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陶懿安的那場不愉快的對話在隔天的課程中消失無蹤,他恢復成平常冷靜斯文的他;我鬆了一口氣,而在我的介紹之下,誼亭也慢慢跟他混熟,感覺他們兩個也似乎能聊得來!
星期五了,我晃到吉他社社辦去找翰駿,簡單吃個飯之後他們騎車去練團;翰駿說晚上會過來我這邊陪我,讓我覺得有點開心!
「什麼時候你才要讓我去你住的地方呀?」我其實不是很介意一直讓男友過來跟我過夜,可是……我也很想多了解他一點啊!這麼神秘?
「我會再找時間的啦!最晚下禮拜,好不好?」魯蛇在旁邊敲邊鼓,直說他那邊像豬窩;以他浪漫到接近不修邊幅的性格,這話我算是信了!畢竟他連其中一把寶貝吉他都放在我這了不是?
傍晚的時候下起一陣小雨,濕冷的感覺沿著腳踝爬上來,我的七分褲頓時變得不夠保暖。進便利商店微波一瓶熱牛奶,喝了之後感覺舒服許多,我用熱狗麵包充當今天的晚餐,反正有人會替我帶消夜!
爬上公寓的樓梯,才走沒幾階就聽見幾聲沉重的悶響;奇怪?好像在搬什麼很重的東西。
我順著階梯爬上去,在二樓階梯轉角處發現兩個大行李箱。
「這誰的啊……」我皺眉,擋在這邊很不方便進出耶!我就住三樓,抬起頭一看,我的房門外面似乎有人影閃動。我又踩過一段階梯,答案揭曉——有人在搬家!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剛好拖上最後一階,而行李的主人吐了一口氣,滿頭大汗。
他……呃!不是,是她!扠著腰抹了抹下巴,與還站在另外兩箱行李旁邊的我視線交會;我注意到她所站的門邊,也就是我的套房對面的那扇門,是開著的。
「是妳!」我訝異地睜大雙眼。「妳剛搬來?」
她擰眉,開口時帶著疑惑般的笑意。「是呀!嗯……我們見過嗎?」
當然見過!看樣子她是忘了,這個被我認定是狗仔的女人現在脖子上倒是沒配大砲相機,不過穿著一樣是上身白下身牛仔褲,可是多披了一條圍巾,還穿了一雙有跟的女鞋。從我這個角度仰望,她就像個逼近一八零身高的巨人——這很自然地讓我想起Monk學長,人面魚裡他最高。
「上個禮拜下大雨,妳揹著大背包在底下拍鐵門。」
「哦、哦!好像有印象……」她歪頭,笑起來感覺不是很確定。
「這些都是妳的?」我輕輕拍了身邊這一箱行李箱的握把。
「對,那一箱很重要!麻煩溫柔一點!」
我的手浮在空中,與她緊張又著急的視線交會。「就妳一個人搬嗎?」
「是啊。」
「我也住這,一樣都是女生……」腦子裡的思索只啟動了一秒鐘,「那我來幫妳搬好了?」
「不好吧?太麻煩妳了!」她一臉受寵若驚。
我被她誇張的表情逗笑,「不麻煩啦!我知道一個女生出外自己住的不便,好歹我也外宿三年了……這一箱是吧?」
「等一下!那裡面都是我的相機鏡頭!」她怪叫,我突然覺得很好玩,這箱貴重物品好像變成某種開關。「拜託暫時別碰!」
都是大砲?那一定很貴!我打消替她搬這個箱子的念頭,「另外一個呢?」
「那箱裝衣服,比較輕。」
「那我就幫妳搬這箱吧!嘿咻!」
*
「真的很謝謝妳!」把東西搬完,她邀我進她的房間;這間套房格局跟我那邊差不多,但空間明顯比我的還要大。
「沒什麼啦,女生就是要互相幫忙啦!」
她解下圍巾,晃至冰箱旁,手長腳長的她莫名給人一種在跳舞的錯覺。「為了答謝妳,我請妳喝飲料……妳喝啤酒嗎?」
我搖搖頭,「我跟酒絕緣!喝了會起疹子。」
「真可惜!」她搔搔頭,「可樂?」
其實我也不太愛碳酸飲料,但她的表情告訴我只有兩種選擇。「好吧,可樂好了。」
我們就坐在她還未鋪墊的木質床板喝飲料,她喝啤酒,我喝可樂,而眼前窗外正下著濕冷的細雨;說真的,這種感覺很妙,明明在剛剛之前只打過一次照面,就因為我開口說要幫忙,我們現在居然坐在一塊。
「那個,嗝……妳看起來不像是學生。」
就算坐著,她還是明顯高出我半個頭以上;啤酒沾唇,我聞到很熟悉的麥香。「嗯,我確實不是學生……會搬來這邊純粹是因為這邊房租便宜。」
「妳運氣滿好的,這間公寓雖然舊,但很多學生會搶,並不容易租。」
「嗯……妳剛剛說妳住三年,大三?」
「嗯!」又打了個嗝,我輕拍著胸口,可樂還剩半支,我已經覺得有點喝不完。「我住對面,我叫于曉甯;如果妳想知道這附近哪邊吃比較好吃又大碗,或是問一些生活方面的消息我都會告訴妳!」相逢即是有緣,尤其這麼高個子又知性的美女更是難得。
「謝謝!妳人真好。」她微笑,舉起啤酒瓶。「陶思綺,喜歡到處拍拍照寫寫東西。」
拍照,看得出來!「妳是背包客嗎?」
她瞇起眼思考,我注意到她鼻樑右側有一個小小的痣。「應該算吧?」
望了一眼玻璃瓶,我與之相碰。
「很高興認識妳。」
***
晚上翰駿來,帶了很多排練時的照片跟錄音;我看著這些景象,而Saya學姊的嗓音從手機喇叭直達我心底。我都是用這種方式參與他們的排練。
我也跟他提了隔壁搬來一個大美女的消息,他邊聽邊調整寄放在我這的紅色吉他,感覺不是很認真。
「……不知道她都拍些什麼?我看過她手上的相機,感覺很專業!」
「既然是背包客,不是拍人就是拍風景吧?」
我笑出聲。「哎喲!相機除了拍這兩樣還能拍什麼?」
他似乎也察覺了語病,歪著頭說:「好像也是!」
我繼續聽Saya學姊的錄音,偶爾傳來幾聲現場的撥弦與哼唱;錄音終於到了盡頭。我雙手摀著嘴,眼眶微濕。「真的好棒,不管是你們演奏還是歌聲都是……我也好希望可以有機會參與你們的排練,這樣我可以聽到最原汁原味的演奏!」
「我們明天還會再排啊。」
我眼睛一亮!「真的?」
他遞了一枚好笑的眼色給我,「騙妳幹嘛?」他放下吉他,自椅子起身來到床邊,揉了揉我的頭髮。「明天我帶妳去;學姊跟學長他們應該也不會介意有妳這死忠歌迷在旁邊聽。」
「你說真的?不騙我?」他點點頭,我當真高興地跳了起來!「耶耶!太好了,我可以聽人面魚現場排練!」
「于小小!再跳下去,樓下會來抗議哦?」
「有什麼關係?偶爾嘛!你對我最好了,我愛你!」我跳到他身上,像隻無尾熊一樣巴住他不放;他雙手來托住我的臀;一開始先是幾個玩笑般的輕吻,緊接著被他近距離的迷人眼神吸引,我的大拇指輕輕撫過他的眉毛,然後他吻住我,舌頭接觸帶來的親暱感超乎平常……我被他放回床上,而他壯碩的身軀將我牢牢圈住。
「我不對妳好要對誰好?傻小小!」
我感動又喜悅地笑了,他繼續親吻我,手伸進我的上衣撫摸我的腹部,我因他掌心的溫熱而渾身顫抖,他眼底的情慾明白透露了唯一訊息。
我害羞的嘟嘴,在他耳邊請求著——「先、先洗澡啦。」
*
星期天,他們的排練還是在柏拉圖進行;他們利用這邊的排練室練習已有一段時間,昨天的照片跟錄音告訴我他們儘管一絲不苟,可是排練起來的氣氛想必是輕鬆愉快的。
但今天的感覺完全不像昨天那樣;我第一次來,所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影響了他們;但Jack學長從第一個音開始就臉色凝重,而Saya學姊緊繃的嗓音也說明了一切。
魯蛇跟Monk學長反而有點無所適從,他們似乎也不知道兩個領導樂團的學長姊究竟發生什麼事。
只有阿駿還是神色自若地發揮正常水準。
「停!魯蛇你錯音了!怎麼搞的!今天第幾次了啊?」Saya學姊飆人了!魯蛇撇開臉不知道講了些什麼,沒意外讓學姊更火大。
翰駿終於看不下去,湊近學姊講了幾句悄悄話;Jack學長對我揮手。「小小,可以幫我們叫個外賣嗎?時間也差不多了……等一下吃飽再繼續好了,今天狀況不太好……」
正確來說是氣氛不太好。
我登記了他們每個人要吃的東西,直接說要去外面幫他們買,除了Monk學長的披薩之外;我出門前,翰駿望了我一眼,我心裡已有個底,卻是不知道他們利用買午餐的藉口把我支開,究竟是打算要開什麼樣的閉門會議。
我其實有點傻眼,想不到第一次參加他們的排練就遇到這種情況……
但,我相信他們會沒事的!畢竟大家感情都很好,每個團員之間合作也至少三年了……一定沒問題的!
*
我不僅替他們買了想要的午餐,還外帶了幾杯珍珠奶茶;Jack學長誇我貼心,大夥的情緒似乎也因食物而獲得了緩和,學姊開始有了笑容,其他人也是。
距離重新排練還有幾分鐘,Saya學姊明顯打算出去放個風,出排練室前特地跟我招招手,「小小,來一下!」她嘴裡叼著菸,只差還沒點火。
「怎麼了,學姊?」
她一撥重新染上的橘色瀏海,牽起我的手,「出去外面聊一下!」
「可是……」就快要開始排練了啊!
「等一下先給阿駿唱,沒有我也無所謂。」
哦……是這樣的嗎?
離開排練室,少了冷氣,面對出大太陽的天氣,即使帶了點微風還是感覺悶熱。
柏拉圖後門就是一個計費停車場,現在正是吃飯時間,停車場沒什麼空位。
「謝謝妳來。」Saya學姊摟著我,給了一記姊妹般的擁抱。她微笑著點燃香菸,我盯著她吐出的那口濃煙,完全摸不著頭腦。「要是沒有妳的話,我看排練氣氛就這樣一直爛下去。」
「哦、哦!沒什麼啦……」我不過就只是幫他們買個中餐。
「說來有點丟臉,妳第一次來,就給妳看到這種窘態……」她笑得自嘲,隨手撢去煙灰。
「這是學姊的特色,我不介意,我想魯蛇他們也是。」
學姊有原住民血統,儘管外表看不出來,但一聽聲音爆發力之後就人人都猜得到;她感染力十足又收放自如的歌聲就是人面魚能夠走紅的關鍵。我知道她一向是帶著情緒演唱的,所以不熟的人可能會覺得她有點歇斯底里。
但我清楚,Saya學姊只是熱情了點,她待人非常好,尤其是被她視為自己人之後。
「學姊,今天一開始練習的氣氛就不好,到底怎麼回事啊?」
「妳不知道……排這種十點到下午一點的時間給我們,擺明是故意搞鬼!」Saya學姊狠瞪了後門一眼,我打了個冷顫,大概知道這銳利如刀的眼神是賞給誰。「這麼早,又要扣掉中餐時間,能練的時間還不知道有沒有兩個半小時!我在這駐唱以來,多久沒被安排在這種時間排練了。」
更別說人面魚現在儼然要成了柏拉圖最炙手可熱的台柱。
「之前我聽翰駿說……學姊有在找其他的……」
「噓!」她有些緊張的以指碰唇。「不要在這邊講,這種事私下知道就好。」
我摀著嘴,學姊瞄了監視器一眼,瞬間露出笑容。「這個事情還不確定,目前這裡還算勉強能待……也是我們很重要的舞台跟曝光機會,支撐著樂團的開銷……絕對不能輕易放棄。」
「我知道這裡很重要。」點點頭,我附和著說。
學姊輕輕吐著煙,拉我遠離監視器的範圍。「小小,妳跟阿駿,相處得怎麼樣?」話鋒一轉,她的語調瞬間放軟,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就、就那樣啊!」我咬唇迴避著她的凝視。
「妳們也算認識很久,能順利在一起很不容易;會覺得有壓力嗎?」
「還好。」
「即便妳是以歌迷身分跟我們認識,但我跟其他人早就已經把妳當作人面魚的一分子。」她深深吸了一口菸,仰望秋日的陽光。「阿駿能把妳套牢,算他運氣好!」
「哪有?我這麼普通,翰駿才是明日之星……很多女粉都迷他跟Jack學長!」
「小小,妳啊……」Saya學姊嘆了一聲,把菸屁股隨手丟進排水溝。「別小看自己,阿駿是有才華,可是卻也很依賴妳……我們這個團,認真要說就屬阿駿最搶手,妳要幫我們顧好他,知道嗎?」
「什麼呀,學姊妳在開玩笑!人面魚的大家感情都這麼好,他離不開妳們啦。」
聽了我的話,Saya學姊只是神秘的笑了笑,頭頂上的秋日讓她的笑容變得更加燦亮,大概是一時失了魂吧?因而沒認真去探究她笑裡的深意。
直到日後,回想起來,我才終於了解她的意思——
如果能早點想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