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傷口(上)
有些傷口
不論歷經多少歲月都無法癒合
身體上的
或者心底深處的
※ ※ ※
少女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早晨和煦的陽光。
從仰躺的姿勢坐起身,少女掃視著寧靜的街道。
……這裡是哪裡?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少女不知道,彷彿自己才剛從這個世界誕生似的。
少女站起身,才驚覺右手遠比左手來的沉重──那根本不是右手,只是比正常的右手大上好幾倍的機械義肢。
在這之前她有沒有右手,少女不知道,但她了解自己恐怕要當一輩子的左撇子了。
走過報廢的汽車,行經一閃一滅的號誌燈,穿越血染的斑馬線。在這寂靜的城市,有的只剩遠處節奏怪異的腳步聲。
少女漫無目的地溜達,最後停在一家商店的玻璃櫥窗前,注視著櫥窗中的倒影。
櫥窗中的少女將棕色的頭髮紥成雙馬尾,右眼炯炯地觀察著巨大的機械義肢,左眼則戴著眼罩,什麼都看不到。
少女緩慢且顫抖著將完好的左手伸向眼罩,掀開。
起初少女很害怕自己即將面對的景象,但是也沒什麼──一道傷口橫亙在眼窩上,不過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睜開受傷的左眼。少女深吸一口氣,重新戴上眼罩以遮掩醜陋的傷疤。
才剛將視線移開櫥窗,馬路另一頭的一名男子與她「三」目交接,男子蹣跚地朝她走了過來。
與她不同,對方眼神空洞、衣衫不整,右手上的抓傷徹底潰爛,從傷口淌出看似膿的濃稠液體。
少女不曉得他出了什麼事,但直覺告訴她:這個人有危險。
少女想轉身逃跑,但是左右的重量差還是讓她很不習慣,移動速度自然慢了幾拍。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少女試圖用左手撥開男人伸出的手臂,不過男人張開血盆大口咬向少女細嫩的左手,情急之下少女揮出「右手」。
男人順著切線方向被猛力甩出,飛越街道,頭顱砸進對面汽車的擋風玻璃中,防盜器大響。
少女愣在原地,試著用「右手」作出握拳的動作,義肢上的五指往掌中收攏,握成拳狀。
可以操控!少女得到這個結論。
更多的「人」聚集過來,要想離開這裡勢必得打倒他們。
少女將同時撲上來的兩個敵人同時擊飛,伴隨骨頭碎裂的聲音消失在少女眼前。脆弱、不堪一擊。
越來越多敵人湧上前,一個個被粉身碎骨,少女明白這個義肢不再是右手,而是武器──殺人武器,也是她的保命符。很快就血流成河,街道再度回歸寂靜。
一具屍首無聲地從背後靠近鬆懈下來的少女打算偷襲,一條鎖鏈勒住它的脖子,往後被拉離少女身邊,屍首還沒轉身面向突然插手的敵人,電鋸已經劈開它的腦袋。
義肢少女茫然地望向伸出援手的援軍:電鋸少女忙著清掉武器上的血水,鎖鏈少女露出友善的笑容問道:「初次見面,我叫菊地光,旁邊這位是銀鏡雪華,請問妳是……」
……我是誰?少女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
「……伊瀨梨央。」心底深處浮現出這個名字。
少女不確定這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名字,但除了這個名字腦子裡一片空白。
「這裡很危險,要一起行動嗎?」伊瀨點點頭,接受了光的邀約。
失去右手與左眼沒什麼大不了的,伊瀨現在需要的是友情的陪伴,無論這個城市發生了什麼事,伊瀨希望有人能夠與她同甘苦、共患難,哪怕只是聊聊天、說說話,她也不要一個人孤伶伶的戰鬥。光友善的笑容此刻溫暖著她的心。
跟在二人身後,伊瀨問道:「請問這裡是哪裡?發生了什麼事?」其實她還想問「為什麼我會在這裡?」不過她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文星町,」雪華答道:「發生什麼事情我們也不是很了解,大概是某種病毒讓感染者成為噬血的怪獸,凡是看到活人便會撲上前撕咬,奪去他們的性命。」
「那已經……不能算是人了吧?」伊瀨喃喃道,光點頭表示同意。
「另外還有一點很重要,」光補充:「絕對不要被它們傷到,哪怕只是小小的抓傷都會被感染,成為它們的一員。」
伊瀨停下腳步,左手捂著左眼上的眼罩。
沉重的壓力使她喘不過氣,周圍的空氣榨乾了她的體溫,眼罩底下的傷疤彷彿傳來一陣陣的刺痛。
我,該不會已經……
片段的記憶浮現:殺戮、鮮血、哀號、冰冷的視線……
另一道傷口深深刻在她的心底,所帶來的痛楚遠比左眼上的還要劇烈。
※ ※ ※
2014/7/7 10:13 AM
文星町郊區
「所以,」神坂凜風轉向我:「妳聽得懂久須那丫頭在說什麼嗎?」
我搖搖頭:「完全不懂,妳呢?」說著將一根金屬棒插進地面。
「我懂得絕對沒妳多。」凜風苦笑,將鐵絲網繞了金屬棒一圈,接著纏在下一根棒子上。伊瀨梨央站在稍遠處,默默地注意敵人的蹤跡。
昨天普雷樂園遭受襲擊,不但一片狼藉,甚至有同伴受傷,即使亡羊補牢,我們還是必須馬上加強防護措施,以免憾事再次發生。
失去狙擊能力的南風原緒海繼續負起哨兵的任務;風間雅率領眾人設法修復倒塌的圍牆;凜風、梨央和我除了要搜索物資外,還要負責設置久須美由羅精心設計的「警報網」。
簡單來說我們要在距離樂園方圓800公尺處(麥格農有效射程範圍)用固定在金屬棒上的鐵絲網圍成一個大圈(包括昨天敵人用來當掩護的樹林),凡是有人(應該說殭屍)企圖跨越,或者破壞鐵絲網,將會觸動樂園裡的警報器,讓我們即時準備應戰。
令我們不解的是整個系統的運作,警報器如何感應到800公尺外的動靜?於是久須從電磁感應開始講起,接著扯到生物電之類聽都沒聽過的專有名詞。同樣是科學家的孩子,我沒遺傳到父親的科學頭腦。
我只是懶得吐嘈,殭屍應該稱不上「生」物吧?
「警報網」的設置作業花了我們大約兩個小時的時間,途中還得解決昨天大戰的「餘黨」。
結束這折磨人的工作後,三人往市中心的方向走去,希望能找到一些吃的回去。打從一開始梨央一直刻意與我和凜風保持距離,不發一語。
一直以來凜風都擔任物資小隊隊長的職位,而梨央也是物資小隊的固定班底,平常與眾人疏遠的她,就連外出也是這副德行。
「她一直都是這樣嗎?」即使不喜歡在背地裡談論他人,我還是忍不住向凜風低聲問道。
凜風苦笑地點點頭:「梨央的話甚至比緒海少呢,雖然會聽從我的指令,但稍微不注意她又會遠離我們一個人獨自戰鬥。」
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梨央,她確實存在,應該是個有血有肉、會哭會笑的平凡少女,但是那個取代右手的機械義肢,以及左眼上的眼罩,處處顯示她的與眾不同,擁有謎樣過去的她卻失去了記憶。
過去的梨央也是這樣離群索居嗎?她的眼神卻不時透露渴望同伴的孤獨;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麼改變了她?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