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好希望能有一個妹妹來著。
左手按壓着表格,吳陶亮從名字開始逐項填寫。日期、名字、聯絡電話……親屬關係。筆尖其上稍停,略作思考之後,他還是跳過了這一項,轉而填寫其他資料。
小時候的陶亮有個朋友叫小白。小白有個四歲的妹妹,總是綁着兩條小辮子、穿着粉紅色的小裙子跟在哥哥身後,小聲的對他問好。當時的他大概十四歲吧,他總會笑笑,禮貌的伸出手跟小白的妹妹揮手。然後,她便會笑彎了眼,對他大大的揮手問好。
小天使一樣的笑容——他對這樣的妹妹有着嚮往,想要一個妹妹的心情更是隨着每次揮手後變得更濃烈。然而每次回家,他只會看見七歲的弟弟一身髒兮兮的地躺在他辛苦砌好的模型中間,將他的模型弄髒不說,手中更經常有模型的斷肢。
「陶樂!你又拿我的模型玩!」氣瘋的他總會一邊罵著弟弟一邊把模型搶過來,匆忙的把模型放回架上,好讓他的寶貝脫離弟弟的魔掌。陶樂總會把嘴扁起來,然後抱著剛放工回家的老媽告狀。
而這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一切似乎是多麼突然,就在他們意識到之前,陶樂已經把自己裝扮得跟女人一樣。把頭髮留長,開始化妝,穿上裙子,還有……出櫃。
他不想再度回想陶樂出櫃那一天。家中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軒然大波,老爸的責罵、老媽的自責,還有陶樂的喊叫——
「我只是想做回自己!」
他當時是想做什麼來著?他想要讓大家冷靜,卻不得其門而入。而在他反應過來以前,陶樂已衝出家門,氣瘋的老爸則在他後頭大叫跑出去便再不要回來。
而陶樂亦真的這麼做了。這五年來,他從沒回過家,而電話更是停用了。老爸一氣之下也把家裏的電話更換,甚至帶著大家硬是搬家了,為的就是讓陶樂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多年以來,他也沒換過手機號碼,希望陶樂那一天能給他打電話。然而他等到的,卻是醫院的電話。
「吳陶亮先生?」
「是?」
「請問你認識吳陶樂先生嗎?」
「對,陶樂是我弟弟,請問您是?」
「這裏是醫院的電話,我們打來是想通知您一個消息……請節哀順變……」
——是的。是的。
多年以後的今天,他等到的陶樂已經變成一具空殼。他甚至不敢告訴爸媽,這個消息會讓他們多麼心碎啊。
雖然說再也沒有陶樂這兒子,但這麼多年了,他知道爸媽無比的想念陶樂,老爸更是經常回到以前的屋苑附近呆坐,希望能看見陶樂的身影。
他怎麼能把這消息說出口呢,說出事實的勇氣……當時,你想必也鼓起了許多的勇氣吧,陶樂。
筆尖又回到親屬關係一欄,陶亮仍是猶疑。
「我只是想做回自己!」
陶樂的喊叫,言猶在耳。
最後,筆尖緩緩落在紙上,彷彿是要完成誰的夢想一樣,寫上「兄妹」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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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來自:http://x-sakuyaaine.deviantart.com/art/Resurrection-93720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