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男人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或是上課時盼向窗外，或是放學後與夕陽同行，或是任何時候，這個疑惑漸漸占據我的思緒。總有種不把它弄清楚不行的感覺。
「夢」是個相當深奧的詞彙，而且很不湊巧得和我同名。
最近的我經常思考這件事，可是幾乎毫無頭緒。只有很難形容的異樣感不知為何遽增。
一種「不求甚解就會完蛋」的莫名恐懼壓迫我，隨著那種預感，世界彷彿也悄然變了。過去以為平凡無奇的東西變得扭曲，周圍所有習以為常的一致性好似盤根錯節的不再完美。
徬徨而孤獨，心靈漸漸遠離人群。
這是多麼悲哀的事情?
儘管脆弱，那種感覺卻是實在的侵蝕我的生活。
就是這股煩躁，使我被十和田吵醒後難以入睡。
整個下午在鬱悶中過去後，我帶著迫切的睡意收拾書包。
瞥了一眼十和田的座位，不出所料，一放學那傢伙就不見蹤影了。
我不經有些落寞。
總是為了朋友間的爭執與疏遠煩惱的我，如今僅剩的好友圈也面臨乖離的命運。現在交往的神崎和水源自然會把團體排除在兩人世界外吧。諸如此類引生尷尬會令團隊默契潰散。至於吉良則是出體弱多病，已經好一陣子沒來學校了。
只要與人群疏離，不活在理智和友誼織成的美夢，我就彷若失去感應生命力的器官。無法置身在真正痛快的情緒裡。
很多人重視朋友。不過這樣的自己，遠野夢或許是最特異的也說不定。
匆匆離開學校後，我避著塞滿國中生和同校穿著的主要街道，沿著貼山際和住宅區的小徑裡散步。特地繞遠路回家。偶爾改變路徑換個心情。這裡果然和想像一樣寧謐；總是街道整潔，兩排行道樹的落葉都掃得很乾淨，無人煙得好像新落成的社區。
儘管像是世外桃源，這種過度的死寂同樣也是冰冷而無機質的。有時候會讓人喘不過氣，就像面對偉大的荒謬，在不講理的現象前手足無措似的壓迫感。扯遠了。
吸入隨風送來的淡淡葉香，不知為何瑟瑟發抖，夢中置身宇宙的感覺突然復甦。
環望靜寂的建築群，目光不經意被視野一角的「那個」所吸引。
不對勁。
怎麼說都是不能忽視的事情，當下我立刻採取行動--------
「咦?不會吧……」難道誰也沒注意到嗎!這的確是個形容冷清也不為過的社區，可是……不妙!沒時間說這些了!
我的身體反射性動了起來，比焦慮的催生更快地，不顧一切的跑了起來。
這可不是在開玩笑----------如果我沒看錯的話!
有個女的正要跳樓自殺啊!我怎麼可能放著不管!
我記得這裡社區落成有十餘年，雖然離高中與市場都不遠，不過正對面靠著山壁。對著整體散發天然冷漠的雄偉綠意，死寂得好像是文明已經衰竭後的模樣。
自殺者所在的是，最近最為古老的建築物，總共十六層的藤門大樓。不顧監視攝影機，正面翻越圍牆後直衝入避難入口，接著我找到電梯。為抵達那女孩所在的十樓，心裡焦急如焚。此事不露是乍現的突然抑或反常伴隨的異質感都令人不知所措。不過最要緊的還是人命，沒空閒讓我自亂陣腳。
我接下來可是要去-----沒錯，雖然無法保證成功-----不過我可是要去救人!搭乘電梯的時間格外漫長，我只能藉重覆做深呼吸緩下心神的失衡。
十樓，狹小的廊間有扇門是敞開的，我二話不說躍入其中。左顧右盼，裏頭的一扇大窗外邊果然站著自殺者的身影。
我腳步謹慎地移動，百般不希望造成驚嚇。然而喉嚨卻露出著喊聲:
「喂!請妳等等!」
不免會驚嚇對方吧，不過也唯有如此曾能引起注意。
「別過來!」
只見少女，那個看起來只有國中生年紀的女孩激動地用四肢緊攀窗框，窗外空氣吹直吹得讓髮絲打在玲瓏的臉蛋上。距離約五公尺的我，在房門口停下腳步，舉起雙手以是無害。
女孩有亞麻色的短髮，鐘形的眸子和栗子臉都哭花了。落魄的模樣實在令人同情。
是的，我趕上了。接著呢?我該怎麼辦?如何在她還對我懷點興致的時候，阻止他犯下傻事?不，我不知道。壓根沒想過。要怎麼勸一個人取消尋死的念頭?這是我過去不曾想過，也沒料到有一天會遭遇的問題。
感覺那雙眼神正逼迫著我開口……啊啊，不管了，我闊出去了!
「別放棄生命!那樣沒意義!無法解決任何問題!」一時之間，我只說得出這種每個人都想得到、當然也顯得毫無說服力的話來!
「少囉嗩!我已經不想…再去思考了啊!」
果然沒用!不過我不會放棄!
「那妳也不用這樣!只要繼續活下去就一定會有辦法------妳只是運氣不好而已罷了!只要活著就絕對還有機會------」
「你又懂什麼!明明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不要逃避!!」再說著什麼連自己都陌生的道理也沒什麼用，因此我賭一把，用氣勢把她壓住------當然，這樣也是相當危險的。不過我別無他法。
我趁勢開口說:
「不要畏懼人生!也不要逕自選擇最痛苦的路!面對生活吧-----還有想想妳的理想，如果這個時候投降了，那妳至今的奮鬥都會在此結束!前功盡棄!就像泡影那般乾脆消失------難道這樣也沒關係嗎!」
「!」太好了，我這番話似乎打動她，從女孩垂下身子的動作能看出她多少受了震驚……
「所以----」我又道:「為了妳的夢，千萬別向現實低頭!」
「可、可是…可是我------」
「別說了!沒人希望以這種方式終結!所以快到這裡來吧-----我會幫助妳的!」
為了打動她，我說這話時甚至張開雙臂，激動到不知為何地喘氣起來。臉部大概也格外通紅吧。這樣回想起來那時的自己還真有點忘我-----不過沒辦法。無論如何我都想救她，就算再難看都無所謂。
賣力的運動中，不知從哪浮現的一段記憶，掠過腦部。
「所以你是夢的使者--------不論何時，總是支持任何人貫徹理想到最後一步。你就是連結塵俗與樂園的終端存在。」
不知是誰------曾經這麼說過。
從未聽過卻莫名懷念的聲音，剎那間讓我感到百感交融，全身上下都為芝麻痺------明明如此澄澈，又具有感染力。為什麼我卻不記得是誰說的呢?
如作夢般的片刻流逝過後，現實的風景像是切換頻道般重新流入知覺。我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冒了冷汗。方才那是怎麼回事------不對，這種事，不論如何都不重要。要緊的是------
那女孩呢?
她那細弱的聲音開始支支吾吾，一種全面性的翻覆發生在那迷惘的靈魂裏頭。可我無法從她斷斷續續的表象中歸納什麼，女孩的心緒過於紛亂，以至於所有表達皆在成形的過程中失去脈絡而變得細碎零散。不過那絕對不是無謂的、或是堪稱多餘的存在。我倒是認得出那場掙扎-----思想領域間的天人交戰-----其所承擔的黑暗纏鬥正展現死亡的誘惑既引力，妨礙那番難得可貴的求生真情。
這是屬於她的戰鬥，攸關的是當事人的生命。身為外人的我這麼想未免太過狂妄，不過儘管只是一點，我也盼望能出力幫她。
對於自我內側的疑懼、生存狀態的不信任------還是什麼來者的，總之荒廢了一個年輕人熱烈的求善心態，這豈不是真正意味的悲劇嗎?若是任何原因，澆熄了向前邁進的精神，這種現象難道能不讓任何人心寒嗎?
自殺，否定自我的存在------固然嚴重，然而對現代社會而言卻是頗普遍的生活難題。
目睹眼前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一種新奇的感覺由內而外把心浸得漸顯清明。磨亮了思考的器官。望著女孩，我便彷彿問題其實是發生在我身上，異常地能貼近對方。那種引力渾然天成、莫名其妙卻又不惹我生厭。使我恐懼的則是，侵蝕心靈的黑暗、迫使世人放棄生存的那股曖昧而實在的危險-------至少對我來說，只有一句話能讓人從這負面的魔咒中解脫，那就是……
「-------不要放棄夢想!」
奇蹟的是，我唯一想傳達的話，似乎起了反應。
我提醒自己不閃不避，正面試以赤裸的熱情、把火炬傳給那對迷惘的清亮眸子。告訴她，將意念，傳給她。
因為沉默總是籠罩現實的冰冷，漫無止盡的黑夜唯有理念與信仰的清輝能將之照耀……在我使盡從靈魂深處道出嘶吼，接又過去片刻以後，女孩才畏畏縮縮的離開窗邊，到了我面前。
我情不自禁想抱緊她，不過仍給自己克制。
那雙哭紅的眼瞳戰戰兢兢地打量我，我承受帶些刺探的微妙目光，心理不經鬆了口氣。無法否認湧起些微的自負之情。畢竟我剛剛挽救了一條人命。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我是如此的，不可思議地達到前所未有的壯舉------所以讓我驕傲片刻吧。讓一名歷險的年輕人在夕陽與疲憊中昂然挺胸，在短暫的靜謐下感受那股原生的奔放與生命活力吧。我因該有這種權利才是。
終於，我自己打斷這段時間，趁現在問到:
「妳的名字是?」
「夢。」
她這麼答道:
「我的名字是------藤夢。」
她撲進我懷裡，出奇不易地蠱惑了我-----
這就是我們相遇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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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到九點的時候，十和田來電了。
「夢嗎?」「是，怎麼了嗎?」
雖然是老交情了，不過十和田這個時間打來還真是頭一遭。挺新奇的。
「你上次借我的書看完了，我可以現在去還妳，並借續集嗎?」
「書?」這回換我納悶起來。只聞聲音說道:「就是少女文庫的那個。」「啊。」這麼一說就想起來了。不過借出時間是半年前……我都幾乎忘了呢。
同時當時被她以「明明是男的，這類的書卻比我還多呢。」嘲弄的討厭記憶也閃過腦子。
我故意說:「都隔這麼久了，怎麼這麼突然?」卻只得到「少囉嗩。」的冷聲回應。這傢伙真是過分!
總之我把外套家在居家服外面禦寒，就提著裝著少女文庫小說的袋子出去。總有種一見面又會十和田以其他方式取笑的預感。真是討厭……而且不是說不定，我所熟知的十和田一定會這麼做。
更奇怪的應該是不知不覺就適應這種相處模式的自己吧……習慣真是恐怖。
環視大地上不見邊際的夜晚，我想像這是雨夜裡的寧謐，漫步在自得的色彩中。果然人類的心靈少不了這種寂靜，一切都萬籟俱寂而統一在一致的偉大和諧之下的這種詩意。
夜晚的城市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冷冽，逐漸把壓抑的情感解放。所有人的孤獨都被磨得更亮，也解放白晝所隱蔽的事物本質。我就如此被這輕快的假象迷惑，不知不覺滿腦子都佔據著十和田過去的話語。
那傢伙總是這樣，一副既是戲謔也是自虐一般、用不負責的語調批評周圍的人事物-----而且還時常說到我的痛處。像是兩性交往啦、或是好友圈的事情，那些戲言都令我頭痛不已。就算不想去思考也會不停浮現在腦中。我總是告誡自己別妄想和戀愛這種事扯上關係，也別抱持希望------不過今天見到神崎與水源親熱的樣子，就不知不覺地動搖了。
不過我自己也明白的，這種是想太多只是自虐而已……畢竟我雖然朋友不少，不過就是沒女人緣。就算被十和田過分諷刺也無話可說啊。
「真是空虛-----」我嘆口氣，改道行走偏離商店街的窄道。適才見到的商店燈光拋到黑暗的另一端。破舊的貨櫃屋旁堆著水電零件，拴著的那隻土狗也正熟睡。再走過去點就是傳統市場。
再一條街就到達了，然而就在此時------
我頭頂上的路燈唐突斷電，並傳出奇怪的輾壓聲。等到照明恢復時我抬頭望去，不可置信路燈上方盤據著一團怪異的黑影------我剎時間還以為自己到幻覺。不過直覺清楚地否定這股天真。
等我察覺時已經來不及了。我兩腳癱軟，唯見「物體」朝我墜落------碰!
嗚!我被震開了，視野明滅閃爍，痛覺擴及四肢奪走一切氣力。不過我看清楚了，黑影的真面目原來是只在電影裡看過的那種超大型蜘蛛。全長甚至逼近一個成年人的身高。
而且可恨的是，俯視我的怪物是現實------不達一公尺的間距令我能清楚感受到氣息與毛茸茸枝節的可怖，恐慌盤據心頭。
我完了------雖然搞不懂狀況，不過做什麼也沒用吧。我死定了------就在我這麼想時，不經意從視界邊緣發現一道人影。是個嬌小的女生-----啊，就是我這天救起的人。
我於回神之際意識中斷------
創作內容
Fantasy Avalon：夢的國度 act.2
灰海世界觀系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