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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沐清泉墨含香 九章
作者:亞蘇│2012-09-01 19:28:25│巴幣:5│人氣:199
接近家門時,已是戌時三刻了。
看著手上的燈籠,荀彧不由得有些愧疚;他從未這麼晚才回來的,妻子怕是焦急擔憂,還在想著如何找人吧?
皇帝知道他宮中留有居所,原本還想要他住下;是他堅決返家,皇帝沒法子,這才放人。
大門洞開,透著光亮;茉白果然在那兒癡癡守候著。
荀彧的步伐加緊了些。「白!」
看見丈夫自暗處走出,聽見那熟悉叫喚後,久候多時的茉白心頭的大石總算放下了。她迎上前去,「彧,你可回來了!」她臉上掛著如釋重負的笑,眼角帶有些許淚痕。
荀彧親暱的摟住茉白。「對不起,讓妳擔憂了……今兒個多了點事。」
茉白搖了搖頭,接過他手上的燈籠,「你一定餓了吧?快來用飯。」
比平常晚了一個時辰到家,飯菜早就涼了;茉白急著想要拿去熱,是他制止了,直說「這樣很好」,坐了下來,接過茉白手上的白飯,很快動起箸來。
茉白語帶試探,「今兒個……宮裡忙嗎?」
「還好,與主公、奉孝商量了一些事兒,關於張繡的。」
茉白「哦」了一聲;有聽沒有懂。「那……路上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啊,就是暗了點。」
兩次試探都無功而返,茉白不知還能再問什麼,只得閉口不語。
荀彧察覺了,忽地淺笑道:「白,想問我為什麼這麼晚回來?」
「唔……欸。」茉白尷尬的點頭。
他在官場上歷練這些年,顯得越發精明幹練,而她許久不碰策論時文,只安居在家中侍奉爹娘、陪伴孩子;兩人雖然每天都要碰面,睡同一張床榻,可,能聊的話題,卻是不知不覺的變少了。
「除了與主公議事外,今兒個陛下還丟了一塊燙手山芋給我。」
荀彧一向從容機敏,難得見他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神情,令她覺得好生稀奇,亦是提起了興致。「陛下交代你什麼事兒?」
「命我成為公主殿下的師傅,陛下的皇姊。」
「公主殿下?」
荀彧指著她笑,「白,妳這表情跟我一聽見這消息時一模一樣。」
茉白訥訥的收回下巴,給他這麼一笑,不免有些困窘。「我、我一直以為陛下只有個哥哥……」
「顯然不止,她們兩人長得頗為相像。」一思及那美麗容顏,荀彧不免又想起了七年前,兩人第一回見面的那一刻。「那位公主殿下啊……挺特別的。」
他擱下了筷子,臉上掛著淺笑,似乎想起些什麼。茉白等著他開口,他回過神來,逕自舉箸用飯,顯然沒明說的打算。
她心底有些失望,不料聽荀彧又道:「不過我與殿下沒說幾句話,殿下就這樣給我氣暈了……」他笑得有些無奈,「後來才知道,殿下的身子生來就不大安泰,給我一刺激,怒急攻心,才會昏了的。」
「哎呀!殿下她怎麼樣了?要是陛下怪罪下來……」茉白頓時慌張起來。
「別擔心,殿下沒事。」荀彧揚起掌來安撫她。「陛下知道後,趕來探望,並且問了我幾句當時情況;我據實以告,陛下也沒說什麼。」
茉白明顯鬆了一口氣。「彧,明兒個要是遇著了殿下,可別忘了向人家道個歉。」
荀彧點頭,「我知道。不過……」還有見面的機會麼?
他偏著頭思索,但也不說,只是笑了笑,低頭吃食。
茉白知道他餓了,也就不再多話,靜靜的陪著他。
「爹,您回來啦?」荀惲自房內走出,見著了他,便笑嘻嘻的湊了過來。
「惲兒。」他回頭,對著兒子笑。
「今兒個怎麼這麼晚?」在爹身旁坐定,他手拿著一張地圖,顯然要跟爹親討論一些事兒,但在看見桌上一堆空盤子後,不禁皺起眉來。他擱下圖,將空盤堆起來,清出些空間。
「有事耽擱了。怎麼啦?」
茉白說了聲「我來」;荀惲向娘親點頭稱謝,攤開了手上的地圖。正巧荀彧也吃飽了,讓妻子把空碗收走,便專注的聆聽兒子發問。
果然又是些兵法謀略。茉白搖頭嘆笑,知道自己聽不懂的,只是默默的收拾碗盤,來到後院準備清洗。
「娘,我來。」荀俁不知道何時自書房裡走了出來,接過木盆。
家裡三個孩子,就俁兒跟她最為親近,懂事貼心的不得了。茉白放心的把家務交給他,提了盞燈籠,一齊來到後院水缸旁。
荀彧雖官拜尚書令,但生活卻是比以前更為儉樸;家裡沒有下人,屋子也比不上以前的荀家大宅。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一家五口和樂的住在一塊兒;想到這兒,茉白便覺得心中無限滿足。屋子大不大,有無下人伺候,一點也不重要。
爹娘年事已高,要他們倆住在此處是也太委屈他們,荀彧便用了幾年下來累積的積蓄,在附近買了間宅子,以便就近探望,也僱了下人照顧兩老日常起居。
見他們生活舒適安穩,荀彧、茉白兩人這才放心。
後院兒沒燈,茉白提著燈籠,荀俁則是拿塊布,讓木盆裡裝滿水,俐落的清洗起來。
與大哥荀惲不同,荀俁雖然也讀聖賢書,但對那些兵法謀略就少了點興趣,反而喜愛研讀史學,以那些品行高潔的先人為效法的對象。
「娘。」荀俁洗到一半,突然抬起頭來。
茉白不明所以,只是對著兒子笑了笑。「怎麼啦?」
望著娘親那帶著歲月痕跡,卻是溫順婉約的臉龐,荀俁淡淡揚唇,輕道:「不,沒什麼。」
隔天一早,荀彧一如往常,直接上朝堂面聖去。
依照那位殿下的剛烈脾氣來看,不央求聖上將他革職,已是天大的寬容;至於這師傅之位,自是不可能再任的吧?至少他是這麼認為。
雖是辜負了陛下對他的期待,不過回頭想,這樣至少了卻了一件責任,未嘗不是好事一樁。
早朝一結束,荀彧與幾名同僚便給曹操找了去。打算進一步籌劃征討張繡的事宜。
曹操手中握有兗、豫二州,再加上有天子為號召,實力大增,只是若想要在北方高枕無憂,言猶尚早;南有張繡、東有呂布,還有一個正與公孫瓚戰得方興未艾的袁紹,都是曹操一統北方時所將遇見的絆腳石。
三者相比,張繡所在的宛城最近,其勢最弱,若能敗之,則次討呂布,與袁紹相拒可也;曹操於是決定於近日內奏請聖上,先破張繡。
荀彧與郭嘉乃曹操麾下兩大謀士也,此等重要場合,又怎會缺席?
不料於議事途中,傳來個令荀彧大感意外的諭令。
「公主殿下有令,請荀令君即刻前往殿下居所,有要事相商。」
怎麼麾下的謀士,竟跟陛下的親皇姊有了牽連?曹操覺得奇怪,荀彧便將皇帝委託一事道出;曹操沉吟了一會兒,這才放行。
荀彧於是再次來到此處,見到了給他氣暈的那姑娘。
昨兒個的她脂粉未施,今天反而是臉上撲了點淡妝;他來到時,她一個人執著兩色棋子,正在下棋,顯然因找不到對手而發愁,百無聊賴。
「微臣參見殿下。」
棠緋戴著冠,冠上的寶玉光彩奪目;她抬起眼來,美貌耀眼,更勝珠玉。「今兒個怎麼沒過來?」
「殿下?」荀彧不由懵了。
「陛下不是指定你為我的師傅?」轉瞬間,她又專注在自己的勝負上;一句話間,黑白雙方已連下兩手;她左手持黑子,右手持白子,能夠同時思索,並且戰得激烈。
常言汝、潁能人異士極多;可他從未見過有人能做到這點。彷彿真看見兩人對弈似的。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荀令君?」
荀彧這才拉回思緒,含糊的應了一聲。「唔,是。」
「那就是了。退朝後怎沒直接過來?」右手「丁」的落下一子,語氣裡帶著責怪
她沒央求著陛下換人?荀彧大感意外。
這公主殿下……究竟葫蘆裡賣什麼藥?
「微臣、微臣以為……」
「別說了,坐下。」她制止了他的解釋,指著棋盤。
「喏,這個你應該會吧?本宮正愁找不到對手。」
荀彧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逼著陪她下棋。
棠緋落子極快,而荀彧則是謹慎思索,常常讓她等;她於是不停的催促,要他快點。
既來之,則安之;罷了,就當作是陪她玩玩。他微微一笑,在棠緋又開口催促他時,只道:「下棋務求心念專一,最忌躁進;此乃練心養性之法也。」而後緩慢的落下一子。
棠緋瞪了他一眼,「看你年紀輕輕的,想法卻跟那些快作古的老儒一樣古板。」
荀彧只是笑了笑,並不答話。
她最討厭他這個樣子;總是鎮定自若,像是不管什麼事都無法讓他動搖。
隔了一會兒。「殿下身子好些了嗎?」
棠緋抿嘴,沒想到他居然有臉問。「托你的福,這一年來頭一回復發。」
「殿下如此,微臣難辭其咎……」荀彧沉下聲調來,狀似自責。
下一手輪到棠緋,卻不見她飛快落子。
手裡握著棋子,她不禁回想起昨日他所說的話來。
九五之尊,非妳莫屬……
笑話!董賊不會愚笨到找一個他控制不了的人當皇帝;若她是男兒,興許早就如哥哥劉辯一樣,給他毒死了。
只是,他卻說中了她心底那份渴望……
老天給了她這樣的才智,卻不給她一個健健康康的男兒身。
呵!她是不該怪他抓住她的痛處打,事實就是如此,她的存在,本就是個諷刺不是?
「殿下?」
她看起來不像在思索,反而像是發呆,腦袋放空了,不知飄到哪兒去。
棠緋回過神來,盤上「丁」了一聲;一步好棋。
她究竟為什麼還要找他過來?難道是不甘心,打算想個別的方法討回顏面?
還是,她仍然為了他昨天說得那些話而耿耿於懷?
不!
只是因為陛下找他來給她當師傅,在她沒將他趕走前,他不能不來。
只是這樣而已。
她倏地抬起眼來。「荀令君。」
「微臣在。」
「你知道你是本宮的第幾個師傅麼?」
荀彧搖了搖頭,「微臣不知。」
打從五歲開始算的話……「正好第五十個。」
他手上的棋子掉在地上,「喀啦」一聲。
棠緋忽地笑了,有種莫名的得意。「本宮趕跑了四十九個師傅。」她再次強調。
「像昨天李大人那樣……」
「他只教了本宮不到十天。」棠緋聳聳肩,似是早已料到此等疑問。「四十九個裡,最長的半年,最短的三天。」
荀彧忽覺頭皮發麻。
難怪陛下私下找他來,而且一臉神秘。
只因為她的紀錄太輝煌,一講出去,只怕滿朝同僚全要對他報以熱烈掌聲……或是同情的眼神。
「本宮難伺候得很,說話尖酸刻薄,脾氣又壞,沒人受得了我。」棠緋自嘲又自貶,漂亮臉蛋上卻不見半點愧疚,反而對此頗引以為傲似的。
荀彧聽了,只是瞇細了眼,若有所思。
驕縱、脾氣壞?不對,那是裝出來的。在腦子裡比照著昨兒個她兩回氣憤神情—一個對李大人,另一個是對他;同是生氣,但結果大不相同。
顯而易見,這位殿下不僅聰慧美貌,演技也是一流的。
「微臣卻以為……殿下沒這麼壞。」荀彧垂下眼簾,假裝看著棋局。
若真如她所說,這兒的宮女不會見她病了每個都如熱鍋上的螞蟻,急急忙忙替她找來御醫,還輪番在床邊伺候著她,深怕她有個三長兩短。
一個主子是否受人愛戴,問問身旁的人最清楚。
棠緋抿緊了嘴,表情像是看見荀彧頭上生出角來。「你講起奉承話來還真奇怪。」
「微臣說的是真心話。」
她冷不防,又出了一題。「那昨兒個那句也是?」
荀彧抬起頭來,有些不明白。「殿下指的是哪句?」
「一心為了漢室。」棠緋不閃不避,直勾勾的望著他。
荀彧淺笑著頷首,「當然,微臣的忠心,天地可表。」
她冷笑。「好個天地可表。曹操大概不敢發這樣的誓?」
他收起笑意,沒表示任何意見。
棠緋揚唇,笑得嬌媚。「荀令君,本宮很想親眼看看,你的忠心究竟是真是假。」
「在本宮沒趕走你之前,沒有人能撤換你的位置,懂嗎?」
他仍是一貫溫淡,拱手覆命。「微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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