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慶生會結束後，琳姊讓白雅婷先回去，她和方諾留下來整理。
但是當白雅婷一離開，琳姊立刻鎖上門，並且把店裡所有的燈都關了，僅僅只留著休息室微開的門透出裡頭的光。
從廚房拿了一手啤酒出來，琳姊越接近休息室，越能聽見微弱的啜泣聲。
聽著她的心也跟著糾在一起，可是她知道此刻還不能著踏進去、不能表現出自己那滿滿的關心與感情；她倚靠在牆邊，等著裡頭的人緩和自己的心緒，等著她能稍微釋懷一些無法宣洩的情感。
方諾躺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用右手蓋著雙眼，即使呈現一片黑的視覺，依舊還是會浮現出柳靜依那比哭泣還令人難受的笑容。
從看見柳靜依時，方諾就感覺得出來柳靜依很痛苦，不，應該說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痛苦著，看她那麼煎熬大家都很想提早結束，可是又看見她還在努力面對她曾遺忘過的、害怕的過往，她沒有選擇逃走，那她們只能選擇站在她後面，撐著、支持著她。
但方諾還是難以接受柳靜依這樣痛苦的逼著自己——為何要這樣勉強自己？為何不願意對自己好一點？這是折磨妳還是要逼愛妳的人也跟著痛苦？
不，或許妳根本都沒發現我們這些人愛著妳。
在慶生會時，方諾數次想要帶走柳靜依，要不是琳姊一直適時的拉住、提醒她才沒有衝動，不然她真的想拉著依依離開這裡、離開曾經出現過沈書文的每個地方。
淚水，從眼角劃過太陽穴在落入髮絲中。
看著喜歡的人難過不已，自己卻沒辦法幫上一點忙，這種痛苦既無力又錐心，而本想送柳靜依回去，卻被高達奇給搶先一步。
不對，不能這樣說。
方諾心酸的揚起嘴角，「不是被搶先，是我自己選擇退到最後，讓高達奇往前的。」
沒錯，是我自己這樣決定的，依依需要的那個位置不是我可以去的。
一想到此，方諾更壓抑不至心痛的感覺，忍不住放聲大哭。
我真的好想、好希望自己就是那個可以給妳幸福的人。可是不行——在感情世界中，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突然感覺額頭一陣冰涼，方諾移開右手，便看見琳姊淺淺微笑著：「今天應該很適合喝杯啤酒吧。」
她微笑的樣子，彷彿看不見方諾臉上掛著淚，這樣的自然，讓方諾本來覺得有些壓迫難過的心，有了些許的放鬆。
※ ※ ※ ※ ※
十二月初，幾乎邁入了準備聖誕節的氣氛。
不管是哪種行業、哪種商店，都紛紛開始準備聖誕節相關的產品。
可是，這樣歡樂的節慶，對於某些人來說卻是一種痛苦──
「阿奇，你想到二十三號該怎麼過嗎？」吳佳鈴對著電話另一端一直沉默無語的人問著。
自從她的慶生會之後，高達奇跟柳靜依都有些奇怪，似乎都有些刻意避開對方視線，甚至有對方出現的場合自己就盡量不出現，這讓吳佳鈴感到非常納悶。
好不容易她跟許傑森灌醉了高達奇後，才問出他們的異樣原因──原來高達奇告白了，可是事後又害怕柳靜依否決的回應，所以能避開就避開。
「鴕鳥心態、幼稚。」──這是吳佳鈴對高達奇的行為做出的評斷。
這也讓高達奇不知是因為被點破而無顏，還是討厭自己懦弱行為，竟然因此不再跟吳佳鈴說話了。
「你不想理我，我無所謂。可是你應該知道，二十三號這天無論如何，絕對不可以讓依依獨自過的。這三年她都不記得這個日子，所以勉強還可以矇混過去，但是今年她想起來了……如果你沒有計畫，那麼我就自己安排了喔。」
吳佳鈴接下許傑森為她泡的可可，喝了一口後，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笑容。
……對方又沉默不開口，這讓吳佳鈴又火大了。
「你應該知道，我這輩子最討厭優柔寡斷的人，尤其對方還是個男人！」
聽見吳佳鈴提高許多分貝的吼叫，高達奇仍然還是閉口不說。她氣的幾乎想要摔電話，可是──「你跟他說。」
吳佳鈴將電話丟給許傑森後，自己就端著可可坐到貴妃椅上，企圖藉由閉目養神的方式，安撫自己越來越沒耐心的脾氣。
看著愛妻如此，許傑森笑了笑，便依照吳佳鈴指示，完成她尚未完成的工作。
「電話換人接手了。」
彷彿是咒語一般，許傑森話一說完，電話另一頭終於有了回應。
「她那種個性，你怎麼受的了？」高達奇第一句話，一如往常的就是納悶著聰明又有耐心，做事冷靜又有計畫的許傑森，竟然選擇一個做事衝動又沒耐心的吳佳鈴當一生伴侶──難道是物極必反？互補效應嗎？
「呵呵，與其問這問題，不如你還是回答佳佳的問題比較實在吧。」許傑森眷戀的看著已經在貴妃椅上打盹的吳佳鈴。
看她那漸漸圓潤的臉，已經是他的驕傲，而且吳佳鈴最近睡著後，都會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肚子，這讓許傑森臉上幸福的笑意更濃烈了。
「我那天是有計畫，可是我很害怕……」
聽見高達奇越來越小聲的音量，許傑森只好將注意力收回在電話的另一端。
「自從書文過世後，你的自信似乎也跟著消失了。」
「……我知道。」
「別想太多，你不可以讓書文的意外一直牽絆著你跟依依；我知道你不管怎樣都是先考慮依依的想法與心情，才決定自己應該怎麼做比較好。
可是，有時候當你認為這樣是為對方好的時候，卻會因為誤判導致機會跟契機消失的。」
「我不懂。」
聽見吳佳鈴打了個噴嚏，許傑森要高達奇等一下，趕緊從房間裡抱出了被子，輕輕蓋在她的身上，確定都包緊後，才又坐回沙發繼續剛剛的話題。
「因為愛對方，所以害怕失去；雖然明明想要靠近，可是又害怕自己靠近後對方逃走或是拒絕，害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心被打破。所以就選擇什麼都不做，或是選擇等對方回應，在看情況決定該怎麼做。
但是人是個體，無論你多麼了解一個人，你依舊不可能百分之百的知道她的想法、她的決定，因為當自己也有感覺的時候，下意識的就會將答案偏向某一邊。
無論偏向的那邊是好還是壞，都會導致你做出錯誤的判讀，延誤了你表達的機會。」
許傑森喝著自己剛剛泡的可可解解渴，順便讓高達奇有時間消化剛剛那些話。
「愛一個人，不是本來就該如此？因為在意，所以才會這樣慎重。」
「如果兩個人已經在一起了，或許吧！可是如果當你們兩個人都沒有完全表明自己心態的時候，與其去猜測對方想法跟答案，不如坦白老實的說開來比較好。
別抱著那種『如果對方打來我就說』、『如果不小心遇見了，我就告訴他』那種心態。這樣不但會讓機會跑走，還會非常浪費時間。
總要有人先開口、先有動作才是；別因為害怕被拒絕，就選擇當被動的一方。如果對方也是這樣心態，那麼是要等到何時何地才能讓彼此的心意完全被了解呢？更何況，總是小心翼翼的去呵護，反而會讓對方覺得是一種壓力；深怕自己一個重話、一個不好的語調或態度，就會傷害到你一樣。
態度要明確、說話跟行為都要很堅定才行，這樣才不會讓人覺得你只是一時興起的。」
「我……」
「阿奇，其實我知道你是因為太過在乎，才會這樣膽怯。但是依照依依的情況，她絕對會拒絕你的，這是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的答案。
既然你決定賭一年給自己跟她一個機會，那麼就別再去想那些有的沒有的問題，讓自己好不容易下決定的心又有了害怕的藉口。
你這樣告白後又用模糊態度去面對她，她會怎麼想？你總不會希望她自己打電話跟你說『阿奇，我答應跟你在一起。』這樣的回答吧。
你應該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不是嗎？而且，我覺得依依已經受夠了我們總是小心翼翼陪著她；其實想想，我們因為自己放不開那場意外，擔心害怕的照顧她，都只是一直在提醒她有這場意外在，讓她讓所有人都痛苦著。」
高達奇找不到任何話來反駁許傑森，他自己很明白現在的態度，不但是讓自己難堪，更是讓柳靜依陷入更不安的情況。
「阿奇，我相信就算一年後，依依還是無法接受你，你也絕對能讓依依找回以前的自己，過著正常的生活。」
「我知道。」
「最後，提醒你。時間也許不能讓人完全忘記，可是卻能沖淡感情，尤其當自己迷惘與害怕感情的時候，只要一冷靜下來，就會找理由給自己，拒絕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感情，不管多扯的理由都可以成立。
很多事情都需要衝動跟熱情，而愛情在尚未成形之前，你必須努力去表現，當然不是那種給對方壓力或是痛苦的積極表現態度，而是溫和循序漸進的方式；不要存有自己走了一步後，對方也要進一步的想法。
感情是要慢慢累積培養的，如果當讓對方有壓力或害怕時候，那麼要在維持下去就很困難；可是若完全冷卻後，等對方有理由拒絕或是想更多時候，要追求也會更困難的。
依依目前情況絕對是排斥感情的，你不可以讓她有太多空白時間想太多，也不可以讓她感覺到壓力，拿捏部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的很好。」
「嗯。」
「好了，我會跟佳佳說你那天有計畫，加油了！你跟書文是不同的兩個人，但是你們都愛著依依，我們也相信你們是可以給依依幸福的人。」
互相道別後掛上電話，高達奇打開落地窗，走到陽台看著西下的太陽。
──既然，我決定蠻幹，那又何必想太多？能盡力、能努力的日子，也就只有一年而已，與其浪費時間在害怕被拒絕，不如努力讓她感到快樂幸福。
《未完待續。每周三、周日更新》
創作內容
《再見。愛》No.40
小說(2004-2011年間作品)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