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瑪。」
寬敞的辦公室、典雅佈局中飄逸的香油芬芳。那男孩……不,以心理層面來說,稱呼他為男人比較合適。他就適合這種環境,帶點慵懶的氣息、帶點文質的氛圍;他總是微微笑著,以笑容包庇著所有人,當然也包括了自己的養女——多瑪.席烏巴。
卻維的目光是慈愛的、是憐惜的,他喜歡看著多瑪日益成長的樣子。時光飛梭,當多瑪從原初的野孩子長為一名了不起的大人時,也會帶給他一種溫暖的成就感。所以,他選擇將這個任務交付於她:「我選擇妳來做艾爾帕卡學院的魔獸學教師,好嗎?」
簡單言語中所託付的,是次代的寄望;多瑪從卻維的眼神中察覺了。
「絕對不會讓老爹失望的!」察覺了那份深沉的期待,她認真站起身。
手按胸口、又或是心窩的位置,喜悅使她的面頰微微泛上紅暈。
她很喜歡自己親愛的老爹,對自己託負重望的感覺。
她喜歡被親人所需要——她希望被人所需要。
所以,她才會是——
「我會讓那些毛孩子都成為優秀大人的!」
她才會是——
「儘管交給我吧!老爹!」
艾爾帕卡冒險者學院,魔獸學教師——多瑪.席烏巴。
…………
在那之後過了多久呢?
仰望蒼窘的天際線,那雙紅瞳確實比發下誓言時更為沉穩了多。不止是她的學生,就連多瑪本身都在這三個月成長不少。她靜望著自己方築起的迷宮高牆,忍不住皺眉偏頭一笑:「挪用了老爹的玩笑呢,果然就該這樣結束吧?」
喃喃自語並無得到任何人回應,多瑪輕闔上眼。
如何開始的,我讓它如何結束了哦……
這樣,我算是完成約定了嗎?老爹……
我,沒有讓你失望吧?
結束總是突然的,至此——壓抑數日的離別之情才湧上胸口;不止是向卻維的告別,也是向自己的『童年』說再見。沒錯,對多瑪來說,過往的雲煙就是一場幻夢的童年,美妙的記憶也好、悲傷的回顧也罷,一切都結束了。
從此以後,她會以優秀的大人自居。
踏著清脆的貓足,多瑪行於迷宮壁的外頭,抬眼便是一愣。
『嚓!』熟悉的響聲。
望見那從外牆攀下的人影,她笑了。
「最後一堂課你也不願意乖乖上呢,高泉同學?」
迎面,那湛藍的身影正用長刀做鍬桿,從高如城牆般的外壁滑下。在落地之際,他將長刀上的泥沙隨意一甩,接著伴隨清脆刀響收入鞘中;脆響過後,他黃銅色的目光與多瑪交線,相望片刻,他咧嘴開朗的回以笑容。
「要我在這裡面邊迷路邊跟妳的小寵物打架真是瘋了,多瑪老師。」
一樣的台詞,一樣的情景;這一切的一切都如兩人相遇時那般,但意義卻不同了。
「嗨,多瑪。」
「兩天沒見呢,高泉。」
省略了過往才需要的多餘稱謂,兩人互望輕笑出聲。
沒有多語、卻有默契;兩人同時邁開步伐,由慢至快,最後是小跑步,目標只有一個——捨棄世界,擁抱身邊的人。時隔數日,思念之情如潮水般泉湧,他們需要彼此、更需要來自彼此溫暖的擁——
咚!只可惜這個擁抱似乎沒有成功。
一聲悶響過後,兩人近乎一致的摀著腦袋跌坐在地。
「好、好像不是這樣做吧……笨蛋。」伴隨著陣陣發麻的劇痛,高泉抱頭哀鳴。
而多瑪的腦袋似乎比他硬些,只是單閉眼咬牙:「很痛!?哪有人用頭撞的啦!笨蛋!」
「哈。」「嘻……」帶著埋怨的眼神互瞪,隨後馬上被笑容取代之;高泉爬起身子,還算挺有力氣的一把抱起多瑪,使之站穩後,伸手輕撫她燦著微微金芒的後腦勺:「辛苦了。」簡單詞彙中帶有敬佩的意味,高泉將她緊擁入懷。
「嗯……」而多瑪僅是閉眼側靠著高泉的胸膛,感受從自己後腦傳來的溫柔觸感,與耳畔規律奏響、平靜使人安然的心跳聲。她很喜歡這種溫暖的肢體接觸,僅限於他:「恭喜你畢業囉,高泉……」
「的確值得恭喜啊。」回想起這三個月的點點滴滴,高泉哈哈苦笑了聲。
不止無法阻止他人的死,就連自己也死過一次——不過多瑪也是同樣窘境就是。
想想也真是同病相憐啊:「之後呢?有什麼打算?」
鬆開緊擁的手,高泉平靜的凝望多瑪。這份視線使多瑪垂下了腦袋,她其實思考了幾日,最終的確有了一小點計畫,只是遲遲不知道該如何跟高泉開口:「我……」抬眼,多瑪渴望的紅瞳澤光閃動,在遲疑許久後,她終於道出心願。
「我想離開這裡,去旅行。」簡單的願望,說出口卻是如此困難。她早知道這會令高泉為難,但她實在一分一秒也不想繼續留在此地:「這裡,太傷心了……」觸景傷情,不管是艾爾帕卡也好、阿斯嘉特也好,在這裡,她失去的太多。
「……。」沒有做出回應,高泉平靜的凝望著那份目光,嘴角的笑容收斂了些。
「我、我知道這樣可能不太負責……我應該把老爹留下來的學院整理好,歸還給政府,但是……我想先整理一下自己。」就像做錯事的孩子般,多瑪洩氣的垂下腦袋,她的聲音細微如蚊,充滿了遲疑:「說是這樣說啦……」
「但是……」悄悄的抬眼,紅眸與臉頰上的紅潤相應,她的目光怯怯停留於高泉。
「但是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有人希望我留下來的話……」沒有將話說完,多瑪略顯羞怯的傻笑著,目光依舊不敢久留於高泉的面容上,她期待著、她渴望著;這份心情直到獲得高泉的回應前都是如此。
「我等妳。」他只是淡淡的微笑,應了這句話。
而這句話剎時就將多瑪的熱情給澆熄,她沮喪的垂下腦袋:「啊……是嗎。」
她的確很失望,雖然對方應允了等待之語……然而這卻不是她期望的。
她想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這份情感已然無法掩埋心底。
然而……
然而,她也的確長大了;在整理好心情後,她抬頭違心苦笑:「要乖乖等我哦?」
「當然。」而他也閉眼燦笑,將對話予以終結。
一切是如此悵然。
次日,當陽光灑落牧場小屋之際,多瑪疲憊的睜開睡眼。她並沒有睡好,此刻也僅是呆坐於床舖上,無法捉摸到真實感;她從未一個人踏上旅途,一直以來她依賴著『父親』的存在,如今,可依靠者皆已離去,只有自己了。
只有自己……
…………。
想到此,她握緊拳,咬牙切齒。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我好寂寞啦——!高泉!」抗議似的高舉雙臂大吼,她接著宣洩的抱緊了枕頭嗚嚕嚕低鳴。在寂靜中她左顧右盼,期待他的出現,他總是會在自己抱怨的時候冒出——跟香菇或筍子一樣突然的長出來……但是這次他沒有:「笨蛋高泉……」
「笨蛋高泉……」
機械式的洗臉刷牙。
「笨蛋高泉……」
木人般的整理行李。
「笨蛋高泉……」
遊魂似的餵食飼料。
可惜,他還是沒有出現。
多瑪向願意暫時管理牧場的學生道謝告別後,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艾爾帕卡:「笨蛋高泉。」還不忘再次嘀咕了句;輕嘆口氣,她帶著無奈的笑容,回望這座帶給她許多回憶的學園:「老爹……」悲傷閉起眼眸,她搖搖頭。
往後,不會再有人照顧自己。
就像離群的小狼般,自力更生。
…………
好難過,犯錯也不會被人糾正、做錯也不會有人提醒。
對了,也不會再有人提醒自己記得刷牙……刷牙最討厭了。
「牙刷帶了沒?」
「帶了啦……」下意識的皺眉回應,多瑪愣然眨眨眼。
「毛巾?」「有……」「換洗衣物?」「有啦……」「內褲——」
「你很煩!你是變態嗎!?」毫不猶豫的一拳砸在發聲者胸口上,多瑪怒目注視那比自己高些的人影——高泉,他就真的像竹筍般突然冒了出來,被這麼一敲打的他耐不住輕咳出聲,接著拍拍胸皺眉:「咳!妳、妳是真的想捶死我嗎?」
「對!」毫不猶豫,多瑪又操起拳頭,氣死我了。
掛上『不是認真吧?』的汗笑,他下意識舉起雙手防衛:「等——」
然而多瑪卻沒有再補上一拳,她嘆口氣垂下手。眨眨眼確定自己不會哭後才抬起頭,略顯悲傷的笑容泛上面頰,她輕語詢問:「是來給我送行的嗎?」「火車票買了嗎?」又是近乎同時,兩人做出毫無關聯的詢問。
明明醞釀好了氣氛……
明明想笑著告別!
你卻問什麼火車票!?
「——。」炸,真的炸。高泉沒頭沒腦的詢問讓本想笑著告別的她理智瞬斷。
靜默不再多語,她走上前,雙手前伸拎起高泉的衣領。
「等一下……」目光下望左右架上自己衣領的黑膚纖手,高泉汗笑喝止對方接下來必定會做的動作,但這再熟悉不過的起手式他卻從未成功阻止過。只見多瑪緩緩抬起頭,咬牙的唇瓣微微顫動著:「我——」
「我、等、一、下、才、要、買、你、管、那、麼、多——!」
爆炸,高泉終究不是拆彈小組:「等——呃呃呃!」
一如既往的高速勒頸搖晃,高泉在極速的振首中艱難出聲。
「我、我、我——我買好了啦!」
……
「咦。」睜了睜紅眸,多瑪依然用她的怪力拎著高泉,只差沒有再繼續讓他腦震盪。只見高泉手指微顫的將手伸入外套,接著……從其中,取出兩張鮮紅的票根,那是阿斯嘉特鐵路局的公售票,還是豪華艙的。
「票很難訂耶。」苦笑出聲,高泉晃了晃手中的方紅。
眨眨眼,多瑪腦袋反應不過來的一片空白:「兩張?」
「不然妳還要多買一張放行李嗎?」
用拇指比了比自己的身後,多瑪這才發現高泉與自己一樣背了個大背袋。
「可、可是你不是……」愣然的嘀咕著,多瑪鬆開了手。嘴角泛上一絲不敢置信的傻笑,那笑容中帶著欣喜,卻不敢笑的太開,她總害怕自己會錯意:「你不是說什麼要等我……」
「我一直在等妳。」換來的是一句認真的回應,高泉眼神偏離多瑪的目光,有些彆扭的搔了搔自己的後腦勺:「不管妳今後的人生是往哪個方向,我都會先在那裡等妳。」於內心重整自己羞怯的心情後,他極其認真的將目光重回多瑪紅瞳深處。
「我不會讓妳一個人迷失方向的。」
「…………」一陣沉默,這次換她害羞了,但她的羞怯反應卻遠比高泉還要來的強烈,她再也無法正視那張認真的俊容:「啊……呃,那、嗯……」只能任由結巴侵襲、不知所措的游移著視線,她雙唇微張像散發蒸氣的故障機械,在許久的重新開機後,才終於鎮定情緒。
「那你耍什麼帥啦!不會一開始就好好講嗎!?」
以生氣掩蓋羞怯,她又是抬手一拳,然而這次卻溫柔許多。
那拳軟綿綿的擊在高泉懷裡:「摸頭!」
「好!」迅速確實,高泉伸手輕撫她發熱的腦袋。
「抱我!」
「是!」
接著將那顆發熱的腦袋輕柔擁入懷中。多瑪撒嬌似的用前額鑽蹭高泉胸口,她拋下手中的提袋,索求似的回以緊密環抱,她總希望能得到高泉認真的答覆:「真的會一直領著我?不會拋棄我?」
「……兩個相反的問題一起問妳要我回答『會』還是『不會』?」
「不過……」微微一笑,高泉輕撫多瑪後腦的同時,低語:「我會永遠等妳。」
「嗯!」心滿意足的抽開身子,多瑪靦腆的燦笑出聲:「最後一個要求!」
黝黑秀麗的手揚起,那女孩滿心期待的勾起嘴角:「牽我,帶我走。」
「沒問題。」而男孩平靜的笑了笑,抬手。
十指緊扣,纏繞的不止是象徵誓言的手……
「那麼,妳想去哪旅行呢?」
「無所謂了啦,跟你在一起的話!」
也是甜蜜相隨的心。
閃
這篇後記是送給愛看甜文的貓瞳的,之後她也像多瑪一樣要去旅行了
希望她未來順遂,雖然最後大家沒能下台中見見她的遺——最後一面
但我相信大家的心與她同在,加油啦 貓瞳
飛鳥能送妳的餞別禮就這個了!下次再請妳吃頂樓!
喀隆、喀隆、喀隆——
鐵輪接軌的低鳴規律奏響,赤紅火車鳴笛震天、越過那青青河畔草;不同於火車的急迫,車廂內的坐客們散發慵懶氛圍,而這兩人更是如此。行李隨手扔在對座築起凌亂的小山,肩並肩、頭靠頭,或許是雙方的氣息使之安心,從剛入座開始他們就打著瞌睡。
先醒轉的是那有著漂亮紅眸的黑膚女孩,她眨了眨惺忪睡眼,抬眼上望靠在自己金燦柔髮上的男孩。在半夢半醒間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問題使她皺眉煩躁、且無法安心入眠,於是,她用腦袋頂了頂男孩的臉頰。
「高泉。」愛意的柔喚如蜻蜓點水。
然而那響清脆卻讓他瞬間甦醒:「別打臉!」
沒頭沒腦的喊了這一句,高泉恍然呆望皺眉怒視的她:「早、早啊。」
相望富含濃情密意,沉默中兩人的心意已然交會,所以高泉知道自己——慘了。
豪不客氣的掐捏軟Q臉肉,多瑪額冒青筋燦笑問:「我哪時打過你的臉了啊?高、泉?」「現在!就現在在在!」「這是捏臉不是打!」「都一樣啦!?很痛痛痛痛!」實在是被捏的疼了,高泉也不甘示弱的亮齒示警:「我會咬妳喔。」
沒想到此話一出,多瑪竟立刻鬆開手,這讓高泉錯愕極了。在以往這種互開玩笑的親密舉動中,多瑪從未主動示弱過。只見多瑪乖巧的側坐於位,身子微微向高泉傾,皺眉的怒目此刻看來多了幾分複雜羞怯:「你咬啊。」
「哈?」不明所以然,只准汗笑。
「咬啊?」又重複了一次,多瑪將身子又湊近了些。
而高泉則身子後縮的抬手阻攔:「什麼什麼?妳怎麼了?」
「……我是吸引力不夠嗎?」「哈???」皺緊的眉頭漸漸舒展,多瑪略帶沮喪的垂下眼簾:「雖、雖然常聽說男生都喜歡白皙的女生……」「妳到底在說什麼。」完全無視詢問,多瑪好似進入無我境界:「戀人不是應該要更甜蜜一點……嗎?」
「不是應該相互咬來咬去的嗎!?」
猛然掙脫憂鬱,多瑪雙頰泛紅的握拳喊著。
……???
狗嗎……
大家好,我叫高泉,今年二十二歲,第一次有了喜歡的女孩。雖然常與女性交流,但絲毫沒有戀愛經驗,現在我遇到了人生的難關——就是我實在不知道我可愛的多瑪到底在想什麼。Q:請問我該怎麼做呢?
A1:咬她
A2:咬她
A3:咬她
A4:咬她
……。
咬就咬吧,其實我也早就想咬了。
事實上高泉是正值青春期的男人,說多瑪不吸引人絕對是騙人的。
抱持著試試的心態,高泉微微傾身,以屈起的食指溫柔抬起多瑪下顎。在對方茫然而羞怯的目光之下,他將臉湊近了些——然後停滯。啊接下來哩?接下來要怎樣!?要把眼睛閉起來嗎?電視劇都這樣演的!但是會不會太假掰了啊??
滿心問號,高泉目光左右猶疑著,最後嘆口氣——管他的!衝啦!還是不是男人!
「……你幹嘛。」然而,這份熱情卻被多瑪的指尖抵住了。
尷尬的下望按在自己唇上的手,高泉汗笑勾起嘴角:「欸?」
兩者相視而沉默再次瀰漫,高泉超想自殺。望著滿心委屈低頭正坐的高泉,多瑪在數秒後才意會他方才的舉動有何意義。她先是恍然大悟的以拳輕敲掌,隨後一瞬間刷然脹紅了面頰:「等、等我一下……」
偏過身,多瑪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臉。最後又拍了拍它好重振精神:「好……」
重新正坐回位,多瑪再次前傾身子;兩人互望,雙雙以手掩面——剛剛那也太丟臉了。
「這、這次我知道了啦……」「哈。」面頰微紅的泛起淺笑,高泉只要下定決心後就會變得無比認真。他再次抬起多瑪的下顎,在目光凝望確認雙方的心意後,他用有些笨拙的唇探索著,不時以鼻樑誤蹭了蹭多瑪的鼻尖,使多瑪閉眼靦腆輕笑:「很癢……」
話語剛過,從唇瓣傳來的暖意便讓多瑪渾身顫了下,她下意識的捏緊的高泉衣角。
熱力透過唇口傳入心窩,多瑪感到全身充滿了暖意,在不自覺的索求中,情感好像變的熱烈過頭了。甜膩與濕潤解放了兩人的野性,直到高泉輕撫多瑪髮絲並後退那刻,這場幻夢才宣告終結,高泉輕喘著餘溫,以拳背抹了抹依然濕潤的嘴角,目光渙散定在多瑪的面容上。
而多瑪體驗的刺激並沒有比他好到哪裡去,她呆若木雞的僵直貓背坐於原處,面帶不可置信的呆然,她以手指輕撫自己的唇。在數秒的黃粱一夢甦醒後,她才羞澀的與高泉對上眼。一時之間兩人沒有多語,直到……
直到兩人同時呆然的比起食指,做出一樣的詢問為止。
「再一次?」
「再、再一次。」
想必,這次的探求會更久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