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自家的角色求婚吧!
※冷飯熱炒,好ㄘ。
荒木哀的場合
和往常一樣,我敲門逕自入書房。荒木先生從書堆裡抬起臉來,翻閱書本時紙張摩挲過沙沙的聲響,靜謐而悠遠的時間彷彿就此停格。明明外在與我的歲數相仿,但光陰似乎給予他一個和年紀不對等,卻又意外相稱的老靈魂,令我每每往往被此吸引。
「結婚吧。」我鼓足勇氣這麼說道,即使逼自己抬起眼睛對上他的雙眼,心裡卻像做了什麼錯事一般慌慌張張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荒木先生深潭般古老,井水色的眼瞳,聽聞我的話語以後,在透明鏡片後凝結起懷疑和不可思議,接著下一刻轉為帶著冰冷的詢問:「結婚?」
通常,人們會這樣盛讚我的求婚對象:「深井冰」,其來有自。他不慌不忙翻過書冊的下一頁,說了聲:「請妳把後面書架上,那本去年九月的手帳給我。」好像我是剛好站在那裡妨礙他工作的衣帽架還是傭人一類,將手掌握成拳,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手心微微發顫著,分不清楚是氣憤還是惱怒。
***
「妳到這園子來,是什麼時候?入秋了吧。」見我沒有反應,他繞過我身旁,自己把架子上的手帳取下來了。「是,十三年前的秋天,楓紅最盛的時候,你帶我到這裡來。」我說,他總是對有興趣的話題窮追不捨,沒興趣的事就三言兩語的打發,估計我接下來一番說詞都派不上用場了,於是順著他的話,看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那時候還是個小孩呢,現在也懂得動這種心思了?」他鏡片後透著一股說不清是輕視還是嘲笑的目光。我細聲的說,「你肯定很討厭我吧。」說著說著,我簡直想把頭低下去埋進自己的袖子裡了。
是啊,是我一廂情願,看見他和其他花妖木精姊姊們好,就猜想他也會如此對我;見他親自為我的植栽捉蟲澆水多上了心,便覺得我在他心中地位有所不同。
「瞎說什麼,一下要我和妳結婚,一下說我討厭妳,妳心裡這麼沒把握,也敢妄言?」他還是聽見了,轉為在手帳上翻閱,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我的困擾,繼續說著:「妳了解我多少?妖鬼殊途,妳有修為在,再過幾年可能就成個木仙,和一個地縛的水鬼混在一起做什麼?」
「和其他花花草草鶯鶯燕燕一起的時候,我可沒聽過你說什麼妖鬼殊途!『一夜限定,精誠只予一人』!明明是這樣對其他人說的,明明、明明……」我終究是沒有勇氣再看他淡漠的表情,好像我們在談論的是別人的家常一樣。
「是我不夠好吧,你現在連正眼都不肯看我一眼。」想留在他身畔,為他做些什麼,終究是幻想嗎?「沒有,妳很漂亮,精氣也很純正,幾十年後肯定是很不錯的木仙。」得到一個談論公事的回答,我還是覺得被敷衍了。
「那作為異性的部份?」我問,他懶洋洋的瞇起眼打量,即使臉皮好像要燒起來了,我還是盡量站直了讓他瞧。「妳是準備征戰吧?那麼嚴肅的臉,說是來求婚的誰信。」依然沒有得到回答,我氣不過的推了他一把,奔出門廊外,一路空曠,無人阻攔。
果然,不會追上來的……
***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他每次看著水中天那潭月亮的時候,那樣哀愁的表情,像是所有的溫柔,都化在那灘水裡。我在潭邊修煉了近十三個寒暑,他映在水裡的面容,是看得清楚透徹。我希望他能因為我而有點笑容,舒展他那偶爾不自覺鬱結的眉心。
我佔著他平日慣坐的位置,學他望著那片湖底,今晚月色依然好,兩個月亮一個天上一個水上,多美。但我忍不住想哭,即使知道他多半不會給個好回應,我還是想哭。
過了許久,涼風颯颯中,聽得有人過來。
是荒木先生的腳步聲,我胡亂的抹抹臉,強裝鎮定。
他在我身邊坐下,一會兒後才開口:「妳真的知道『結婚』的意思?小孩。」那語氣還是輕蔑的,我忿忿不平的說:「誰說我不知道,不就是、不就是……」
「會讓你開心的事情,花姬、木姬在成精以後,你會代替雷神,為我們每個精仙主持儀式,親自鋪上彩雲的瑞道,讓鶴仙送我們回到天外去的典禮。」
「還真的是這樣啊……」他突然笑了起來,肩膀隱隱的在顫抖,我覺得不服氣,問:「笑什麼,我也可以吧!可以和你結婚,只跟你結婚!」
「由不得妳,哪天浪蕩叔心情好了,要親自跟妳結婚,也是不一定的。」荒木先生還在笑,我於是惱不過的用拳頭搥他:「不管!我就要荒木先生跟我結婚,是神明也不能來阻!」
「好好好、結就結,我和這園子裡每個花花木木草草都結。」他笑得挺艱難的看著我,終於是鬆口答應了。「不許反悔!」我心情歡美的回到木身裡,他答應了他答應了他答應了……
***
數年後,當他的諾言即將成真,我卻想咬了自己舌頭,年紀小小一時腦熱衝著個變態說要結婚結婚結婚。他在我真正懂事、懂得「結婚」的意思以後,三不五時就拿當年的糗事來嘲笑我。我一生清譽就毀在一個無知的污點上,令人好生憤怒。
「喂,結婚嗎?和我。」那麼多年過去,他仍然死皮賴臉,衝著我開玩笑,只是不再往那深潭去看月亮了。「可恥,誘騙無知小女孩。」我說,但其實還是替他高興的,他的眉頭總算是鬆了點,好看許多。
再過幾年,就要輪到我的「接分綵」,當初不小心從花姬姊姊們那裡聽到的錯誤,再加上姊姊們的以訛傳訛和加油添醋。荒木先生後來只會以此取笑我:「屁點大的心性,那時候還會裝老成呢,想結婚的洪水猛獸喔。」弄得我恨不得將他埋入我木身前土壤三尺拉作陪葬。
「唉,都這麼久了,送妳們一個個登接分綵,我自己還是孤家寡人光棍一個,多悲哀,好歹也看我有功德,湊個垂青我的也好。」荒木先生看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嘴皮子是刷得特別響特別亮,我回過頭去不理他:「哼,當初不把握,祝你再過十年也無人搭理。」
「唉呦我的木妹妹妳可別亂說,將成精的木仙說的話,靈驗度可不比當年那個屁點大的孩子,不是同個水平的,去去去,別詛咒我。」荒木先生擺擺手,恨不得將我快些打發,讓我回天外。
「哼。」我不再搭理,心情卻有些飄忽,如果到了那時候,他親自為我主持接分綵的話,我還是會想哭的吧……
那麼久的諾言,只等待一刻兌現。
荒木先生,謝謝你,你其實,是個好人。
所以我會私下替你祈禱……
再過五十年,也沒有人會和你結正果。
哼哼哼,誰要你當初欺騙一個懵懂可愛的無知少女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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