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莉躺在墊被上，微微隆起的胸膛隨著呼吸急促起伏，就像剛打完一場激烈的魁地奇球賽。那場夢境逼真得讓她冷汗直流──或者該說她壓根不認為那只是一場夢。纖細手指輕輕按住瀏海，在那底下是一道熟悉的閃電形傷疤，現在它痛得像是有人把燒紅的鐵條直接按在上面一樣。
掀開薄薄的被單坐起上半身，哈莉一手摀著傷疤，另一隻手在黑暗中摸索著去拿她睡前總會隨手擺在枕頭附近的眼鏡。透過鏡片，臥室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水蠟樹街上的燈光透進窗簾，在臥室裡染上一層朦朧的橙色微光。
傷疤還是痛得厲害。她打開枕頭另一邊的檯燈，轉向因為破掉一半被德思禮家丟棄、現在被她拿來整理儀容用的半身鏡。鏡子裡映出一名身材瘦長的十四歲少女，稍微超過肩膀的凌亂黑髮到處亂翹，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後方是一對冷靜深沉的翠綠眼珠。她撥開瀏海仔細端詳著傷疤，但看不出有甚麼異常──除了還是很痛以外。
她回想起剛才的夢。
夢裡有兩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人，另一個則完全沒有印象。哈莉不得不認真考慮那件事在現實發生的可能性，但還是有點想不通。
瑞斗宅的書房。壁爐中搖曳的火光。蟲尾。娜吉妮。還有──
到底怎麼回事？
十一歲時看見的奎若教授忽然跑進她腦海裡。奎若知道她是誰，但還是千方百計想殺掉她；還有長在他後腦杓那顆佛地魔的頭，擁有自己的意識，甚至可以跟她對話，打算取代她集齊所有分靈體的魔力取代她成為真正的佛地魔。
事隔兩年都沒有那東西現身的跡象，她還以為自己已經確實消滅它了。
另外就是蟲尾。她當著夫子的面揭發十三年前那件事，並且讓他和天狼星正面對質之後，夫子不是已經讓催狂魔把他帶回阿茲卡班、甚至執行催狂魔之吻了嗎？
「……啊。」
天狼星。
他靠著化獸師的能力瞞過幾乎沒有智商的催狂魔，而彼得．佩迪魯也是個化獸師，甚至可以變得比天狼星還要小個好幾倍……
──糟透了。她早該想到這一點，想盡辦法讓鄧不利多或石內卜看好那傢伙，以防萬一他想逃出去做些甚麼……但已經太遲了。他逃了出去，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那片奄奄一息附在甚麼生物上的靈魂，把它當成真正的主人侍奉著，還打算靠著甚麼計劃來取她的性命。
這麼說來，那東西既然已經發展成這樣，應該也能算是真正的佛地魔了。
本來這就只是個代號──讓魔法界心驚膽戰的代號，任何強力的黑巫師都可以擁有，只要他或她能夠成為魔力最強的那一個。
現在剩下的問題就是，『他』和蟲尾口中的那個計劃究竟是甚麼。
要等到魁地奇世界盃結束之後，大概是代表要等她回到霍格華茲；他也說過『忠誠的僕人』會回到他身邊，指的又是誰呢？那個誰有辦法在霍格華茲裡面瞞過鄧不利多的眼睛，將她一步步帶向佛地魔嗎？
哈莉試著回想夢中佛地魔的模樣，卻發現她想不起來。也許是因為他轉過來的時候傷疤忽然把她給痛醒，又或者是有甚麼其他的理由。
然後她想起那個老人。
五十年前回到瑞斗宅的那件事她還記得。也許是當時對目標之外的一切都沒放在心上的關係，再加上老人只是個他當時最看不起的麻瓜，才會一點印象也沒有。
老人中了索命咒，很顯然活不成了。而他所聽到的對話裡面，佛地魔和蟲尾提到他們殺了了柏莎．喬金斯這個魔法部的女巫──在從她口中得到了關鍵的情報之後；而那個情報很有可能致她於死地。
要是那條該死的蛇再晚點出現的話，搞不好可以從佛地魔和蟲尾的對話中得到更進一步的資訊，但是現在想再多也沒有意義。當然更不可能直接跑去瑞斗宅跟他們硬碰硬，現在魔法部已經沒有必要靠她去誘捕天狼星，就不可能任由她繼續在霍格華茲以外的地方使用魔法；搞不好她剛現影過去就會有一兩個魔法部員工尾隨而來，然後在他們的妨礙之下一起快樂地被佛地魔送上路。
既然他們打算等到霍格華茲開學才行動，那就表示她還有機會去跟鄧不利多那隻老狐狸商量這件事；雖然是個噁心的傢伙，但石內卜應該也能在出主意這件事派上一點用場才是。
那麼繼續往牛角尖鑽也沒有意義。哈莉停止思考那件事，目光移動到墊被旁邊敞開來的行李箱上。
大釜、長袍、雜七雜八的咒語書和飛天掃帚陳列在裡面，昨晚睡覺前翻看的《和火砲隊一起飛翔》還攤開在所有東西上頭；書裡面的巫師們搭乘著飛天掃帚你來我往煞有其事地比賽，哈莉看過去的時候正好有個追蹤手把一顆鮮紅的快浮拋進球門。
她把書本闔上，心不在焉地摸著瀏海。
疤痕已經不痛了，甚至自然到好像剛才的疼痛只是個嚴重的錯覺；這個十三年前她親手留在這副身體上的傷痕前一次痛起來是一年級，而當時她正在和自己的另一片靈魂進行生死搏鬥。
但佛地魔此刻並不在水蠟樹街。哈莉起身望向窗外，這條街道忠實呈現了麻瓜們心目中閑靜郊區在周日夜晚該有的模樣。兩側建築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昏黃燈光下沒有任何東西在活動，就連野貓或水溝鼠的影子都看不見。
瑞斗宅位於兩百英里外的小漢果頓，夢中佛地魔的狀態感覺也不太適合用消影術作長途旅行；蟲尾或許可以，但佛地魔不允許他單獨行動，況且這道傷疤更不會因為蟲尾在附近而痛起來。
那麼也許是情緒的影響。
佛地魔的激動透過傷疤這個連結傳導到她身上，借用的表現方式就是疼痛。
──令人困擾的表現方式。
離開學還有兩個星期的時間，這兩星期會發生甚麼是誰也說不準。搞不好佛地魔和蟲尾會提前執行他們的計劃，搞不好那個忠誠的僕人會做出意料之外的舉動……雖然不願意憑空臆測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但也不能保證真的甚麼事都不會發生。
那麼為了預防萬一，是不是應該先把眼下的狀況寫下來用貓頭鷹送信給鄧不利多？
老狐狸，我的疤痕在痛。
……不行。光想像鄧不利多看見這封信的表情她就火大。
寫給石內卜？搞不好下一秒他就會在這裡現影，然後把事情搞得更複雜。
這時不知道為甚麼，她腦海裡浮現的是前三年來已經跟她變得十分親密、除了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以外，還毫不畏懼地把她當成真正親友的那兩人。
『傷疤在痛？這可是很嚴重的事情！妳該寫信給鄧不利多教授，我去查查《常見的魔法病痛》裡面有沒有關於魔咒留下的疤痕的相關疾病……』
沒錯，去找鄧不利多，然後在書裡面尋求建議。標準的妙麗式回答。
當然哈莉不否認這確實是最適當的解決方式，去找鄧不利多；但她覺得只是傷疤痛起來應該沒甚麼大不了，況且她討厭看見鄧不利多那張好像甚麼都知道的笑臉。而據她所知自己是唯一一個承受索命咒之後留下這道疤痕的人，因此《常見的魔法病痛》裡面大概也找不到能幫助她的資訊。
『妳的傷疤在痛？可是……可是「那個人」應該在一年級時就被妳解決了才對啊，是不是？我是說，如果他沒死的話，應該也不可能接近妳吧……會嗎？我不知道……也許被索命咒留下的傷疤總是會一陣一陣地痛？我去問問我爸……』
榮恩．衛斯理的紅色頭髮、長滿雀斑的瘦臉和總是茫然困惑的表情跟著這句話一起浮出腦海。
他的父親亞瑟．衛斯理是個絕對合格的巫師，在魔法部麻瓜物品濫用管制局工作，但是就哈莉所知他對符咒並不是很內行，她也不希望因為可能是自己的大驚小怪而驚擾到衛斯理全家。衛斯理太太比妙麗還要大驚小怪，而弗雷和喬治──榮恩那對十六歲的雙胞胎哥哥總是喜歡捉弄她（沒甚麼惡意的）。雖然原本可能會成為她的敵人，但現在衛斯理是她最喜歡的一家人；搞不好今年榮恩還會邀請她去洞穴屋作客，她可不希望住在那裡的時候所有人都忙著擔心她傷疤的狀況如何，光想到就掃興。
也許她真正需要的，哈莉心想，是個年長的巫師。沒有鄧不利多那麼令人不愉快，也沒有石內卜那麼噁心；要能確實查覺她在擔心甚麼，又不至於反應過度的人……
「……」
哈莉開始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被那個夢嚇倒了，否則不會光這麼簡單的問題就想了那麼久。
天狼星。
兩個月前，透過雷木斯．路平確認了『那一天』的真實情況，也因此得以說服榮恩讓他放開蟲尾化身的斑斑，在魔法部長面前證實了他的清白──同時得知了天狼星正是詹姆和莉莉．波特最好的朋友，更是哈莉．波特，她的教父。
至於為什麼他現在沒有出現在自己的生活當中，或許是夫子為了掩蓋事實或對他們讓他那麼丟臉這件事還以顏色，『忘了』去通知麻瓜首相撤銷天狼星的通緝令，所以目前在麻瓜們的認知中，他還是個腦袋有問題的連續殺人犯。
不過也因為如此，哈莉才總算能把魔法相關物品堂而皇之地擺放在臥室裡。從以前開始德思禮夫妻對魔法就非常反感，反感到好像聽見這兩個字就會全身過敏起紅疹；此外也對她的魔法能力十分畏懼，因此他們強迫她待在德思禮家的時間內絕不能使用魔法──雖然本來就不可以，然後把她除了貓頭鷹嘿美以外的所有東西都鎖進樓梯底下的碗櫥裡。
只是她總能靠著表哥達力的協助拿到自己所需的東西，這是德思禮夫妻不知道的。
自從六月底她回到小惠因區，『不小心』透露給德思禮夫妻知道她有個教父，那個教父還正好是前陣子出現在電視新聞上的連續殺人犯時，他們的態度就立刻轉變了。
回到這裡之後，哈莉曾接過兩封來自天狼星的信。這兩封信都不是經由巫師慣用的貓頭鷹送到的，而是被綁在兩隻色彩斑斕的熱帶大鳥腳上。嘿美對這些花枝招展的外來者很不以為然，甚至不願意讓它們在她的水盤裡喝幾口水再動身離開；不過哈莉倒是不討厭那些熱帶鳥，透過它們身上的氣味她幾乎可以想像出熱帶島嶼中一片白色的沙灘和蔚藍海洋，以及成排矗立的椰子樹。也許是在陰暗潮濕的阿茲卡班生活太久，天狼星才往溫暖明亮的南方去旅行。
不管如何，她都衷心期望天狼星能夠活得自由快樂。在哈莉向他坦白了自己的身分之後，天狼星只問了她一個問題。
「那麼，妳現在還是會想要殺光所有的麻瓜和混血巫師，建立血統純正的巫師帝國嗎？」
「……我不知道。」
「也就是說，妳現在對於自己的身分還有所顧忌……或是疑慮。」
「嗯。我只知道，我喜歡哈莉所喜歡的一切──我喜歡去感受她感受到的一切，喜歡去看著她所注視的一切……現在唯一能夠確定的，只有這樣而已。」
然後她聽見天狼星發出一聲輕快的笑。
「妳知道嗎？我覺得妳只是太多慮了。」
「……？」
「不管妳如何對自己感到疑惑，在我看來妳就是哈莉．波特。」
「我不是在問你怎麼看我……」
「哎，我知道。我只是不太會表達這種東西……」天狼星懊惱地搔搔後腦杓，不過馬上又恢復笑容。「我相信妳已經不再是佛地魔了。妳就是哈莉，而……嗯，如果妳不嫌棄這種連話都說不好的大叔的話，我想……我會很榮幸能成為妳的教父。」
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哈莉不自覺地嘴角微微上揚。現在她比較能表現出自己的情緒了，而不再像一開始永遠都是張撲克臉。
總之，現在天狼星的兩封信就躺在她房間裡一塊鬆動的地板中──和榮恩以及妙麗的信件一起，雖然這塊地板的作用遠不止於此。信上的口氣很愉快，並在兩封信的結尾都提到如果有需要他的地方，隨時都可以寫信給他。
好吧，現在正是需要的時機。
哈莉感覺檯燈逐漸暗了下來。黎明前清冷的灰白色曙光慢慢透進房間，過沒多久天空就被染成了金黃色，威農姨丈和佩妮阿姨的房間也開始有了動靜。她收拾好散落在墊被附近的羊皮紙團，重新讀了一遍總算寫好的信。
親愛的天狼星：
很高興知道你過得愉快。那隻鳥大到差點進不了我的窗戶。
這裡的情況沒甚麼變化。達力的節食計畫進行得不太成功，昨天阿姨在他房間裡發現了私藏的炸麵圈。他們警告他，如果他屢教不改，他們就不給他零用錢了，結果他一氣之下把遊樂器扔到了窗外。那是一種電器，可以讓他在上面玩遊戲。這麼做真是有點傻，現在他心情苦悶的時候，就不能玩「五花八門第三輯」來消遣了。
我一切都好，主要是因為德思禮一家害怕我一發話，你就會突然出現，把他們全都變成蝙蝠。
不過，今天早晨發生了一件怪事。我的傷疤又疼了。上次發疼的時候是因為佛地魔就在霍格華茲，然而我不認為他現在會出現在我附近。也許根本沒甚麼問題，就像你上次說的一樣，是我多慮了。無論如何，我只是想找個人聊聊這件事。
請代我向巴嘴問好。
哈莉
這樣應該沒問題。不會顯得太高姿態，也不會幼稚得令人厭惡。沒有把夢境寫進去或許是個錯誤，但她也不覺得把那件事告訴天狼星會有甚麼幫助；相反地，他有可能跟石內卜一樣看完信就直接在這裡現影，然後一路跟著她直到霍格華茲。
捲起羊皮紙放在枕頭邊，等嘿美回來將它送走，哈莉起身伸了伸趴著寫了好幾個小時信而有點僵硬的身體，沒有照鏡子，徑直穿好衣服就離開房間下樓吃早餐。
創作內容
【TS哈莉波特】火盃的考驗第二章
翻譯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