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未歲末年，農曆十一月十五，冬至已過，敝人居仍是極寒大雪，十里不見一處非白，不過瑞雪豐年，想必明年早春之時，定是個好兆頭......」
在北京舊邸的冬日，向來是寒不勝寒，外頭的積雪總是淹沒了，這整座老城的生氣，從窗櫺外看出的世界，除了一片冷銀風景，彷彿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無法存活於此刻，我啊，是最怕冷的人了，儘管在自己的書房，點上了炭爐，炭火燒的是旺沒錯，但瞧見那白雪張狂地功夫，也讓人覺得無奈。
眼看著，這微皺不平的書紙，不過在上頭撇上幾筆字而已，手就快凍的無力了，哎......這不就是逼迫著我放筆嗎？手是又不爭氣的，將毛筆擱置在硯台上，瞧著那墨都像是要結冰了一樣，我真的無法理解，在家裡都能夠這樣，凍得不像了，為什麼還會有人，能在夜晚出，奔走好幾個世界，喔不！我都忘了，它還有所謂的代步工具......
冷風依然颼颼，從書房門檻的隙縫中，不吝灌入，又是一處煩惱，早已叫人把那個老鼠洞給補起來的，怎麼如今鼠不見，但洞仍在？
「唉......只要冬日還不結束，所有的萬物，都會置冰雪之中，不得探出生機，原本家裡好幾隻大鼠的，竟然都不知去向了，少得茗繡每天的尖叫聲，害的這家裡一點活力都沒有了！」
這抱怨的話，在空氣中結成霧，不出幾刻變又散去，雙手搓了又搓，微熱的溫度只能有些許暖意，我曾記得，一位友人，從城外帶回一雙大褐底色，綠線勾邊的厚毛手套，上頭繡著，一位偌胖老洋人，蓄著一把大白卷鬍，亮紅大衣配上一頂極度怪異的紅尖帽，洋溢著不符合冬日的微笑，深扛一袋不知是贓物還是蘿蔔的大袋子，據說這位大佬，是洋人幼童時期，最崇拜的偶像。
當時因為是在晚春收到的賀禮，收起來後，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現在是適合它使用的時機，我不是說拿來暖手，而是塞老鼠洞。
這時那老舊木門，傳來一叩門聲。
叩叩叩。
「請進。」
身體顫抖的，一點也不想去看是誰，雙眼是倦的緊閉，無暇顧及著旁人。
「現在已經不是北京最冷的時候了，文陽妳卻跟一個老婆婆似的，整日躲在書房裡練字，天冷就是要多動，身體才會暖呀，來，妳剛說沒食慾不喝的甜湯，我又去熱了一遍，喝下去身體會好多了。」
一條溫暖厚實的大毯，不經意的從我身後替我披上，上頭有著剛洗好一般的柑橘香甜味，我聞到了，那幽微的香氣，臉頰輕輕地磨蹭著那輕軟的綿料，是之前特意挑的，禦寒還是搖這個最好，
「管得真多啊，茗繡。」
縱使甜笑，仍不改其惡毒志念。
天還早的時候，午飯沒動幾口，甚至那碗的紅豆八寶甜湯，我是一口也沒有食慾，從它溫熱的冒煙直至冰冷的心寒，就這麼眼巴巴地，離我而去。
「妳以為仗著一張不老臉，就可以任性是吧？真是口是心非。」 她輕輕挪了一張小矮凳來，靜坐在我身旁，頭微微的倚著我的肩。
「囉唆，今天......是不是所謂的『聖誕』......節？」
一勺一勺地餚起熱甜湯，我很喜歡這種熱氣撲臉的感覺，所以從來捨不得吹涼，記得當年，我也問了茗繡一樣的問題，問了這個問題，就好確認了。
「是啊，妳怎麼又這麼問了？難道今年興起，想過聖誕節了？妳看......我找到這個了。」
只見她從我剛剛沒注意到的，偷運來的小木盒中，拿出一雙，我剛要拿來防鼠防寒的塞洞工具。
「找到這副手套了啊！」偷偷在瞧了一眼確認。
「說來這間舊邸還真奇怪，每年不見的東西，總會在聖誕節這天找到，像是一份賀禮一樣，那位老人，還真是為了妳著想。」
茗繡不經過我同意的，便將我的手套上了那紅東西，本來很是抗拒的！搞得我的手像是熊掌一般，這樣我寫字什麼，都不方便......
「即使是這樣，妳以為我們家會過聖誕節嗎，妳照樣到一更時，把家裡所有門窗鎖緊，也把煙囪灶口給我堵住，我看他要從什麼地方下來。」
這預防聖誕老人侵入我家的工作，我可是年年不敢怠慢的，並非討厭他將歡樂分送給別人，只是討厭所有的小孩，都要仗著乖巧才能拿到禮物，不乖的小孩，就要進入黑名單，真是太不公平了。
「哈哈哈！聖誕老人哪有妳想的那麼簡單啊，他還不是年年，都讓我們家不見的東西被找到。」
她每年聽到我這麼說著，總會哄堂大笑，笑著我的幼稚，她才幼稚呢！年紀一大把了，還是聖誕老人的信徒！！
「笑完了給我出去！！！」
見她嘲笑著我，我更是不悅！
「才不要呢，妳也太幼稚了！哈哈！」
「出去！」
瞧她笑得越來越沒有分寸，我起身半推半走的，將她請出門外。
「哎！文陽，別認真嘛！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被推出房外後，茗繡在門檻外，無奈的苦笑著，但誰不知道，她的嘴角仍是微微的失守，真是太不禮貌了！
碰！
一怒之下，將那老門甩上，還飄落了一些灰塵餘地，我又看著自己的雙手，套成了熊掌，滿是聖誕意味的，真是不舒服，但那還溫暖，卻也真是實在。
「哼！她如果沒有照做，我就把它攆出去，讓她在外受凍，管她是不是文靈，我照樣剪了那山茶花樹，讓她哭著求我......」
臉漲紅的惱怒，是氣的走回書桌旁，一股腦地坐下，嘴裡的念念有詞，是下次一定會做到的誓言，要不然我就不是紫陽主人！
但不可思議的是，身體的確氣的暖和多了，精神好像也變好似的，不再那麼疲倦，我賭氣的微笑了一下，戴著手套的雙手，有重新執起了毛筆，幸好硯中的墨汁沒有乾凅，還足夠我寫上幾筆，思索了一會兒，我將剛寫下的字只，揉成雪球丟掉，又換了一張新紙，再提上了一首戰詩。
「哼！這才叫所謂的，剛勁雄渾、霸氣勇武，唯顏魯公是也！」
我十分滿意今年寫的戰帖，等乾了之後，我要親自去表筐起來，大剌剌地掛在門外，定要給今夜的訪客一個驚喜！
一邊暗自竊笑著，一邊將紙小心翼翼提著，護著不讓它弄髒，並神清氣雙的，走出門外，真是意氣風發的，連暖毯都不用披在身上，昂首闊步的充滿著自信，以及獲勝的笑容，這樣的好詩，也真是朗朗上口，我邊走邊吟著詩，在這舊邸的長廊上，處處充滿著我的回音：
「紫陽連夜守城池，年年有備待此時，聖誕老人豈得破？一決雌雄不讓情！」
「哼！我就不信，今年你能贏我......聖誕快樂啊！聖誕老人！」
外頭的風雪，也漸漸變小了，天也緩緩地暗了下來，是時候拉開夜晚的序幕了，但這並非安息的結尾，而是夜戰的開始！
創作內容
✽聖誕賀文✽ ⟪紫陽北平舊邸軼事⟫ -聖誕夜的戰帖！
繡花園 (散文)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