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的沛公之女
『圖文無關』
序之序
「啊哈哈哈,見到諸將前來,寡人非常開心!……不過,致詞就免了。今日一等一的大事,還是分封諸王一事,咱們就事不宜遲,趕緊開始。……諸將,向前一列!」
「在!」
因此事:『諸王分封』一事而聚集在此地的將領們,臉上的表情皆洋溢著驕傲、神氣的色彩。聽聞義帝直接切入正題,自然是更加開心。
不過,臉色凝重的面孔有兩張。
在場人數超過萬人以上,這分別是將被『受封』的十三名領將:『十三將』所帶來的士兵。其中有義帝的禁衛隊、也有大排場大陣仗的,將手下所有兵力全都帶過來,這莫過於威嚇其他將領與誇耀自身。當然,各式各樣的將領中,也不乏奇怪的傢伙。像是不帶一兵一卒,單騎前來者、亦或是身後只帶了一名掌旗者之將領。
而眾將所象徵的『軍旗』,也因這多達十三名的將領,再算上義帝,就有十四種樣式,花花綠綠的,一陣微風吹拂過來,就如有著五顏六色的……大海?旗海?是旌旗蔽空才對。
「封!項羽向前!」
「在!」
威風凜凜的聲音主人,向前一步。但是,其場景應該會讓不知道內情的人嚇那麼一跳,因為,應答之音乃是一個看似十多歲的女孩聲音。而且,不單單是『聽起來很像』而已,就連向前跨出去的身形,看起來也很像。
緋紅的朱甲,接縫處發出喀嚓喀嚓的細微聲響。
每走一步,戰鬥靴便將沙土踢飛,留下一個個富有個性的腳印。
與鎧甲相同配色的披風,隨風翻飛。
這在規格上算是輕便鎧的冑甲,穿在這女孩身上,卻是如此的有威嚴。就連初聽聞應答的是女孩稚嫩嗓音,而竊笑不已的雜兵們,也因這股氣勢而被壓倒到動彈不得。
這就是,成大業、立大事的霸者氣魄!
不單是雜兵、就連在場的眾將們也需要畏懼她三分。
畢竟是『那個項羽』,那位年僅十五歲就拜將上將軍、在鉅鹿之役以少量兵力大破秦軍、最終,在咸陽引發大火,燒毀了在咸陽城內的所有事物,也等同於滅了秦國,這等之大人物。
也就是此次分封最大的功臣‧項羽,正一步步的走向義帝所處的分封台。
大家都心知肚明,想將義帝取而代之、呼聲與風聲最高的人,就是項羽,像這樣的『諸王分封』,無疑也是想以這陣仗,挫挫項羽的銳氣。但事實證明,她似乎是不想理會這事,僅僅看這技壓群雄的氣勢便能見分明。這氣勢,就如還未張開翅膀的災禍之鳥『朱雀』,併攏著翅膀、卻張大著鳥喙、吐著熱氣,蓄勢待發之姿!項羽身上,就是發散著這如她的軍旗上所繪之的圖案,這氣勢以焚風的形式烘烤著眾將領……
說到了軍旗……
「羽姊姊,妳忘了帶旗子!」
從隊伍內竄出更加稚嫩,聲音更尖的小孩子聲音。接著,與項羽那腳踏地就彷彿要燒灼沙子般的腳步聲截然不同,那「咕咚咕咚」的奔跑聲,在這只聽得見旗幟飄揚的聲音的安靜的場合裡,格外的響亮。
這腳步聲的主人,還有一柄脫隊的軍旗──也就是腳步聲的主人拎著軍旗咚咚咚的跑到項羽的背後。這一樣是女孩子聲音的,是一名比項羽還要年幼的女孩。
「給。」
額上的長髮用髮針兩三隻以『亂七八糟』來形容,完全不為過的技術給固定起來,就變成了一種像是東一球、西一球的團團頭髮型。順道一提,這髮型是由一個與女孩很親近的少女所幫她打理的,也究竟能知道少女的技術到底有多好了──舉個現成的例子:大概就是『女紅技術等級負五十』‧拿針穿線,自己的手指先成了刺蝟之類的可憐等級。
還有,這女孩穿的並不是軍中的鎧甲,而是平民的布衣,代表她並不是戰鬥要員。……那這樣的孩子,為什麼又會在這軍儀的場所中出現呢?
女孩的水藍色大眼正好與轉頭過來的項羽四目向交。
轉過來的……那是一雙鳳眼。深邃而赤紅的眼眸,就如無法摸透的火焰。宛如一個瞳孔的裡頭還有一個瞳孔那樣。這就是曾讓秦軍們聞風喪膽的『朱目』,直到現在,眼睛內藏的魄力,可能也只有現場幾位身經百戰的將領有能力直視。
不過,在視線相交之際,先嘆氣的竟然是項羽:
「小虞,我不是叫妳在隊伍裡待著別出來嗎?」
「可是,旗子。」
女孩將旗幟推到項羽眼前──因為身高的差距,小女孩旗幟的拿法比起普通的拿法略顯低了些。好似還想嘆第二口氣的項羽,所做出的舉動是……!
她舉起像是要打人的手掌,卻是撫住女孩的臉頰。
「我知道。」
對於項羽和女孩友好的舉動,眾將議論紛紛……
近處:
﹝那個是什麼人?﹞
﹝竟然讓像猛禽的項羽,眼神柔和起來!﹞
遠處:
﹝喔啊!好可愛!真想抱回家養。﹞
﹝可惡!老子還賭她下個瞬間就會被『項公主』嚇得屁滾尿流的!輸光了啦!﹞
﹝願賭服輸、願賭服輸。貪財貪財。﹞
至於將領排的某處:
有著小小的握拳和咬牙切齒:「這算……什麼?……」
當然,站在台前的少女與女孩二人組啥也沒聽到,要不然就不叫竊竊私語了。對著好心領來旗幟的女孩,這先是溫柔後嚴厲的母親態度‧項羽斥責道:
「好了,快回去,這裡不是給小孩子玩耍的地方。」
「小妤可沒打算要玩,小妤要幫羽姊姊掌旗的!因為,只有羽姊姊沒有拿旗,這不是很奇怪嗎?」
被喚做『小虞』的女孩,理直氣壯的說道。而她,雖沒搖晃旗幟,但是微弱的風仍是將她所拿持的‧一隻軍隊的表徵給吹的搖晃起來。上頭所繪製的鳥圖案,也像要噴起火來的搖曳著。
項羽又再度嘆了口氣:
「……殿下,我能否帶著小虞……掌旗手上台分封?」
「掌旗手的話,無妨。」
台上聳立之壯年男子,身穿黃袍。這位就是義帝,聚集了中原之眾將,目前中原名義上的帶領者。
「謝殿下!」
搖曳的朱雀旗,與瞳色相比稍稍黯淡的朱紅頭髮走在前頭,也搖曳著。一人一旗以很快的走上台。
這受封台上,除了義帝的旗幟、被小虞攜上台的朱雀旗,就是被眾劍給圍繞的義帝了──因為這些,皆是象徵諸王地位的『受封劍』。
義帝拔起了其中一把:
「封!項羽,西楚霸王!都城彭城。」
「將受君命。」
項羽在義帝面前單膝著地,接下了象徵『西楚王』的裝飾劍。
「下一個是……劉姉。封,劉姉向前!」
「在!」
接下來出現的,就是這受封隊伍中,全部的『異色組合』。也就是怪人已經全部登場了。
又是女孩子的聲音應答,然後,從隊伍中傳來一陣快步的走路聲。自人群中現身的是,只裝備著藍色手甲,身上還穿著戰鬥衣裝的另一名少女──像是項羽那樣將全身的盔甲穿上台,是有失禮儀的。照理來說,她的穿法在這種場合才是正確的,在這受封的時間,既要不失禮節、也不可以著武器與防具接近目前的天下共主的話,只穿『一部分的盔甲』才是正確解答。
戰袍與手甲是同色系的,不過,走上台的少女搖曳的卻是頭黑髮,這點就與項羽的衣著配色不同──就說了,只有項羽是奇怪的傢伙。無論是髮色還是衣著。
再來,尾隨少女身後的,是另一名少女。看起來是同年齡,穿著的卻是儒生的衣服,意味著走在她身後的少女是……『謀士』。土色系的袍子,過肩的頭髮用繩子與幾顆串在繩上的石珠給綁起來,就算了事。
再加上她,就是今日登場中的怪人前幾名了。
對上台受封的劉姉,與她所帶著的隨從,項羽也只是在台上的一角打量著。受封結束的她卻沒下台,這是不符合禮教的,卻也沒人敢出聲。
倒不如說這些人是等著看好戲。
﹝『項公主』的受封結束、接下來就輪到『魯元公主』,義帝還真是夠壞心的。﹞
﹝討伐暴秦的,怎麼淨是些少女呀?﹞
﹝唉,還不是靠她老爸庇蔭……﹞
台下的閒言閒語當然是沒傳進台上的義帝、還有即將受封的少女的耳裡。因為,他們現在正專心一致的要完成分封的儀式。
「封,劉姉,關中王!定都咸陽。」
「謝殿下,將受君……」
義帝將插在地上之十三把裝飾劍之一自地上拔起,將賦與少女權力。隨侍在少女身後的謀士屏息以待,而和項羽一樣單膝跪地的『劉姉』也將雙手接取這象徵權力之劍,就在此時……
「且慢!」
這簡短的打斷儀式之聲,讓將受劍的劉姉和賜劍的義帝抬起頭來,此刻突然出聲的,正是在台上抱胸不語的項羽。又是老話一句:「這是不符合禮教的。」但是,沒有人願意指正項羽的錯誤,甚至有人低聲說:「來了來了!」這些愛湊熱鬧的傢伙。
「霸公主,妳對寡人的儀式……」
﹝『霸公主』?這是項公主的新稱號嗎?﹞
從此之後,台上的稱呼與台下的竊竊私語將在史書上寫上新的一章。
「對於劉姉分封關中一事,微姬認為不妥。」
「喔?有何不妥?」
義帝對於被打斷之事,貌似無不悅,更讓霸公主‧項羽講了下去。這也是眾將皆知的秘密之一。義帝本來就是與項羽同鄉,素有親切感不說、又是名列第一的分封將領。就連項羽逗留在分封台一事,義帝未多加驅趕,就可見一斑。
但是,當然有人嚥不下這口氣。
那就是輪到自己分封,卻被人說長道短的劉姉:
「項公主,妳!」
豈料……
「現在,我是在向『殿下』報告事宜,還輪不到妳這倚著死去的父親才爬到這等地位之人與我說話。」
說是無視,還不如說是不屑。項羽對於劉姉對她答腔的口吻就是這樣,這使的劉姉的一腔怒血衝向腦門,視野就像被怒火給焚燒般染成一片通紅。
「妳!這傢伙!」
對於劉姉,項羽之話無疑是對於在台上受封的她最大的羞辱!劍已出竅,恕不見血而歸!她一個箭步,奪下義帝手中的受封劍,扭頭就是往項羽一衝!這步伐當然是能簡單的看出此人是受過武家的鍛鍊,但還稍嫌軟弱。是無法運用在實戰之中的!劍影在霎時之間交錯在項羽的面前,卻無法再越雷池一步!
因為對於劉姉直逼、直揮而來的劍,項羽連躲都沒躲,只用了收進劍鞘中的裝飾劍‧也就是她剛剛自義帝手上接下的『受封劍』之劍鞘給檔下,在這力量角力的當下,劉姉的眼眸直直對上了項羽的眼,那是有著一股直率、卻被憤怒沖昏頭的眼神。
也是當代,少數能這樣對上項羽眼神的眼眸。
「下盤太虛、力量也不足,想與我對練,妳在回去練個三年五年再來吧。」
就如項羽所說的,劉姉的下盤只不過是被項羽的一個掃腿,就被掃倒在地上!連手中之劍,都在一聲驚呼後,鬆手掉落在地板上。可憐的受封劍在地上敲出個小凹洞,鏘鏘鏘的滾到受封台上的一旁。
「妳!」
「魯元大人!請住手呀。」
還想撲上去的劉姉,被匆匆趕到的、她手下的謀士給制服住。兩個人扭成一團,說是勸架,也只有被架住的劉姉一股腦的想往前衝。
踢倒劉姉的項羽,對於滿口都是在罵著她的劉姉,只是冷眼看待,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動作,將手上的劍與鞘再度收回腰際。然而罵來罵去的劉姉也幸好有她身後的謀士牢牢架住,才沒再度撲上去。
「好了!在受封台上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魯元,妳也太衝了、霸公主,妳到底想講什麼?」
義帝這時候的調停,就像是拍拍手叫小朋友不要吵架的幼稚園老師般,讓人感受不出有任何調停成功的可能性。劉姉憤憤的用沒被她手下策士抓住的手,拎起一邊衣腳,擦去臉上被項羽打趴在地上後所沾到的髒汙,接著撇頭,不願意再看項羽一眼。項羽則是項義帝行了個禮後,繼續說下去:
「劉姉只是繼承父業,並無實戰資歷。微姬認為不適合受封關中。」
「唔,但寡人曾允諾妳們『先入關中者為關中王』,父業女承、由沛公之女‧魯元擔任關中王……」
「由一新手擔任天下第一大關之駐守,微姬認為會被天下人恥笑。微姬斗膽請求,由微姬擔任此關駐守。」
﹝果然就是這樣。﹞
﹝項羽的野心,總算是冒出頭來了。﹞
項羽的野心,先不論眾將,就連雜魚們也都略知一二。
項公主……此刻該重新稱呼他為霸公主,是在後來史稱『鴻門宴之變』的事件倖存者,之後她的大軍開拔,衝進了早以被沛公給占領的的咸陽城內,大火焚城了三天三夜,不單是阿房宮、就連咸陽城的平民區都是焦土一片。
眾將自然都懷疑這唯一在『鴻門宴』倖存下來之人的的說詞,因為,原是犒賞攻破咸陽城有功的慶功宴,為什麼會變成一片混亂的戰場呢?依項羽的說法是:「已降之秦軍突然的叛變。」,但是,就連沛公都戰死也未免太不自然。
自此之後,就流言不斷。
先別談已成了焦土的咸陽城能有什麼作為,光是這座城曾經是秦國的首都,與其他城池一比,就有著無法比擬的特殊性。早就有傳言說:項羽與對於沛公第一個攻入關中微有不滿之詞,加上了現今沛公已在鴻門宴陣亡,留下來的人又是項羽,自然是流言滿天飛。
所以,現在對於項羽的請託,眾將也只有「果真如此」的恍然大悟感。
至於耳根子軟的義帝……
「霸公主也言之有理,魯元是否有意見?」
「我!……嗚嗚嗚!」
「回殿下的話,我們家的魯元大人對此決議沒有意見。」
被以摔角技牢牢銬住手腳,最後就連不饒人的嘴巴都被封住,劉姉就是身處在這種悲慘處境下。她背後的策士拼命的對著義帝陪笑臉,硬是用關節技逼迫劉姉同意項羽的話,頭被逼到喀喀的點頭──發出這種不自然的聲音還要讓劉姉點頭,著實讓義帝狐疑。
項羽冷冷的看了緊緊抱一起的劉姉主從兩人,催促儀式快點進行般──她沒忘就是她打斷儀式進行的吧?的開口說道:
「劉姉既然也服從的話,就快點進行吧。」
「呵,寡人就是喜歡霸公主妳這樣的急性子個性。追封,西楚霸王,咸陽之主。」
「將受君命。」
可這儀式也補辦的有夠草率,項羽也只是在分封台的邊緣行禮,就算是將當年曾是兵家必爭之地的咸陽給接手,當然,也順勢的將這次分封最大的肥肉‧關中王的頭銜給叼走了。
怒氣沖沖到超想要咬她謀士的手之劉姉,更是不安分的扭動,活像條因什麼事而扭在一塊的兩條大蟲。
「下一個是……那應該封給魯元什麼地方好?」
此刻,陪笑臉的策士突兀的發言──即便這種場合本來是沒她說話的餘地:
「屬下認為,魯元大人想要漢中這個地方。殿下您看嘛,漢中跟關中都同有一個中字,又是隔壁地方,與項公主也有個照應啊。這是既不受天下人恥笑、又能安撫我們家魯元大人的兩全其美辦法。」
可是大而化之的義帝竟然也接受了一個下屬的發言,可見,他也並非有多偏袒霸公主,而是很習慣被人插話而已……多麼沒尊嚴的義帝呀。不過,即使他聽取了策士的斂言,仍是拿不定主意,又轉頭詢問她人意見──這人又是項羽,果然是很偏袒呀:
「霸公主,妳認為呢?」
「無所謂,那塊蠻荒之地就封給她。」
「張良,妳幹什麼自作主張!那傢伙也說了漢中就是塊蠻荒之地了呀!要那種『鳥不拉屎、狗不生蛋』的鳥地方做啥?!」
當然,不管哪裡的狗都不會生蛋。就這樣,劉姉本人的意志就被無視了,義帝再度舉起手來,宣布:
「封,劉姉,漢中王,定都漢中。」
「還不快謝殿下?」
結束了受封的項羽,走到被她的謀士扭在地上的劉姉面前,──這下大家都知道,項羽這鬣狗之所以不下台的原因。
無論是誰受封了咸陽,她都會想盡辦法搧動義帝將地換給她。只不過正巧劉姉就是那第二個『倒楣鬼』,才會遭項羽這樣刁難對待。──她的眼神,原本應該是像存在著虛幻的火焰般燃燒,此刻卻像寒冰般,這樣看著劉姉。看著看著,劉姉又要爆發了!所幸項羽也持續沒多久,就一翻披風,走下了分封台。
這樣子就像是說著:「妳那塊鳥地盤就是老娘分給妳的,要不然妳連片肉屑都撿拾不了。」以高高在上的勝利者姿態威風的離開,後面的小虞雖然一臉擔心的湊近了劉姉的臉,但項羽走遠後也急急忙忙的跑開了。
留下儀式沒執行完,卻也被丟在這裡的劉姉。
義帝也不管這事,拍拍手之後,立刻叫喚下一個受封將領:
「下一個,封,湯辛受封。封殷王、定都朝歌。」
咦?發出怪叫聲卻沒辦法放著項羽走掉的小虞,就這樣一邊扭頭想窺視台上的人,一面拎著軍旗消失在隊伍的人群中。
這是在中原歷四十年,所發生的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