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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籠葬同人】〈罌歸綻〉
作者：草壁英彥│罌籠葬│2014-08-17 21:20:32│巴幣：116│人氣：378
那日，繭甫拉開中廂臺的紙門，便看見長廊邊倚著一道墨黑人影，像隻歛起羽翼的烏鴉。
「早安，羔戮殿下。」總算等到久候多時的對象，黔潤不客氣地開口，不懷好意的語氣裡卻壓抑著某種淡淡的興奮：「屬下有事稟告，希望能與羔戮殿下私下談話，殿下不介意吧？」
「不介意。」繭稚嫩的嗓音像是青蔥的莖那般白淨清澈，他眨了眨寶石般的草綠色眼眸，迴身示意黔潤跟隨他的腳步。
「圍雲不在，你可以放心進來。」
「謝謝殿下提醒。」黔潤說的是恭敬之詞，聲音裡卻無恭敬之色。
跟在繭的帶領下進入中廂臺裡，黔潤大方地找了個位子坐下，同時伸手阻止意圖去泡杯茶給他的繭。
「不必了，你喝不出味道，泡了茶也不曉得味道對不對，最後還是得我親自喝，不如不泡。」黔潤的表現全無平日的文質彬彬，毫無矯飾地展現他的不悅與焦慮：「坐下吧，現在的我也沒心情喝茶。」
「……知道了。」
雖然黔潤的表現相當反常，但繭卻一點也不在意，逕自在黔潤身邊坐了下來。
畢竟，他明白黔潤惡質的態度從何而來。
自從黔潤加入籠庭、與繭打過照面的那一天起，黔潤就沒有給過繭好臉色看。繭明白黔潤的心思，也沒有擅用最後一位羔戮的權柄來懲處黔潤的無禮。
那是當然的。光是四百年後還能再見，繭就已經對黔潤充滿了歉意，何況是希望黔潤和他好言相向，就連繭自己都明白，他是最沒有資格讓黔潤以善意相待的對象。
儘管他們兩人，都是為了再見到某個人、才會在四百年後的如今，以與四百年前如出一轍的面貌、再一次遇見對方的。
黔潤瞪著繭稚氣的臉蛋，而繭則迴避地別開了眼神。他明白黔潤所展露的赤裸裸的敵意從何而來，畢竟打從他們初次見面──無論是四百年前還是四百年後──他就曉得，他欠黔潤的，就和黔潤欠「祂」的一樣，是一輩子都還不完的。
他也曉得黔潤之所以加入籠庭的來意。也因此，繭很自然地避開黔潤，除非有他們兩人必須同時出席的場面，否則繭都會下意識地注意不和黔潤處在同一個地方。
即使繭並不介意死在黔潤的劍下。那也是他必須償還的債。
「祂回來了。」
然後，黔潤主動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咦？」繭一怔，似乎還領會不過來黔潤的意思。
或者，無法相信黔潤的語意。
儘管那正是走過四百年歲月的他們所殷切期盼的消息。
「我所服侍的那位、整個珠罌牢都畏懼的那位。」黔潤有些不耐煩，語氣裡卻帶著悠遠的懷念：「雖是出自意外，我也無法確定實際狀況……但如果我的推論沒錯，也許，祂已經回來了。」
「在哪裡呢？」繭眨著水亮的眼睛，用難得的期待眼神看著黔潤。
身為失去五感的羔戮，那是繭非常稀有的、對某些事產生熱情的模樣。恐怕就連長年服侍繭的圍雲也很少機會見到，明明有著孩子氣的臉龐、卻早已很久不露出這麼淘氣的表情的繭。
畢竟，那正是讓繭活過了漫長的四百年時光的理由。
「……塚幽冥。」黔潤思索半晌後，語重心長地回答。
他簡單地敘述了有關塚之亂中發生的事情，關於他如何追殺日前還相處融洽的塚臥季的眷屬，如何與他那身為庶出子的妹妹激烈交手，如何在僥倖之下殺死劍術造詣高超的她，以及……本該死在他手中的她，如何在奈河的支流裡死而復生。
「更精準而言，是借屍還魂。」黔潤苦笑道，手心裡彷彿還殘留著他的劍刺穿幽冥身軀的血腥觸感。
他並非畏懼殺戮。早在四百年前目睹過最殘忍的畫面後，殺戮對他來說就和捻去一粒砂塵一樣稀鬆平常。
懷抱著刺殺羔戮的目的進入籠庭的他，壓根兒不怕殺幾個人。如果能力允許，要他殺光整個籠庭的人來交換祂的歸來，他也不會有半點猶豫。
真正令他心慌的，是他的劍劃破了自己頸上長年來佩帶的項鍊。
「雞鳴珠。」繭張大眼睛，彷彿頓悟的模樣：「那一位的靈魂，也許順著你的劍進入了幽冥將死的肉體，取代幽冥脫離軀體的魂魄，成為幽冥的身體的主人。」
「我是這麼想。」黔潤點頭，語氣裡有著對那名為幽冥的少女的歉意，卻又帶有難掩的飛揚：「雖然這之中有些無法解釋的疑慮，譬如，當時已經斷氣的塚幽冥，即使替換了靈魂、也不該再次回歸陽世的。」
也許，神君的靈魂特別堅韌吧。黔潤感嘆地說。
「或許是，因為祂想要活下來的執念呢。」繭則將目光望向遠方，幽幽的語氣裡同樣滿載著緬懷。
「你是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羔戮。」
而黔潤只是瞥了繭一眼，冷冷地對這個有著孩子模樣的少年說道。
繭囁嚅地說了聲抱歉，垂下額前的蒼白頭髮遮掩自己的表情。
只是，他就連想以流淚來表達感傷都辦不到。
失去五感的羔戮，就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
「……僅是推測而已。」
知道無論如何責怪這個男孩也沒有多少意義，黔潤感嘆地收回了眼神：「詳細情形如何，還需要再多一些刺探與觀察。我只是要讓你做好心理準備而已。」
「我明白了。」繭頜首，輕聲說道：「謝謝你，孟婆先生。」
「不必謝我，你只要記得時間到了的時候，把該還給神君的東西還給祂。」
黔潤的語氣，仍然淡漠得宛如不帶一絲情感。
現在的他確實沒有多餘的情感能放在繭的身上。此時此刻的黔潤，心繫的對象也只剩下那麼一個了。
不。應該說自始至終，他的全心全靈、就只羈絆在那一位身上。
除了他所服侍的那一位之外，都顯得無足輕重。
然而，他卻無法純粹地增恨這個男孩。
儘管若非這個男孩、珠罌牢的命運也不會演變至此，他也不會與那一位分離，走上這四百年的孤寂之路；但是，正因為飽嚐這四百年的孤獨，所以他曉得那是什麼滋味，而對這個背負著相同宿命的男孩產生了不該有的憐憫。
儘管若非這個男孩，他們兩人也都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你注定只能再見祂一面。」黔潤沉聲說道：「一旦你與祂再次相見，就是你的生命結束的時刻，我停滯的時間也將重新倒數計時。」
這就是「不死」的悲哀。「活著」的悲哀。
活了四百年，已經太過明白「活著」的感覺；正因如此，更加深了黔潤對想與那一位重逢的冀盼。
因為祂的歸來，也意味著輪迴的齒輪再次轉動。祂所支配的死亡，為人類恐懼、神所迷惑的死亡，將是他百年孤寂過後的解脫。
「……還可以再見到一面，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而繭只是露出和煦的微笑。
「就是因為明白『活著』的悲哀，我們才更懂得珍惜『活著』的喜悅吧？」
黔潤看著繭漾起的笑靨，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是啊。」
那麼，您呢，神君？
那些人類對您做出的殘酷行為，是否能讓您理解死亡的滋味、以及活著的感受呢？
屬下在等您。一直一直在等您。
一直守候著由您親自創造的世界，等待著您重新君臨其上的日子。
屬下欠您的，是屬下一輩子都還不完的。
所以，屬下會誓死償還一部份。
──歸來吧。
支配命運的輪罌粟，將再一次燦爛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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