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之人

        卡瑞絲遵照著自己的生理時鐘，準時的在六點從床上起身。

        「哈……」雖然身體自動的走出房間，精神不濟的黑髮少女還是打了個哈欠。

 

        踏出房間之後，並不是熟悉的客廳，而是一整片的暗紅色。

 

        寬敞的難以想像的房間像是處在某個大型生物的體內一樣，牆上有著開開合合、不斷滲出血液的肉塊，有些縫隙還伸出章魚般的觸手、不停地蠕動、甩出令人作噁的液體。

 

        「……？」熟悉的血腥味令卡瑞絲興奮起來，這副血肉地獄的景象卻又讓她本能性的感到恐懼。

        「……是惡夢嗎？」卡瑞絲反射性的轉身、想要遠離這副景象、躺回床上。然而在眼角飄揚的白色裙襬跟靠在門邊的開山刀卻讓她困惑的停下腳步。

        （穿在身上的白色連身裙，自己常用的物品，這些東西代表了什麼？）卡瑞絲想要從自己讀過的書籍裡找到一點解答，但無論她怎麼想，她都沒辦法想出任何解釋。

 

        最後，卡瑞絲拿起與自己印象相符、血跡斑斑的開山刀，走回了房間。

 

        「床怎麼好像……在動？」卡瑞絲有些害怕的看著自己的床──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恐懼跟慌亂的情緒了，那種又腥又臭、原本應該只出現在受害者身上的氣味此時也環繞在自己身旁──體認到這點的瞬間，卡瑞絲更加不安地打了個冷顫。

        卡瑞絲一步步的靠近床鋪，床鋪的晃動程度似乎也越來越大了──也或許是根本沒在動？

 

        房間此時鴉雀無聲，只有一個少女小心翼翼地持著駭人的凶器、靠近一張看似無害的床。就在少女距離床只有兩步距離之時──

 

        床鋪一瞬間＂站＂了起來，稍微直立一會，接著許多觸角從＂牠＂的背後伸出觸手，接著向前包住枕頭跟床單。整張床變成了某種怪物，散發出惡臭的液體滴滴答答的流滿地板。

        ＂牠＂張開觸手，底下的床單早已不知所蹤，原本被蓋住的臉部（如果那是臉的話）露了出來，一雙貪婪、瘋狂的黃色的混濁小眼睛直直的看著卡瑞絲，底下張著的嘴巴顯示著牠的渴望。

        「該死，我就知道有問題！」卡瑞絲毫無猶豫拔腿就跑，但房子似乎本身就是個陷阱，肉色從房間的一點開始擴散、將白色的牆壁同化成蠕動的血肉，出口同時也被肉塊蓋住。

        「操……」沒有經歷過的莫大恐懼令卡瑞絲拋開矜持、爆出了粗口，接著轉過身、被迫面對那隻怪物。

        緩緩接近的＂牠＂現在像一隻用粗大尾巴站立的魟魚，接近三角形的手垂在兩旁。然而不管是會站立的恐怖肉塊還是背景的血肉之牆都會讓人感受到深深的恐懼。

 

        無可名狀的──這個形容詞突然閃過卡瑞絲的心中。

 

        「天殺的，我就說信任何一個神都會害我下地獄啊。」卡瑞絲站穩姿勢，準備對抗那隻怪物。

        「我至少也殺過一百個人了，誰怕你這該死的克蘇魯產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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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幹你娘啦……」罵髒話能夠紓解疼痛，但不知道能不能紓解恐懼──管他的，在經過跟那種怪物的對決後，卡瑞絲已經不在乎那種東西了。

        那隻曾經張著血盆大口怪物此時已經被卡瑞絲剁成肉塊，牠身上那種惡臭液體濺滿了四周，像是血肉形成的地板，還有卡瑞絲身上的連身裙。

        突然間，一聲不管使用多少形容詞都無法形容的恐怖尖嘯傳遍整個空間。其中包含著令人難以想像的污穢、恐懼、黑暗，讓卡瑞絲差點就直接當場發瘋。聽起來像是包含著某種意義，但人類完全無法從任何一個層面去解釋、理解甚至是想像。卡瑞絲甚至認為自己當場就該七孔都流出所有負面形容詞的具象化，接著就此死去。

        但她沒有，她堅挺不拔、卻又無比悽慘的活了下來，踉蹌的踏出不知何時開啟的肉牆，接著靠在濕黏的牆上，嘗試將自己從那種不淨的餘韻中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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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現在除了往前走還能怎麼辦呢？

 

        「這些觸手還真噁心啊……」卡瑞絲仔細的看著肉牆上的觸手──上面長著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吸盤，密集又不規則的程度足以讓任何有著一丁點密集恐懼症的人發瘋。

        「這裡是不是所有東西都能讓人發瘋啊……」卡瑞絲穿過一個狹長的隧道，接著又到了另一個血肉廣場。

 

        不同於上個廣場的空曠，這裡顯然有著很多東西──包括一整群的祭壇群，不知材質的建築被汙穢的血肉覆蓋，旁邊還有大量跪伏的……信徒？

        「在這種地方的人應該也不會是正常人吧……我也不是正常人就是了。」他們身上沒有衣物，甚至沒有一片完整的皮膚，血與肉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氣中，而他們顯然絲毫不以為意，繼續祭拜著他們那不知名的神。

        卡瑞絲的心中突然產生某種悸動，讓她想要馬上殺掉眼前的所有東西，但僅存的理智又告訴她不要輕舉妄動。

        最後，那股瘋狂的慾望掌管了卡瑞絲，她露出喜悅的笑容，柴刀迅速的斬落、砍下其中一個信徒的頭。雖然他沒有發出聲音，但在他旁邊的信徒抬起頭、更旁邊的信徒也抬起頭，就像一個波浪一樣，所有的信徒都被驚動了、看向這位打擾他們膜拜偶像的闖入者。

        他們臉上只剩下四個黑孔，分別取代了臉上的原本的洞，一張嘴大咧咧笑著，卻沒辦法帶給人任何的喜悅感，只有恐懼和不安從那黑洞般的大嘴中流露出來。

 

        但是，卡瑞絲現在的笑容跟他們臉上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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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就算對方只是一群毫無智慧的狂信徒，斬殺他們仍是一件耗時費力的工程。卡瑞絲身上處處掛彩，手臂跟腿部等部位都是咬痕，有些傷口甚至流出了血。

        就在少女還在喘氣時，那陣尖嘯再度傳來。跟上次一樣，充滿了褻瀆、不淨與恐懼，卡瑞絲很難想像只是一道聲音、卻能包含如此恐怖的感覺。

        在聽到這聲尖嘯的瞬間，卡瑞絲還以為這次受到的震撼會小一點，但就像卡瑞絲對這種東西會產生耐受性一樣，對方也加強了強度──也有可能單純只是這東西完全無法有一丁點的抗性罷了。

 

        「天殺的克蘇魯……」這聲音的力量如此之大，以至於卡瑞絲感覺到腦中的有些東西好像亂了套。她搖了搖頭，隨手抓起地上的狂信徒斷肢，接著邊走邊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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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瑞絲繼續往前走，四周的血肉逐漸變成了白色大理石。手上的手臂早已啃食殆盡，柴刀卻還緊緊握著。傷口不知為何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少女決定將這當成某種獎勵而不予理會。

        就在卡瑞絲思索著要不要折返回去多拿點食物的時候，視野逐漸開闊，一個像是迪斯可舞廳的舞台就這麼出現在她面前。

 

        一名穿著華麗、跟年紀看起來跟卡瑞絲一樣的青藍髮少女站立於上。

 

        「妳好啊，闖入者……又或者，該稱呼妳為新人？」

        （正常人？這裡最不需要的就是正常人了。）對方的眼裡並沒有任何不尋常的感情，沒有狂喜、沒有恐慌、沒有褻瀆、沒有黑暗，有的只有一抹淺淺的笑意。

        「主人的旨意，是要我在此考驗妳。規則很簡單，就是跟著我跳舞，如果錯了……」

 

        「就是死刑呦。」對方走下台，接著向卡瑞絲伸出手，像是一個在舞會上邀請女士一同共舞的紳士。

        「來吧，來跳舞吧。」

 

 

 

        「抱歉，錯了喔。」揮手、跳躍、旋轉……舞蹈的每一步看起來都不難，但當卡瑞絲跟著莫名歡愉的音樂跳完後，藍綠髮的少女卻帶著笑容、宣告了卡瑞絲的死刑。

        卡瑞絲眼前瞬間一黑，她的頭就被固定在一個斷頭台之中，眼前還能看到那個少女的笑容。

        「再見啦。」自己經常聽到的刀刃破空聲響起，卡瑞絲的頸部便感到一陣劇痛、視野降低了一些、然後開始滾動。大概滾了半圈吧，卡瑞絲看到自己從咽喉中露出的一小塊脊椎骨──接著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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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沒死？」不知道過了多久，卡瑞絲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那隻魟魚般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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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迎回來～妳準備好要跳舞了嗎？」而讓她稍微有點救贖的，卻是讓她死亡最多次的、那張少女的笑臉。她平常會想著要如何讓這張笑容變成扭曲的恐懼臉龐，但直到上次，她都只想多看這張臉幾眼。

 

        不知道過了幾千、幾萬、幾十萬幾百萬幾千萬幾億幾兆次的輪迴，卡瑞絲突然對這張笑容厭煩了。

        「還沒，不過對妳提出一個請求。」

        「是的，請說？」

        「我要殺了妳。」在卡瑞絲耳後響起無數遍的破空聲再次響起、將對方的頭顱切了下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落在地上的頭顱發出刺耳、愉悅、又瘋狂的笑聲，接著從切口都長出章魚般充滿吸盤的觸手，將頭顱撐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會那麼輕易殺掉信徒的人竟然會在這種地方困住這麼久啊，哈哈哈哈哈哈！好啦！妳可以過去了！」頭顱緩緩轉了過來，讓卡瑞絲看到對方的表情──狂亂的喜悅、完全的瘋狂。

 

        更重要的是，卡瑞絲也露出了這種表情。

        「再見啦，軟體。」卡瑞絲將柴刀再次一揮，將對方的頭劈成兩半，接著瘋狂的將少女所有的肉體剁碎，然而直到最後一刻，她依然在狂笑著。

 

        第三聲尖嘯在此時傳來，但卡瑞絲不為所動，她已經陷入了瘋狂，令人發瘋的事物對她來說反而有種親近感。她著魔似的越走越快，急著想要找出聲音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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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歡迎歡迎，陷入瘋狂之人。」卡瑞絲最後找到的，不是巨大肉塊、不是觸手集合體、不是無法觸碰的光團，而是一位坐在祭壇上、西裝筆挺的黝黑男性。

        「妳來到這裡，是為了無窮的知識？無敵的力量？還是想要復活什麼人呢？」他笑著、向僅存一絲理智的卡瑞絲發問。

        「啊，忘了自我介紹，對我有所求的獻祭者常使用奈亞拉托提普這個名字來稱呼我，但我本名叫做……」奈亞拉托提普的嘴突然張大，擠掉臉上其他的器官，並且用那張大嘴發出了一連串的尖嘯──其音節正好與卡瑞絲聽到那三道一致。

 

        有人說，神的本名會讓所有聽見的人發瘋，這顯然不是某個邪教狂熱份子在切掉自己的手掌放在魔法陣中央後說出來的狂言。

 

        卡瑞絲，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