時的神情。
兩人告別了鯤，眼前的東北大荒是一整片的草原，中央有塊凸起的山丘，傳聞叫做凶犁丘，遠遠便可看見應龍在上頭沉睡，苔癬佈滿了原本青藍色的鱗甲，看來牠已經很久沒有動了。
墨綠色的波浪一波又一波拍打著腳踝，蓬鬆灰白的雲朵在頭頂上快速移動，颳來的風不時夾帶著細小的水滴。
「好大……東北大荒，原來是長這樣阿……我一直以為大荒指的是荒蕪的地方。」
公孫凰偎起身子，不停摩擦雙手。
「這裡很冷呢。」
「某種程度上也是很荒蕪呢。」
左右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方是看不見盡頭的天空，只有自己孤身存在這裡。
應龍，選擇了長眠。
軒轅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剎那間彷彿只有自己活在這無限寬廣的世界，想要找誰說話也不知道要找誰，僅僅只是活著，沒有羈絆沒有聯繫。
並不是不明白活著的意義，早在更早之前就明白活著是沒有意義的，但並不是想死，而是不明白如何定義、怎麼確認自己的狀態，這樣真的叫做活著嗎？
彷彿被世界遺棄，既不是生也不是死，永遠處在曖昧不明的灰色地帶。
「走吧！」
她歪著頭，長髮順勢滑向一旁，露出「別想這麼多了」的笑容。
「是阿。」
跟著公孫凰的腳步，軒轅也往前踏出了步伐。
走了一小段時間，終於來到應龍面前，超乎想像的巨大身軀令人不禁敬畏、崇拜起來，而祂盤據歇息的凶犁土丘也不像名子那般友善得像土丘，那是對人類而言是高聳巨大的土山，不過現今上頭已經長滿了各種植物，甚至將根部直接扎在應龍身上。
即使這樣，應龍也不打算醒來嗎？
「你就是應龍吧。」
公孫凰率先發話，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想藉此喚醒祂。
然而不如預期，應龍根本沒有反應。
「叫不醒阿……」
「那就算了吧，回去吧。」
「喂！放棄的太快了吧！」
「已經失敗了，再努力有什麼意義嗎？」
「說的也有道理，不，至少再努力一下吧。」
「不不不，所謂的努力應該要建立在分得清楚有沒有可能成功上，譬如說死而復生，想要復活所以努力去死，但是根本不可能成功啊。」
「不，完全聽不懂你再說什麼狗屁不通的話。」
「如果一開始就不會成功的的話，那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擇放棄來得聰明。不可以將一切賭在渺小的奇蹟上，不發生奇蹟才是正常的，所以就不要浪費時間了啦。」
「那麼如果一開始的判斷是錯的呢？」
像是接收到了什麼訊息，公孫凰的留海翹了起來。
「活著就是對對錯錯，有什麼關係。」
無奈地一笑，有些酸楚湧上心頭。
「說的也是呢。」
「束手無策的時候，放棄也是很重要的。」
她驕傲地說著，一邊轉過身去，走向來時的路，也不管緩步跟在後頭的軒轅有沒有跟上，一口氣走回連接著北冥的岸邊。
創作內容
軒轅劍零【七、久遠古神●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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