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色之瞳]第二章 重逢(4)

　　夜間，河邊的馬肯迪亞人正忙著為血紋馬清洗，布篷已捲起來堆在一邊，幾名男人正分別把它們掛到血紋馬的背上，搭篷用的細條也已整理捆成一束，放在一旁，這是馬肯迪亞族準備移動前做的工作，通常二小時內就會完成，歐斯克雖然生疏，但也在幫忙，森林不遠處傳來馬蹄聲，大家停下了動作，男人們則紛紛拿起武器、弓箭，馬蹄聲止，然後發出一串特殊節奏的蹄聲，徬彿是叫馬跳舞一般，聽到這個奏後，男人們放下武器，大家也繼續之前的工作，不久，一個男人騎著從頭到脖子都包著布的馬回來，男子掀開斗篷的帽子，騎到等候在營區邊的索羅提克身旁，翻身下馬。

　　「怎麼樣？預定地點沒有問題吧？」索羅提克問。

　　「沒有問題，不過在附近的村子聽到一個有趣的傳聞。」

　　男子把馬交給另一個男子，和索羅提克併肩走到營區的中央，大部份的移動準備已經完成，有空閒的人們也全都集中到營區的中央。

　　「什麼樣有趣的傳聞？」

　　歐斯克、拉妮斯塔、優麗露緹也一一來到了索羅提克身邊。

　　「有人在到處打聽一個『獨眼馬肯迪亞男子』的下落，而且似乎是在許多城鎮都打聽過。」

　　男子笑著說完，大家也全都笑了起來，因為馬肯迪亞人與一般人的不同點，除了能駕御血紋馬，就是雙眼瞳孔顏色不同，但是，如果只有獨眼，無從比較，就沒有同或不同的問題，因此也無法得知是不是馬肯迪亞人，「獨眼」的這個尋找特徵，顯得很滑稽，然而大家邊笑著，一邊看著彼此，然後笑聲漸漸變小、消失，伴著莫名的氣氛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歐斯克，他們都察覺這個特徵完全符合歐斯克。

　　歐斯克走上前問偵察回來的男子：

　　「打聽這件事的人，是什麼樣的人？」

　　「呃……」男子看了一眼索羅提克。

　　「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男子點點頭：

　　「聽說是幾個神秘兮兮的傢伙，看不清整張臉的人，他們除了問馬肯迪亞人的事之外，還會問有沒有其他人來打聽類似的消息，例如橙色頭髮的少女等等。」

　　歐斯克點點頭，摸了摸遮住右臉的頭髮。

　　「瞿黎拉葛，這個不會是在找你吧？這幾天森林一直有人活動，該不會也和你有關吧？」偵察回來的男子不安的問。

　　歐斯克搖搖頭：

　　「我不敢肯定他們是在找我，也想不出我會被找的理由，可能我要自己去打聽一下才能確定是不是與我有關。」

　　「瞿黎拉葛，你是不是還瞞著我們什麼事？像是犯了什麼罪，才想躲回族裡之類的。」

　　索羅提克語氣有點輕蔑。

　　歐斯克瞪著索羅提克。

　　「我昨天說的事都是真的。」歐斯克冷冷的說。

　　索羅提克哼了一聲，兩個人似乎又要吵起來，拉妮斯塔趕緊打圓場。

　　「不管怎麼樣，大家都準備好了，預定停留的地點也沒有問題，先出發再說吧！」

　　優麗露緹聽到拉妮斯塔那麼說，立刻拉著歐斯克。

　　「我要給瞿瞿載！」

　　拉妮斯塔小聲的啊了一聲，似乎是在懊惱被優麗露緹搶先了一步，但現在的氣氛她也不好發作，因為索羅提克仍怒視著歐斯克，僅管歐斯克己被優麗露緹拉走了幾步。

　　「大哥，走吧！」拉妮斯塔也對索羅提克指著前方說。

　　此時其他人都已準備好等待他們，索羅提克，拉妮斯塔、歐斯克載著優麗露緹分別上馬，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目的地前進。



　　彷彿隨著青蛙的鳴叫聲，螢火蟲的光芒在林間飛舞著，在歐斯克等人啟程的同時，崔莉仍在陡坡下動彈不得，崔莉仰望著天空，東邊剛升起的淡淡月亮，因為樹葉搖曳而若隱若現。

　　咕嚕嚕~~崔莉的肚子叫了，因為森林裡沒有太大的聲響，肚子叫的聲音相當明顯，雖然四下無人，崔莉還是不禁臉紅，她看了看附近的植物，發現有京菜和虎耳草。

　　（啊，有京菜和虎耳草，假如有雞肉，就可以了清燉虎耳雞了，用炒的方式也許……）

　　崔莉越想越餓，為了轉移注意力，她看向森林深處，但那深沉的漆黑，卻使她越來越害怕。

　　（我不會死在這吧……明天天亮還沒人來，這腳……忍著痛……）

　　想到「痛」，崔莉不禁嘆了一口氣，所有的悶氣集於一嘆，成為一個又響又長又沉的嘆息。

　　此時森林的暗處傳來沙沙聲，聽起來是有什麼東西踩草而來。

　　（不會是野獸吧……）

　　崔莉緊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從暗處走出來的，是一匹馬，崔莉鬆了一口氣。

　　不過緊接而來的男人聲音，讓崔莉嚇得尖叫了一聲。

　　「沒想到出來打獵，能遇到這麼好的獵物。」

　　崔莉趕緊回頭，一名身穿獸皮，腰上掛著弓，手上提著一樣東西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側，仔細一看，他提著的是一頭死鹿，雖然並不是血淋淋，但黑暗中看起來仍頗為嚇人。

　　崔莉認為自己應該是遇到打完獵的獵人，正為得救感到開心，但一抬頭，她馬上發現自己太樂觀了，男人背對著月光，看不清面孔，但雙眼發出一紅一綠的詭異光芒。

　　（馬肯迪亞人？）崔莉心中馬上閃過不祥的預感。

　　「哦？看到我你不跑嗎？真是勇敢。」

　　男子把提著的鹿丟到一旁，蹲了下來，用手指抬起崔莉的下巴，端詳著崔莉的臉。

　　「真漂亮……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

　　男子帶著詭異的笑容站了起來。

　　「小綿羊還不逃跑嗎？」

　　「……」

　　「你看得出來我是馬肯迪亞人吧？」

　　崔莉點點頭。

　　「你不怕馬肯迪亞人嗎？」

　　這個問題讓崔莉楞了一下，她想起歐斯克可能也是馬肯迪亞人，就和眼前的這個男子一樣。

　　「我不知道。」

　　這回答讓男子楞了一下，他似乎十分意外。

　　「這樣子不對啦！」男子扶著額頭喃喃的說。

　　「對不起。」崔莉也喃喃的說。

　　「……」

　　男子的行動好像因為崔莉沒有逃跑而無法繼續進行似的，兩人沉默不語。

　　男子這時注意到崔莉的腳。

　　「你受傷了嗎？」

　　崔莉點點頭。

　　男子蹲了下來，看著崔莉的腳踝，伸手想把落在上面的泥土落葉拍掉，然而手還沒到，崔莉的腳已下意識的想躲開，但腳一動，刺痛感立刻襲來，崔莉倒吸了一口氣，差點叫了出來。

　　「哦，看起來很痛哩，讓我看看吧！」

　　崔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男子的語氣讓他感到親切而溫柔。

　　男子盡可能的放輕動作，查看了崔莉的腳踝。

　　「嗯，朣得有點厲害，不過應該是沒有骨折。」

　　男子站了起來，看了看馬，又看了看崔莉，摸了摸下巴。

　　「……能不能請你幫我牽馬？」

　　男子沒頭沒腦的突然要求，讓崔莉不知所措，連走路都有困難，要她幫忙牽馬也太奇怪了。

　　「什麼？」

　　男子用食指摸摸鼻頭。

　　「你的傷，我帶你回族裡治療比較好，讓你騎馬的話，震動會痛死你，所以大概只能我背你，但這樣就沒辦法牽馬了，所以要由你來牽馬，你的手應該沒受傷吧！」

　　男子做了一連串的說明，但崔莉聽到他說要帶她回族時，便已沒仔細聽他說什麼了。

　　「把我帶回族裡？你……打算把我怎麼樣？要……把我賣到……嗎？」

　　男子楞住了。

　　「我是馬肯迪亞人，所以是帶你回馬肯迪亞族，只是要幫你療傷而已，不會把你怎麼樣。」

　　「……把我醫好才能賣好價錢嗎……」

　　「你在說什麼？」男子一臉疑惑。

　　「你剛才不是說什麼『可以賣個好價錢』……」

　　男子愰然大悟，哈哈大笑起來。

　　崔莉開始冒冷汗，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令他想起了不該讓他想起來的事。

　　「那是開玩笑的！」

　　「咦？」

　　男子用食指摸摸鼻頭。

　　「原本我以為你是在森林裡迷路了，打算假裝想抓你讓你逃跑，然後把你趕到森林外的大道上，但沒想到你跑都不跑，也沒大叫，好像也不怕我，反而讓我不知道怎麼辦。」

　　男子看到崔莉一臉懷疑的樣子，只好又解釋下去。

　　「世人對我們馬肯迪亞人有些誤解，這點我們自己也知道，假如我今天對獨自在森林裡迷路的人，親切的說：『嘿！迷路了嗎？我帶你出去吧！』，對方看到我的眼睛就先嚇得半死了，不然就是對我惡言相向一副要拼命的樣子。」男子說著，好像回想起什麼似的，一臉無奈的神情。

　　「所以甘脆裝成壞人還比較快，而且，我還真不知道原來有的人看起來弱不經風，竟然也可以跑得那麼快，雖然比不上天天在鍛練的我啦！」

　　男子說著說著，神情得意了起來，好像眼前就有一個被自己嚇得發揮潛能逃跑的人一樣。

　　崔莉看著男子生動的表情變化，不禁噗的笑了出來，但馬上摀住了嘴。

　　「哦哦！笑了，你笑起來好可愛！」

　　男子雙眼透著光芒，但這不是詭異的光芒，而是如同少年般純真的光芒，月光這時照著男子的側臉，崔莉這才發現，這男子有著一頭深紅色的頭髮，長得十分俊美，自己看了都不禁有點臉紅心跳。

　　「……」

　　「別擔心，只是帶你到族裡治療而已，真的不會對你怎麼樣的，等治好了，我保證我會負責帶你回到你住的地方。」

　　崔莉猶豫了，其實男子的態度讓她很想相信，因為以她現在的處境，男子根本不用理會她的意願，無論真的只是療傷，或是打算把她殺了或賣了，現在的她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是要她點頭答應，心裡又有某種矛盾的感覺，從小父親就一直告訴自己馬肯迪亞人是罪惡的、危險的，母親也是死在和馬肯迪亞人的衝突中，雖然這件事她已經印象模糊。
　　
　　「不可以只是因為人家眼睛顏色不一樣就不和人家做朋友哦。」

　　崔莉突然閃過了母親小時候常對自己說的話。

　　接著，他又想起歐斯克可能也是馬肯迪亞人，假如跟著這個人到馬肯迪亞族裡，說不定就可以遇到歐斯克，想到這裡，崔莉突然問：

　　「你認識歐斯克嗎？他好像也是馬肯迪亞人。」

　　「歐斯克？我不認識，而且他應該不是馬肯迪亞人，馬肯迪亞人不會取這種名字。」

　　「是嗎？」

　　崔莉這才想到假如歐斯克是馬肯迪亞人的話，「歐斯克」當然是假名，那就算男子說不認識，歐斯克仍然有可能在族裡，當然這種想法顯得一廂情願了些。

　　「那個叫歐斯克的人怎麼了？」

　　「不，沒什麼。」

　　男子看著若有所思的崔莉，蹲了下來，看著崔莉，臉上揚著溫柔的笑容。

　　「如何？讓我帶你回去吧？」

　　崔莉看著男子的笑容，摸摸懷中的血紋馬飾。

　　「……好吧。」

　　男子於是蹲了下來，把崔莉抱起來，讓她坐在馬背上，然後再讓崔莉趴到自己背上，過程有點麻煩，為的便是不要弄痛崔莉，崔莉讓男子背著，然後牽著馬。

　　「鹿呢？」

　　「那個別管了，對了，我叫曲拉凱塔．那拉亞那斯，叫我曲拉凱塔就可以了。」

　　「……崔莉，崔莉．吉伯森。」

　　曲拉凱塔背著崔莉緩步往森林的某個方向去，月光映著兩人美麗的側臉，似乎為夜色增添了幾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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