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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途無量之四

作者:紫玥☪瓔珞│2012-04-28 16:56:31│巴幣:0│人氣:120
本文章轉載自夜玥論壇
37  

  曹公公身爲皇上的貼身侍從也不好遠離,於是他找了一個小太監前去傳皇上的命令,而自己則順著皇上離開的路追去。  

  不出所料,淩鳳來到的是長甯宮的宮門口,此時已是深夜,冷宮宮門半掩沒有鎖,也沒有太多的燈火,光線很暗根本看不清腳底下的路。  

  曹公公慌忙追上淩鳳,扶著他勸道:“皇上,這夜黑風高,宸妃娘娘怕也是睡了,明日來也不遲啊!”  

  “明日?明日就來不了了!”  

  淩鳳清楚,一到明日又是大小事情不斷,然後又是無止盡的拖延,天知道他要何年何月才能空閑出來看逸遠!  

  曹公公被皇上的怒意波及,一時也不敢多語,就只能跟著皇上身邊苦等。  

  淩鳳聽了曹公公的話,覺得他至少有一點是說對的,如今天色已晚,打攪逸遠休息那就不好了,可他沒有撤退的打算,而是站到了一個長甯宮裏可以避風的角落裏,兩人一主一僕就這麽等著,等到天亮,等到宮中之人醒來……  

  “啪……啪……”  

  當一切歸於靜寂耳邊應該只剩風響,可淩鳳卻聽見了這冷宮裏奇怪的聲響,似乎是東西掉落的聲音毫無規律可循。  

  “曹公公,這是什麽聲音?”淩鳳奇怪地問道。  

  曹公公聽了聽,然後回答:“皇上,怕是離這不遠的惜薪司正在准備明日的薪炭。”  

  “惜薪司?離這裏很近?”淩鳳不悅地皺眉。  

  “是。”  

  “叫他們明日換地方。”  

  “啊?”曹公公一時不明白。  

  淩鳳沒好氣地道:“太吵了,不怕擾到逸遠休息嗎?”  

  原來還是爲了宸妃娘娘……曹公公竊喜,領下命令,他果然沒有猜錯,皇上對娘娘還是一往情深,怨他是一回事,可喜歡還終究是喜歡的,相信不久後,就能恢複以前了吧……  

  “遵旨。”  

  兩人等了一宿,那聲音也就持續了一宿,直到天色微亮才停了下來。  

  天一亮,一夜未眠的淩鳳竟精神十足,他整了整儀表,正想著待會兒見到逸遠後要說些什麽,忽然宮門“吱”的一聲被打開了,一個小太監左看看右看看,然後才偷偷摸摸地進來,他的樣子和行爲頗爲詭異,淩鳳覺得他可能不是什麽好人,於是便向曹公公使了個眼神,讓他趕他出去。  

  曹公公明白地走了出去,到那個小太監的身後重重一拍,“這麽鬼鬼祟祟的,你哪個宮裏的?”  

  “……!”那小太監一慌神,連忙跪了下來,語無倫次道,“公公恕罪,公公恕罪,奴才、奴才再也不敢了!”  

  這小太監以往只負責送冷宮的飯食,當然不認識曹公公,只是看見公公的腰牌,知道對方比自己地位高就是了。  

  看見這小子一下跪就討饒,曹公公也不覺得他是什麽好人,可看見他手裏那個紅色的食盒,心裏又猶豫起來。  

  “這是個什麽東西?”說著他將食盒拿了過去。  

  那小太監連忙道:“公公,你就饒了奴才這回,奴才下回再也不敢給公子送東西了……”  

  曹公公覺得怪異,可不想透露身份於是道:“你先下去,這事我自有定奪。”  

  “多謝公公開恩,多謝公公開恩!”小太監磕了幾個響頭,便慌慌張張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見他口口聲聲替公子送東西,可爲什麽這樣慌亂?曹公公不解地將食盒拿到了淩鳳面前,並且將事情說了一遍淩鳳也是奇怪。  

  兩人將那食盒打開,裏面放著幾個白饅頭,還有一小碟醬菜,淩鳳看著這些就不舒服,如今是秋天,這早晨就啃饅頭實在是苛刻了些,至少也該來碗熱粥什麽的。  

  “逸遠每日就吃這東西?”  

  他不是有用錢收買那些太監嗎?怎麽還是這樣的節儉?是故意還是……  

  思及這裏,門外又是一陣喧嘩,淩鳳更加不悅,正欲出聲質問,卻見那進門的是“惜薪司”的總管太監,他又爲什麽出現在這裏?  

  還未來得及思考,就聽他以尖銳的嗓音道:“宸妃娘娘,昨日的工作怎麽樣了?”  

  他一邊問一邊進屋,身邊還跟隨著一些小太監,因爲淩鳳他們在另一個角落裏,所以沒有人發現他們,而這些太監也似乎已經熟門熟路,小太監們直接進了正房左邊的一座小屋,淩鳳還沒有明白他們進去幹什麽,一會兒卻又見他們抱著劈完的柴薪出來,一時間他猶如五雷轟頂般怔在了原地。  

  看著他們一次次地進去出來搬柴薪,似乎隱約記起了自己給裴逸遠的工作,可是他要的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希望逸遠幹一點點活兒而已,可爲什麽……  

  當那些小太監全數搬完,那幾堆柴薪已經多得令淩鳳無言以對,連一邊的曹公公也是詫異無比。  

  惜薪司的那個總管正打量著那些柴薪,忽然最後從那小屋出來的小太監不知在他耳邊低語了什麽,他點點頭然後提高音量道:“宸妃娘娘,您還有兩捆柴未劈完,所以今天一日的飯食還是照舊減半,希望明日你能繼續努力。”  

  說著他又命人將今天的份還有早膳留在了院子裏,這才帶著人離開院子,而令淩鳳在意的是自始至終,裴逸遠都不曾現身。  

  待人都走後,淩鳳走了出來,看著那堆柴薪他厲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朕什麽時候說了要逸遠幹那麽多的?”  

  “這……奴才也不知……”曹公公也確實被蒙在鼓裏。  

  說著,淩鳳又去打開那個他們送來的食盒,裏面的糕點確實精緻了些,還有碗小粥,可這點分量給逸遠還不如餵只小貓,這時他似乎可以明白,剛才的那個小太監爲何慌張的原因了。  

  “荒謬,仗勢欺人混蛋!”淩鳳大怒,“曹公公,傳朕旨意,將那群奴才收監候審,朕倒是要親自問問,是誰給了他們這樣放肆的權利!”  

  “是!”  

  曹公公領命辦事去,獨留淩鳳一人等待裴逸遠的出現,可是直到辰時過半,也不見其蹤影,淩鳳頓時有些慌了陣腳。正當他不知如何是好,打算進屋尋人之時,忽然正房的門開了。  

  他眼睛一亮,可從屋裏出來的不是他滿心惦記的裴逸遠,而是一個孩子,他從未見過的孩子,而那孩子身上穿著的衣裳他卻很熟悉,那是上等的面料做成的華服,是他送給逸遠的。  

  38  

  小淩起床後,見師父不在身邊就知道他昨晚又熬夜工作了,自己打理好衣裝,梳洗完畢後他便出門要去見師父,可是今日很奇怪,以前不會有人的院子裏竟然站了個人,那個人看見他也以詫異的眼光打量著他,看他的灰色衣裳,可能又是哪裏的太監吧!但他才沒有這個閑工夫陪他對看,師父比較重要。  

  “你是太監嗎?爲什麽來這個地方?”小淩走到淩鳳跟前,提起了那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食盒問。  

  淩鳳沒有回答,卻以更加驚愕的神情看著他。  

  “原來是個啞巴!”小淩不意外,太監各式各樣,少了小雞雞,再少了舌頭也不稀奇。  

  他不慌不忙地提起那個大食盒就要往小屋裏走,見他吃力,淩鳳便好心幫了他一把,小淩似乎也覺得這個太監不壞,於是就讓他拿著食盒,然後兩人一起進了那小屋。  

  一進屋子,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柴薪味,還有昏暗的光線讓人看不清狀況,幸虧小淩已經熟悉了這屋子,他小跑到一邊,然後踩著矮凳打開窗戶讓陽光透進來,之後才回到淩鳳身邊將食盒拿過。  

  淩鳳打量著黑暗的屋子,實在是難以想像逸遠會在這裏,還劈柴劈了一宿,裴逸遠喜歡幹淨,每天都會將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而如今卻要在這樣的屋子裏幹那麽重的活兒,這樣的懲罰眞的是夠了。  

  “小淩……?”一邊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令淩鳳渾身一怔。  

  “師父。”小淩聞聲跑了過去,一頭撲進裴逸遠懷裏。  

  淩鳳也向那裏望去,然而……  

  天啊!他看到了什麽?那個面容憔悴不堪,形如枯槁,臉上充滿倦意的眞的是以前那個被稱爲“最美麗的人”嗎?  

  裴逸遠如今仍然是一身樸素的布衣,可是無論姿色或是神情都不如以前那麽富有神采,不過是短短半年的時間,爲何一個好好的人就被消磨成這樣?  

  淩鳳不禁後退幾步,卻無意間踢到了食盒發出響聲,這響聲驚動了裴逸遠,他順著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注意到他的變化,淩鳳緊閉起眼睛有些不敢面對他,可誰知他預料的一切都沒有發生,而是裴逸遠淡淡地問了一句:“有人在那邊嗎?”  

  “……!”這句話使淩鳳驚愕地再次睜開雙眼,死盯著裴逸遠的眼睛不放。  

  瞎了?他的逸遠瞎了?怎麽會這樣的!?  

  小淩沒有在意淩鳳的變化,無關緊要地回答:“哦,是今早站在院子裏的一個太監我也不認識,可他是個啞巴,師父不用管他,我們吃飯吧!”  

  “小淩,不得無理。”說著,裴逸遠便在小淩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他提起食盒慢步走到了淩鳳面前,然後露出一絲笑意道:“不好意思,小淩沒和其他人相處過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見到一如往常的笑容,淩鳳應該開心才是,可是這次他怎麽也笑不出來。  

  小淩覺得這個太監很奇怪,於是拉拉裴逸遠的衣袖道:“師父、師父,我肚子餓了,吃飯吧!”  

  “好。”  

  裴逸遠老有耐心地攙著小淩一起出去,淩鳳則跟在他們倆身後,看著他們一大一小,心裏竟然泛起了醋意。  

  這個不明來曆的小不點兒竟然這麽光明正大地霸著裴逸遠,算是什麽意思?  

  裴逸遠坐到了院子的小石桌上,小淩則被他抱在腿上,然後拿出那食盒裏的食物,裴逸遠從中只選取了一塊小糕點放入嘴裏細嚼,而剩下的那些都給了小淩。  

  “師父,你不吃其他的嗎?”小淩問。  

  裴逸遠笑著說謊:“師父之前吃過了。”  

  “又是那個小卓子送來的?”小淩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說法,也不曾起疑。  

  “嗯。”摸摸孩子的頭,裴逸遠道,“所以這些是小淩的份,你一定要吃完。”  

  “哦。”小淩乖乖地點頭,卻見那個啞巴太監竟然還站在他們身旁,眞是奇怪了。  

  “你不走嗎?”小淩提問。  

  這問題讓裴逸遠暗暗吃了一驚,擡頭眼光無神地尋找著人影,卻仍是一片茫然。  

  “小淩,那個人還沒有走?”  

  “對,他站在師父的右手邊。”  

  “右手……”裴逸遠聞言,習慣地伸出手去觸摸。  

  而迎接他的是對方一雙溫暖的大掌。  

  淩鳳抓住裴逸遠的手,驚然發現不光是身體,就連那雙手都是布滿了傷痕,大大小小的傷口還有繭子,半年……不過半年就成了這樣!?  

  心痛地低下頭,動了動嘴唇,愧疚與憐惜一下擴散到了心中每一個角落。  

  裴逸遠看不見這些,只是平和地道:“你會寫字嗎?如果會的話,就請在我手裏寫上你是誰,還有你爲什麽在這裏,好不好?”  

  淩鳳抿了抿嘴唇,最終還是在上面寫道:“我是奉皇上的命令來看望娘娘的……”  

  感到他的回答,裴逸遠愣了一下,然後微微笑了起來,“是這樣啊……”然後他對著懷裏的孩子道“小淩,待會兒去屋子裏背背百家姓好不好?師父有事和這個人說。”  

  “好。”小淩最聽裴逸遠的話了,於是吃飽了他就一個人跑回了屋裏。  

  之後裴逸遠沒有像往常一樣忙著工作,而是和淩鳳一起在院子裏漫步,淩鳳小心翼翼地攙著他,裴逸遠倒是爲這個人的謹慎感到好笑。  

  “我已經不是宸妃了,你不用這麽小心。”  

  淩鳳在他手心寫道:“不,皇上心裏娘娘始終都是娘娘。”  

  “我們不說這些了,告訴我,你這次回去打算怎麽稟告皇上?”裴逸遠問。  

  “實話實說。”淩鳳寫道,“可是那個孩子……”  

  “我就是想和你說這個事。”裴逸遠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我的事無論怎麽報都無所謂,可是那個孩子絕對不能有絲毫閃失,因爲他是皇上和甯貴妃的兒子。”  

  什麽!?  

  淩鳳又是一陣愕然,四年前甯貴妃確實懷了他的孩子,可是因爲同時看見她與其他男人私通,所以淩鳳自然不認爲這個孩子是自己的,沒有在意是死是活,之後又沒有人提及,於是他便漸漸淡忘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提起,而再次提起的居然會是裴逸遠。  

  見對方久久沒有反應,裴逸遠笑得有些無奈,“沒有覺得他和皇上很像嗎?罷了,如果眞的不信,那請你也不要向皇上稟告,我不想這個孩子出事。”  

  39  

  裴逸遠的思路很簡單,如果連面前的小太監都不承認小皇子的存在,那麽身爲皇帝的淩鳳就更不可能接受這個孩子,若是那樣,那還不如不認。  

  淩鳳回想著那孩子的容顔,和年幼的自己確實有幾分相似,可是這個孩子卻比他多了幾分開朗與笑顔,是因爲……逸遠嗎?  

  “你是怎麽發現他的?”淩鳳寫道。  

  裴逸遠笑著揮揮手,“不是我發現,是他把我錯認爲是他爹,之前養大他的嬤嬤似乎告訴他宮裏只有他爹一個男人,機緣巧合而已。”  

  長甯宮的院子本身不大,兩人走著走著就到了宮門這邊,裴逸遠算了算路程也覺得差不多便道:“我們到宮門了吧?那麽回去吧……”說著便往回走去。  

  淩鳳沒有放開他的手,想將他攙進屋子,可是誰料裴逸遠卻松開了他的手,轉而向那堆柴薪摸索去,淩鳳正欲詢問,卻見裴逸遠背著他蹲下身子,然後抱起了兩捆柴薪就往那個小屋裏走。  

  “我想說的就這麽多,時間也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就慢慢往前走。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淩鳳一陣心痛,連忙追上去擋住了他的去路,然後替他扔掉了手裏的柴薪,再在他的手心寫道:“皇上沒有叫你幹那麽累的活,你應該好好休息。”  

  裴逸遠微微一愣,旋即便笑道:“公公不要開玩笑了,這聖旨是皇上親擬,怎麽會出錯。”  

  不是的,這個不是他想要的,他希望的是……  

  來不及解釋,就看裴逸遠再次摸索著撿起那些柴薪,然後走進了他的那間小屋。  

  淩鳳懊惱地跟了進去,而聽聞他的腳步聲,裴逸遠感到了奇怪。  

  這個人怎麽跟著他不放呢?  

  走到熟悉的地方停下,裴逸遠再次坐了下來,伸手摸到了一邊的劈柴刀,再拿起身邊的一根柴薪固定,隨後將刀刃先劈入柴薪內,熟練的動作令淩鳳啞然。  

  “不好意思,我沒有很多時間和你聊天。”裴逸遠知道他沒有走,所以略帶歉意地道,“爲了那個孩子能吃飽,我必須努力工作才行。”  

  這字字千金壓在淩鳳心上,逼得他喘不過氣來,就差一點他就要破口而出──他又不是你的兒子,顧及那麽多幹什麽!?  

  淩鳳可以想像,爲了讓孩子吃飽穿暖,裴逸遠花了多少心思和銀兩,甚至不顧自己的身體,將原本就克扣的飯食全數讓給孩子,而自己每日則吃一點點,所以才會消瘦得如此之快,還有那雙漂亮的眼睛……  

  那他呢?逸遠在這麽辛苦的時候,他幹了些什麽?不聞不問不說,還硬是將這個重活壓在了逸遠身上,他究竟算什麽!?  

  想到這裏,淩鳳再也無法忍耐,不顧咬出血的下唇,徑直就衝了出去,他回宮便立刻重新擬了一道聖旨,停止了裴逸遠的工作,還要將小淩先接出來。不論他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若不接出來,逸遠便無法好好休息,他必須先替逸遠的身體著想。  

  可還有一件惱人的事,就是他無法放逸遠出來,因爲罪名上他仍然是那個“殺害皇子的宸妃”,要消去這個罪名將他接出冷宮依舊找不到理由,無奈之下,淩鳳只能暫時擱置一邊,既然出不去,那他進去總可以吧?於是乎,淩鳳決定每日都以“啞巴太監”的身份前去看望。  

  當日午後收到了這聖旨的裴逸遠有些感歎這速度之快,可他沒有多想,只是覺得那個啞巴太監可能是最近皇上面前的紅人,所以幫了大忙。  

  隨後就有人領走了那些柴薪,而迎接小皇子的轎子則說是傍晚前來,這麽突如其來的分離卻有些嚇到了小淩,他緊緊抓住裴逸遠的衣擺不肯鬆手,口中還直道“要和師父一起。”  

  眼看著時間的流逝,裴逸遠抱著孩子輕哄:“小淩乖,你不是一直等著爹來接你嗎?如今盼到了,應該高興才是。”  

  “才不是!”小淩含著淚水,趴在裴逸遠的肩頭道,“小淩不要爹爹,小淩要師父,師父和小淩一起走啊!”  

  “小淩,不要任性,師父說過的,師父會一輩子在這裏,你難道忘記了?”裴逸遠摸摸他的小腦袋。  

  半年相處下來,兩人相依爲命産生的如同父子般的情感不是說謊,可是爲了孩子的將來,裴逸遠不覺得自己有這樣自私的權利讓他陪伴在自己這個廢物身邊。  

  但小淩依舊哭個不停,不願意放手離開,直到接他的宮人來了,裴逸遠雖然看不見卻聽得見那動靜,腳步聲何止數人。  

  其中一個太監跑來喊道:“恭迎皇子殿下上轎。”  

  之後,裴逸遠就感到有人靠近自己,他們想將小淩從自己身上抱下來,可是小淩的手牢牢不放,弄得幾個小宮女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還是由幾個太監連扛帶拉好不容易才將孩子從裴逸遠手裏接了過去。  

  手中一下失去了孩子的體溫和重量,裴逸遠心中掠過一絲不舍,下意識地便要伸手去找孩子的所在,可聽見小淩竭力的哭聲後,他停下了,思考了很多,衡量了很多,最終那雙手還是緩緩落下。  

  淩鳳那麽喜歡小孩,那他一定不會虧待小淩,與在自己身邊相比,小淩會得到更多,還是這樣就好,孩子還小,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忘記師父的存在,將心思轉移到其他地方的,所以……沒事的。  

  “師父!師父!師父!”小淩在太監的肩上哭喊著伸出手,那聲音字字如刺深戳入在場衆人的心坎兒裏,“我要師父,我要師父啊!師父,我不走呀!不要走呀!”  

  眼淚模糊了雙眼,小淩無力卻拼命地想要靠近裴逸遠,可是只能感到對方離自己越來越遠。  

  不是沒有聽見那極力的呼喊,不是沒有感覺那奮力的抵抗,但裴逸遠沒有能力把他留下。  

  他低垂著首告訴自己不能哭,甚至還硬逼出了一絲溫柔的笑意,再次擡起頭,那臉上已是祥和平靜,就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的溫柔表情,對著自己看不見的方向,裴逸遠伸出了手輕輕搖擺,示意著告別。  

  再見,我唯一的孩子……  

  

40  

  一路上小淩哭個不停,不論誰哄都沒用,宮人們好不容易將他帶到了皇上那裏,可這個孩子還是哭著嚷著要回去,這著實令人爲難。就在衆人都束手無策之際,淩鳳換上一身龍袍走了過來,他看著站在中央的小孩,便遣下了所有人,要單獨和這個孩子相處。  

  感受到周圍的人散去小淩抹了抹淚水再看,看見了之前遇到的“啞巴太監”不禁大喜,他連忙跑上前拉住淩鳳的衣擺,央求地道:“啞巴哥哥,你放我回去吧!之前的無禮,我向你道歉,我只要和師父在一起,我不要認爹了,你去和我爹說……”  

  他話還沒有完,就聽淩鳳嚴肅地道:“朕不是啞巴,朕是你父皇。”  

  被他的聲音震撼道,小淩愣在了原地重複道:“父……皇?”  

  “父皇就是‘爹’的意思。”淩鳳也懶得和小孩子多說,這些以後他都會學到,“今後你不再是一個一般的孩子,你是我玄朝的第一皇子,你需要學習很多東西,所以不能再回你師父那裏。”  

  “皇子?”小淩還是懵懵懂懂,但他似乎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再也回不去以前的日子了。  

  “那師父呢?爲什麽不讓師父一起出來?師父教我很多東西,還給我好吃的好穿的……”帶著一絲希望,小淩問道。  

  “你師父做錯了事,所以……不能出來。”淩鳳沒有多和他說明的打算,草草敷衍了幾句便命人將小淩帶了下去。  

  雖說是自己的孩子,可淩鳳對他完全是個陌生的概念,再加上對於之前甯貴妃的事還心存芥蒂,更談不上“喜歡”一說,而且“皇子”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只是一個解決“子嗣問題”的方法,好讓那些老臣閉嘴的藉口而已,如今這個問題已經解決,那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然後到了晚上,淩鳳沒有遲疑,在曹公公的掩護下再次進了冷宮,爲了防止裴逸遠發現問題,他還穿上了太監專門的服飾掩人耳目。  

  少了小淩,冷宮恢複了難以言喻的冷清,停止了工作的裴逸遠無所事事,一時間竟也無法習慣這樣的生活,他一個人坐在正房門口的階梯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淩鳳近來看見的便是這令人擔憂的一幕,如今秋意正濃,夜晚寒風徐徐格外陰冷,而裴逸遠卻是身著普通的單衣坐在院子裏,神情也是一臉茫然,這樣下去不要說眼睛,這身子都要被弄壞了。  

  慌忙跑過去,他執起了裴逸遠的手寫上:“娘娘那麽晚了怎麽還不休息?”  

  “……!”裴逸遠頓時吃驚地擡頭,雖然看不見,可他清楚地知道那個啞巴太監又來了。  

  “那麽晚了,你又怎麽會在這裏?”裴逸遠反問。  

  “皇上派我在這附近當差,現在沒事便來看望娘娘。”淩鳳早就已經掰好了理由。  

  “……謝謝你。”裴逸遠由衷地道,“對了,小淩怎麽樣了?”  

  “他很好,您不用擔心。”淩鳳書寫道。  

  裴逸遠聽到這個消息,不免欣慰地自語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咳咳!”  

  聽見他咳了兩聲,淩鳳立刻變得心驚膽戰,連忙扶他進屋,裴逸遠在他的半推半就之下進了正屋可是進了屋以後淩鳳才發現,這屋子裏的寒氣直逼屋外,仔細察看才發現是糊門窗的紙因爲破爛而開了洞,也難怪會這樣。  

  這該死的冷宮!  

  淩鳳抱怨的同時也開始尋找一些東西,想要擋住這風。  

  裴逸遠在一邊聽見這細小的聲音也覺得奇怪就問:“你在幹什麽?”  

  淩鳳走過去回答:“這門窗透風,我想找東西糊起來。”  

  “不勞公公費心,我已經習慣了,公公還是先回去吧,讓人看見你在這裏不太好。”  

  說著,裴逸遠摸索著想上床休息,卻在走到一半時被橫擱在地上的一個小瓦罐給拌了一跤,淩鳳沒有及時接住,就看他這麽直接摔倒在地,沾了滿臉塵土。  

  淩鳳見狀急忙想上去攙扶,可裴逸遠卻比意料地還要快爬了起來,他拍拍身上的灰塵,聲音有些顫抖道:“我去……洗一下。”  

  說完,裴逸遠又快步走了出去,淩鳳緊隨其後,但沒走多遠淩鳳又看著他被那岔出的樹枝給刮到了臉,也不知怎麽的,之後他便不再移動,而是站在了那樹前。  

  淩鳳覺得他可能是被刮傷了,連忙替他打來了水,然後拿來布巾沾濕想替他擦洗傷口,可是當他站到他面前,才發現裴逸遠沒有受傷或是流血,而是比那更加嚴重。  

  裴逸遠緊緊咬住下唇,雙手握拳渾身顫抖著,沒有焦距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地面,極盡全力地在隱忍著什麽!  

  淩鳳伸手去觸碰他,卻感到了他身體一僵。  

  “公公……請你……先離開,好不好?”裴逸遠斷斷續續道。  

  爲什麽要他離開?他又要幹什麽?淩鳳擔憂,卻又怕他起疑,所以他就利用了裴逸遠看不見這一點,走到了門口,然後將大門打開再關上,製造出他已經離開的假像讓裴逸遠好放鬆警惕。  

  裴逸遠一切靠著聲音辨別,也果然相信了他,一聽見門關上的聲響,他幾乎是同時失去了站立的力氣,膝蓋一彎,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淩鳳情急卻不能上前幫忙,只得在一邊幹著急。  

  逸遠是怎麽了?之前看他工作累成那樣子也沒有如今這般頹廢過,究竟……  

  還沒來得及深思,淩鳳又聽見了隱約的抽氣聲,朝裴逸遠的方向看去,那個曾經淡定從容的身影已經不複存在,他雙手緊緊扣入土中,跪在地上身體不動抽動。  

  看不見眼淚,可是淩鳳知道──逸遠在哭。  

  逸遠是個溫柔體貼的人,不管他身上發生了再大的事,他最先想到的永遠不是自己,而是不讓其他人操心,所以即便是哭也不出任何聲音。  

  看著那不停抽動的身子,卻不聞哭聲,淩鳳的心宛如被撕裂一般的疼痛難抑,正欲跑上前安撫,卻見他忽然一陣抽搐,隨後便緩緩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逸遠!”淩鳳再也忍不住,大喊著上前抱起他。  

  可此時,裴逸遠已經失去了知覺,什麽也聽不見了。  

  迷迷糊糊中,裴逸遠感到有人溫柔地抱著自己搖晃,身體變成了以前兒時的模樣,安心地躺在那個人的懷抱裏安眠。  

  “女子太美是禍水,男子太美是悲劇,希望你不要重蹈複轍。”  

  “逸遠、逸遠,安逸、長遠……起這個名字是爹希望你日後能平安地活下去。”  

  這個聲音熟悉又陌生,記不起來在哪裏聽過,可是這話語中充滿了柔情,讓人想一直這麽聽下去,如果這是夢,那麽他希望一輩子不要醒來。
41  

  以往平靜的皇帝的寢宮裏,今日是特別忙碌,宮人們不停進出,來往於宮中各處,這一打聽才知道發生了大事,比之前突然冒出個“皇長子”的事情還要驚人──那個已經被打入冷宮的宸妃娘娘被皇上親自抱回了寢宮!  

  一個男妃,還是一個被廢了半年的男妃,皇上竟然對他依舊沒有忘情,還這般體貼愛護,要知道這龍床可是只有皇帝才有資格躺上,而如今這麽一來,那麽是不是說明……  

  這事很快便傳得沸沸揚揚,不久,後宮的所有妃嬪幾乎都知道了這事,賢妃、淑妃也不例外。  

  賢妃得知消息很是平靜,緩緩飲下一口茶,她的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淑妃啊淑妃,人算不如天算,這下你該怎麽辦呢?  

  “你說什麽!?”  

  淑妃聞言,反應與賢妃大相徑庭,她激動地拍案而起,打翻了桌上的水杯,也嚇壞了前來稟報的小太監。  

  “回、回娘娘……皇、皇上把、把宸妃娘娘給接回去了……”  

  “什麽叫‘接回去’?”淑妃危險地眯起眼睛問道。  

  “就、就是……接回皇上的寢宮了……”  

  “這怎麽可能!?”淑妃恨地咬牙切齒,“皇上就這麽把他的罪名給消了?”  

  “這……奴才不知……”  

  “滾!立刻給本宮滾得遠遠的!”  

  眼看淑妃臉色煞白,那小太監也是識時務者,立刻退了下去。  

  而淑妃則喘著氣坐在了椅子上,她實在是想不到這次皇上居然這般癡迷,爲了這個男妃甚至不顧自己“明君”的銜號,毅然將帶罪的男妃給放了出來,還帶回了寢宮。  

  淩鳳是皇上──這是他最值得驕傲的事情,也同時是他最大的弱點,淑妃從入宮之初就明白。  

  因爲他是皇上,所以對于“美人”向來是唾手可得,如此輕而易舉地得到,哪有什麽“眞情眞愛”可言!?  

  因爲他是皇上,所以驕傲任性,不會去學著體諒和理解,一向以自我爲中心,別人的不幸他不會明白,而他自己的不幸,則會被他強行加注到身邊每個人身上,離得越近,就承受得越多,裴逸遠便是最好的例子。  

  可是到如今,她萬萬沒有想到,過了大半年,皇上竟還記得這個被自己廢黜的男妃,她曾一度以爲,裴逸遠會是另一個“甯貴妃”,進入冷宮而後直至死亡!  

  看來,這個裴逸遠果然是個緊手的敵人,但偏偏這些日子,她爹又不在府上,也不能替她拿主意,所以也只能按兵不動了。  

  不過她不會認輸,她要的東西就決不會讓給別人,就如她的親娘一般,鏟除出現在眼前的一切障礙,最後即使沒有得到“丞相夫人”的寶座,卻永遠贏得了她爹的一顆眞心。  

  ……  

  時近冬初,這些日子以來的揚州卻是陰雨連綿。  

  趙丞相坐著轎子,聆聽著轎外的雨滴聲,這樣的情景再熟悉不過,二十多年前,他便是在這樣的天氣裏邂逅了自己此生最愛的女子──沈思蓉,也就是愛女的親生母親。  

  這個女子的美好令人難以形容,美貌也是舉世無雙,那個時候的趙丞相雖然已經成親生子,但還是忍不住被她吸引,甚至與她許下了“廝守終生”的承諾,可惜紅顔薄命,生下女兒之後不久,這個美麗的女子就香消玉殞。  

  爲了紀念她,趙丞相給女兒起了一樣的名字,希望她能和她娘親一樣,可有些遺憾的是女兒雖然嬌豔動人,卻還是與趙丞相相似之處較多,而倒是那個女兒口中那個令人厭惡的男妃,簡直與趙丞相心目中“沈思蓉”一模一樣,這太令人奇怪了。  

  這是巧合?還是另有原因?爲了查明這事,趙丞相不顧他人反對,還是堅持親自來到了裴逸遠的家鄉一探究竟。  

  轎子忽然停住,侍從打著傘掀開了轎簾道:“老爺,我們到揚州裴府了。”  

  “嗯。”  

  趙丞相緩步下轎,侍從在一邊爲其打傘,他們走到門前帶動門閂敲了敲門,沒多久,一個管家似的老人便前來響應。  

  “請問,您是……?”  

  “你好,我們從京城而來,這是我家相爺,你家主人在嗎?”那侍從回問道。  

  老管家一聽京城和相爺,立刻便想到了他們家的二公子,於是他急急忙忙地放他們進來,然後就去找了裴老爺和夫人。  

  一聽是裴逸遠的消息,裴老爺夫婦兩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來到大廳見客,可當夫婦倆站在趙丞相面前,趙丞相卻驚奇地發現這對夫婦均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這就更奇怪了,難道一切都只是巧合嗎!?  

  ……  

  皇宮裏,小淩也聽到了大家都在說皇上接回宸妃娘娘一事,起初他還不知道宸妃娘娘是誰,後來是服侍他的小太監告訴他,宸妃娘娘就是他的師父。  

  一聽到這個消息,小家夥別提有多高興了,連忙蹦蹦跳跳地去找師父,他要告訴師父,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爹和這裏的人,還是師父對他最好,溫柔耐心又體貼,他要和師父一起。  

  可剛跑到寢宮門口,裏面傳來淩鳳的吼聲卻讓他停住了腳步……  

  “你說什麽?再給朕說一遍!”  

  禦醫站在那邊有些無措地低頭哈腰道:“回皇上,娘、娘娘這眼睛……微臣實在是沒有辦法……”  

  “這都看不好,朕算是白養你們了!”淩鳳就沒差下令把他們全體給砍了。  

  “皇上,微臣盡力了。”那禦醫年紀一大把,也不得不道,“娘娘這眼睛的問題是因爲之前頭部受到重創所致,殘留下來的淤血在頭部施壓便使眼睛出了問題,之後娘娘沒有好好休養,反而更加操勞,營養也沒有跟上,拖到現在就……就……”  

  “混賬!”淩鳳咬牙。  

  “皇上恕罪!”  

  禦醫連忙跪下,他卻不知,淩鳳不是在罵他,而是在咒罵那個身爲罪魁禍首的自己。  

  小淩在門口聽見這話,心裏頓時一陣寒意掠過。  

  爲什麽師父會過渡操勞?  

  爲什麽師父會沒有營養?  

  那段時間他們一直在一起,他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因爲師父總是細心地教導著他,但他卻沒有絲毫察覺──其實師父已經很累了。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小淩喃喃自語。  

  他再也沒有進去的勇氣,而是帶著落魄的神情轉身,獨自一人慢慢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讓他離開師父,讓他認回爹爹,這些都不是上天給他的禮物,而是給予他的懲罰,因爲他,師父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了。  

  42  

  淩鳳沒有注意到小淩,而是一心放在了裴逸遠身上,禦醫的診斷無疑是將那雙眼睛複明的希望壓到了最低,可淩鳳不願相信,也不想放棄。  

  輕執起裴逸遠的手放在嘴邊親吻,淩鳳帶著顫音低喃道:“逸遠,以前……是朕不好,朕知道錯了……也不管那個孩子是不是你弄掉的,朕也不追究了……”  

  “只要你醒過來,好好看著朕……朕什麽都答應你!”  

  也不知是不是感到了他的誠心,就在這時,裴逸遠的手指動了動,連眼睛也有了動靜,淩鳳見狀大喜,於是更加靠近,沒過多久,裴逸遠果然醒了。  

  不待淩鳳出聲,就聽裴逸遠下意識地自言自語起來:“好暗……什麽時辰了?”  

  “……!”  

  話音才剛落,裴逸遠自己也是一怔,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看我,都睡迷糊了……”說著,他就要起身,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別人手裏。  

  這個觸感他有記憶,於是便問:“你還沒有走嗎?還是……已經又過一天了?”  

  淩鳳看著他掩起那令人心疼的表情,還故意露出笑臉,一時間喉嚨哽塞,眼眶也是刺痛不已。  

  對方沒有答話,裴逸遠也不勉強,可靜下來一想,他現在是睡在床上,那就是說這個太監見到了自己昏倒在地的醜態,裴逸遠心中頓時一股羞愧難當,或許他眞的需要一個發泄的管道,或許他眞的沒有想像中的堅強。  

  “公公,你若無事,聽我說說話好嗎?”  

  淩鳳從來沒有見過裴逸遠如此示弱,當即便在他的手心裏寫下“好”字。  

  裴逸遠一笑,苦澀且帶著無奈,看得淩鳳又是一陣心悸。  

  “我很喜歡皇上,不,應該說我喜歡淩鳳。”裴逸遠想著以前一起聊天下棋的日子,不由笑了起來,“可喜歡歸喜歡,最終我還是選擇了放棄……你知道爲什麽嗎?”  

  淩鳳搖頭,也同時寫下了答案──他不知道。  

  “因爲他是皇上,他不可能是我一個人的……”  

  “你希望他只屬於你?”淩鳳寫出疑問。  

  他有些詫異、有些愕然,身爲皇帝,只有說嬪妃是屬於他的,卻從來不曾有人告訴他,他也是該獨屬於一人的。  

  “我想啊,一直都想……”說到這裏,裴逸遠的神色黯淡下來,“可是不行,他需要子嗣來繼承他的位置,需要妃嬪來做籠絡朝臣,這些都是身爲皇上不可缺少的,所以我從來沒有向他提過任何獨占的要求。”  

  對,所以每次當淩鳳告訴裴逸遠,自己這晚要去哪個嬪妃那裏過夜時,裴逸遠都不曾阻止,甚至連句抱怨都沒有。  

  淩鳳曾覺得,這些都是正常反應,畢竟皇帝臨幸自己的妃子又有何過錯,可是如今再想起來,卻已然發現,他眞是錯得離譜!  

  看不見他的愧疚,裴逸遠繼續悠悠道:“我也是男人啊……要我這麽看著自己喜歡的人一天到晚寵幸其他的女人,這要我如何不難過?”  

  “原先我一直壓抑著這樣的情感,可是到了後來我聽說妃子們一個個有了孩子,我實在是受不住了。”裴逸遠歎了口氣,“我嫉妒她們擁有著與淩鳳的羈絆,我憎恨那個來向我炫耀的皇上,因爲我……不過是個凡人。”  

  看他略顯疲倦地閉上眼再睜開,淩鳳深切地感受到了他的無助,原來不知不覺,他已經將他傷害得這麽深刻了。  

  “再後來又發生了更多的事……”他所指的淩鳳明白,是指那一晚的事。  

  “我眞的不明白,他爲什麽要這樣做,又或者他對我的不過是自私的征服欲,從來不曾有感情。”  

  不是的,他是喜歡他的,所以才……  

  “罷了罷了,現在說什麽也無濟於事了。”  

  裴逸遠躺在床上,眼神只探著上方,倦容覆面,他是眞的很累了。  

  淩鳳聞言後愣了許久,才提起他的手,在上面寫道:“那麽淑妃娘娘的胎眞的是你踢掉的?可既然那麽討厭皇上的孩子,爲什麽還要在冷宮替他養著小皇子呢?”  

  聽到這樣的問題,裴逸遠的嘴角帶上一抹諷刺的笑容:“是不是我踢掉的,很重要嗎?”  

  “對!”這個是淩鳳心中的死結。  

  裴逸遠感到對方眞的很想知道,而且又是個不會言語的啞巴,便認爲不會出事,於是回道:“……不是我踢掉的。”  

  這件事裴逸遠原本打算一輩子隱瞞,可是他卻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如今小淩走了,眼睛看不見了,他再也擋不住這重重刺激了。  

  淩鳳聞言,心中欣喜不已,可還是隱忍下問道:“那爲什麽……”  

  “爲什麽要騙皇上?”裴逸遠像知道他的問題似的接著道,而後哼笑一聲自答,“因爲我不想再和皇上耗下去了,這樣自欺欺人的生活讓我覺得毫無尊嚴,況且……”  

  況且……?  

  “況且淩鳳那麽喜歡孩子,若是知道了眞相,他會很難過的。”  

  或許這才是眞正的理由吧?裴逸遠自己也弄不清了。  

  “至於小淩……那也只是個意外。”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  

  “原先我只是覺得這孩子身爲皇子在冷宮過著下人還不如的生活實在是可憐,所以便開始養他,可是到後來,我發現這孩子是眞的討人喜歡,我喜歡他,喜歡和他一起生活。”  

  提起孩子,裴逸遠的臉上多了幾分色彩。  

  “淩鳳那麽喜歡孩子,這個他一定會喜歡的……”  

  眼前一片黑暗,可是裴逸遠似乎能看見那父子倆的笑臉,他們會一起歡笑,一起面對以後的人生,因爲他們是一家人啊!  

  “那你呢?”  

  他該怎麽辦?皇上得到了皇子、嬪妃,那他又打算如何面對以後的人生?  

  “我?一個瞎子而已……還談什麽以後不以後的……”裴逸遠自嘲道。  

  若是說剛瞎的那會兒,他能支撐著自己不倒下,那是因爲有小淩,小淩還小,需要他的照顧和保護,還有淩鳳給了他工作,雖然勞累不堪,但是每日都沒有給他太多考慮的時間。  

  但現在小淩走了,工作也不用了,一整天的時間讓他在冷宮裏無所事事,裴逸遠才感到了自己的無能。  

  他以前最喜歡記賬和看書,可是現在只能撥動著算盤,然後撫摸著那些書籍發呆,沒有人同他說話,沒有人提醒他時辰,而他自己什麽都看不見,什麽也幹不了,甚至連走路都有可能摔倒,這讓裴逸遠第一次那麽清楚地感受到這個事實──他瞎了,成爲了一個不被人需要,不被人重視的眞正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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