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偏不倚的長椅中間位置，男人脫下外套的動作吸引了不少路人以奇異的眼光側目。
「下雪欸。」男人輕聲。
他是個異於常人的男人。
當所有人穿上外套，他偏偏要脫掉。
當所有人往前走，他偏偏站在原地。
當所有人沉默無聲，他偏偏要大肆叫喊。
當所有人的眼睛看向某顆星星或是某個星座時，他看的偏偏是整片星空。
為什麼這麼不聽話，男人自己也想知道。
此時，他的身後走來另外兩個男人。
一個一米八出頭，西裝筆挺、滿臉慵懶，連本來就很少剪的頭髮也明顯是剛睡醒懶得整理的模樣。另一個比較高，從頭到腳都是一身黑，深輟的眉間也掩蓋不了他充斥歲月滄桑的紅眼。
男人沒有轉頭，只轉動眼珠子看向西裝男子，微笑道：「小磊，你穿太少了。」
「你沒資格說。」黑衣男插話。
「行、行！」男人大笑起來，「就你最健康，穿得最暖和，這樣行不行啊？」
黑衣男眉頭更深了，顯然他真的對椅上男人感到相當反感。
還沒開口的小磊自動自發地擠到男人旁邊，把頭靠到男人肩上打盹。
「小磊，」男人說。「現在睡覺還有點早吧。」
小磊蹭了下肩膀想調位置，說道：「你看你的星星，我睡我的覺。」然後他望向黑衣男，「魯吉，可別像老爹一樣無趣。」說完便真的睡著了。
你當你是教授我就看得起你了？魯吉心想。
男人抬頭，享受寒風刺骨的沁涼感。在他眼裡的天空似乎總是充滿著許多星星。
今天一大早，魯吉就收到通知，有兩位外來的訪客要來找他。他猜不出這時間有誰會過來，玖夜和索娜不可能，忞夜依然出差中，另外在絲凡拉和阿瑟斯的朋友們也都有賴床和居家的習慣，魯吉實在想不出是什麼人。
好吧，是有幾個例外。
還沒開門，外頭的吵雜聲便由遠至近的傳進魯吉耳朵，而且清一色都是女人的聲音。
「該不會......」魯吉開始不安了起來，他知道的人裡面唯一一個天生就被爛桃花塞滿的，沒有別人。
「唷。」
「果然是你啊......」
現在魯吉倒是痛恨五秒前開門的自己了。
小磊算得上是魯吉的長輩，智商高超，人生勝利組，現任知名學校的最頂尖教授。但他性格懶散隨性，卻莫名的擁有怪異的桃花緣，要不是他精明的腦袋瓜時時刻刻告訴他：那些桃花其實都是馬鈴薯變的。他也許會把自己關死在家裡也說不定。
「你老婆呢？」魯吉說。他想趕快打發走這個人。
「睡死在家裡。」小磊回答，順便打了好大一個哈欠，完全當周遭的熱情視線不存在。
魯吉也只佩服他無視人的功力而已。「有事？」
「老爹要我找你晚上出門。」小磊揉揉眼睛，「大概是看星星吧。」
這老頭也終於到了要孩子推他曬太陽看月亮的時候了嗎？魯吉想。不過以他那霸道性子......不去的話只會更麻煩。
於是魯吉不情願地到了這裡，和他討厭的男人隔上距離。
風把樹枝上一點積雪吹落，掉在男人頭上，可是男人像沒注意到似的，仍舊只是盯著天上。
他們身後的法里傑市集人聲鼎沸，人類好像特別喜歡在冷天找別人一起出門，藉由寒意來確認凝聚彼此的心情還健在，再安慰自己有這些朋友真好。
古怪的生物。魯吉想。
「孩子，」男人忽然開口，「你愛過人嗎。」
這是什麼問題。「有。」魯吉不滿地答道。
「你看星星的時候，是只看著一顆，還是看著一群。」
「問點有建設性的問題。」
「你對哲學性的問題沒興趣？」
好問題，你要我三百年都被自己煩死嗎？「不討厭。」
「那就回答吧。」
魯吉仰頭，他試著盯著隨意的某顆星星看，接著看到旁邊還有五顆在閃，又看到五顆，再來八顆、十三顆、三十三顆......直到他的目光無法聚焦，不知不覺間就開始盯著某點發呆。
「你還沒回答。」
男人的聲音輕易拉回魯吉的思緒。
一顆和一群是嗎......魯吉思索。「都不是。」
男人雙眼轉向魯吉，似乎有點吃驚。「是什麼？」
「我看一顆就會看到第二顆，再看到第三顆，然後第四、第五、第六......入眼的越來越多。然後我就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了。」
男人聞言，只盯著魯吉眼睛而久久不再說話。
「怎麼了？」魯吉被看得很不舒服，尤其還是被面前的男人看。
魯吉的認知中，男人是個不穩定的未爆彈。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和人遊玩就到人家門口嘻嘻哈哈，想吵架也是直接吵，該說是真性情嗎。
但很多時候，他又覺得這男人安靜得過份。
霸道自私綜合體。魯吉結論。他還在為男人找了一堆朋友給他操煩而記仇。
「看夠了吧。」
「嗯，是夠了。」男人說，連帶呼出長長一口白氣。「不愧是我孩子。」
「說人話。」
「我走囉。」
「什麼！？」魯吉吼道，「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是什麼意思！！！」
「我想走了。」男人淡淡的笑說，深邃的眼神與笑容對比到完全搭不上邊。「晚安孩子。祝福你。」
男人說完便起身，抱起一旁的小磊負在背上，沒有多餘的話也沒有多餘的動作，轉身離去。
被留在原處的魯吉靜靜凝望男人逐漸消失的背影，腦中反覆敲索男人的怪言怪語。
創作內容
巴巴托斯的繼承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