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中藏不住的興奮與期待,大剌剌的展露在他面前。
「好啊。」他寵溺的摸摸女孩的頭。
「我先說,今天的我是平常人,不准走在旁邊輔助我喔。」
他明顯猶豫了一下,因為會讓女孩在街上走也是使用導盲杖一段時間後,在他的輔助下才平安無事的。
一方面是要讓女孩重新體會走在大街上的感覺,不然只待在小範圍不太好,另一方面是因為女孩也很想靠著自己的力量克服困難,證明只要有拐杖也可以行走天下,不是看不見就全部放棄。
但這次要他不輔助只在後面跟著她,說實在,他滿擔心的。
似乎也感覺到男子的不放心,「放心啦哥,我都走過多少次了,有任何危險我也知道阿。況且你跟在後面欸,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
見到女孩拍拍胸脯的動作,他忍不住笑出來。「好啦好啦,但答應我,一感到害怕就叫我一聲,我隨時都在後面。」
她大力點頭,催促男子趕快帶她去街上。
「哥。」女孩呼喚他一聲。
「怎麼了?該不會怕了吧?」他輕笑,來到街上看見午後稀疏的人群,倒是比較放心了。
女孩搖頭,「哥,今天我是平常人對吧?」
「摁……」他疑惑的點頭。
「既然是正常人,就不會有人在旁輔助,也不需要拿導盲杖,對吧?」她低語,「所以你要把我當作正常人,不能阻止我。」
聞言,男子的微笑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皺眉,「不可以。」
她的語調忽然沉下去,其中還帶著不安,「我是正常人。你不是都認同了?怎麼可以反悔?」
他咬著嘴唇,「這跟剛才我們說的不一樣。」
「一樣!明明就一樣……這段時間我一直這麼努力練習走在大街,拋開心中的害怕,硬把路上有的障礙物的位置記清楚。我等了這麼久,就是爲了能再次和以前一模一樣,像一般人的走在街上,而不是當個殘障!」
「我一點、一點都不想要拿著柺杖、被別人施予同情的目光走在街上。」
他木然不語,還在消化妹妹剛才所說的。
不知維持這樣的情況有多久了,突然感到某個細長狀物丟在他身上。
「哥、對不起。」他聽見女孩深深吸口氣,「但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動力來源,所以,很抱歉。」
接著,女孩回過身,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踏。
沒有任何的輔助用具,沒有任何人在她身旁引導她,只有她一人獨自的往前進。
看著離他愈來愈遠的背影,他瞇起眼,「隨便妳。」
是如此冷淡卻清楚的傳達給女孩,她停下腳步,下意識咬緊下唇,緊皺眉頭,下一秒卻收回所有表情,邁起步伐不再理會身後那人。
男子明白女孩不會再回頭了,他也負氣的轉身離去。
這是他們第一次意見不合,從前女孩不管做什麼他都讓著她,但只有這次,他拒絕。
妹妹什麼的,就隨她自己的意思去吧,反正……
『既然是正常人,就不需要有人在旁輔助,也不需要拿導盲杖,對吧?』
搞什麼阿…… 他加快腳步。
『我等了這麼久,就是爲了能再次和以前一模一樣,像一般人的走在街上,而不是當個殘障!』
難道妳一直都這麼討厭嗎?就這麼討厭自己嗎?
『我一點、一點都不想要拿著柺杖、被別人施予同情的目光走在街上。』
爲什麼?我不都一直陪在妳身邊了,為什麼妳還會有這種感覺?
我就在妳身邊阿,害怕時就叫我一聲,我就會來到妳身邊……
『今天的我是平常人喔。』
我知道阿。
所以我才答應讓妳在沒有我的情況下,獨自讓妳一個人走阿。
我是妳的哥哥,所以妳想要什麼我都會幫妳實現,所以才不願意讓妳連導盲杖都沒有的狀況下行走阿。
身為哥哥,怎麼可能讓妹妹去做如此危險的事……
男子駐足腳步,他猛然回頭,可是已經連女孩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他把妹妹丟在那裡,先行離去,獨留女孩一人,他既然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裡……
不是早已決定好會一直在妹妹身旁嗎?
他跨出腳步快速的往剛才的地方衝去,他不停尋找,心跳聲異常大聲。
滿腦女孩的身影,止不住的懊悔,他很想賞他自己一個巴掌,這樣算什麼哥哥阿?
他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看見類似女孩的人影,他頓了一下,確定是她後,又立刻跑上前去,在離女孩只有幾步的距離後,他便小心的走在後面不讓女孩發現。
他瞄了她身上一眼,確定女孩平安無事後,心情立馬從緊繃的狀態放鬆下來,甚至差點癱坐在地。
女孩走路的速度很慢,每一步都踏的很艱辛。
男子望著緩緩移動的背影,直到又快看不見時才又跟上去。
就在這樣的動作重複幾次後,似乎也快到了街道的盡頭,他看了下時間,決定等女孩走完後就帶她回家。
一切看似很順利。
似乎。
他抬頭,發現女孩再度消失在視線範圍裡,他也毫不猶豫的開啟步伐,接著,他聽見似乎是玻璃碎裂的聲響從前面傳來。
他怔愣,心頭頓時發涼,不安的預感漸漸蔓延全身。
他緩緩的上前走去,每一步就像女孩剛才那樣,不安、恐懼,只是沒有女孩的孤獨。
之後的景象,男子發誓,他這輩子絕對不會忘記。
—— 那雙細嫩白皙的雙手沾染鮮紅,透明細碎的物體發出微微光亮,點綴著那刺眼的血紅。
那人跌坐在地,不發一語,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疼痛、沒有驚恐,有的只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他走到女孩身邊,欲言又止,想扶她起來,卻又在快碰到的那刻收回。
什麼也沒做的站在女孩身旁,像個陪襯品般的無能懦弱。
「哥。」她先開口了,「我跌倒了。」
「……我扶妳起來。」這次他沒有縮回手,碰著她的肩膀。
「不用了。」
男子一驚,停下動作,但使他驚訝的不是那句話,而是表情──
女孩勾起一抹笑容,很輕、很淡。
「……沒有了。」她輕語,「已經沒有光了……」
明是笑語,卻如泣如訴。
那般血紅在他的目光下,又緩、又慢的流失。
微小的細碎,就彷彿星星似的一閃一亮,卻在血紅下逐漸的掩蓋、淡去。
在那灘血泊中,倒影著曾經的光芒正在消逝,他知道,怎樣都無法挽回了。
她臉上的弧度,悽涼的又輕又淡。
明是笑顏,卻如泣如訴,使人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