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無邊無際的墳場。
與其說是遍佈全世界的一場戰爭，不如說是針對異族所進行的大屠殺。
在沒有雲朵、晴朗地有些不尋常的天空之下，森林之間不斷爆出大規模的衝突。火焰、冰、土石，混雜著肉塊和鮮血拋散在天空。血經過火焰魔法的高溫，蒸發水氣，變成鐵鏽瀰漫在空中，成為鐵褐色的霧氣。
在高崖上，數人朝下張望。
其中一名披著紅色披風、穿著黑色戰甲，戴著骨白色面具的人發出咯咯咯的笑聲，頭上有著似鬥牛角的角隨之抖動。
「我就說吧。」他發出低沉的聲音。「就算是比夏茲族，也敵不過我創造出的『恐怖的泰勒托斯』，這場戰爭我們贏定了。」
「是啊。如果不是伐賈斯你的創造物，可能會有更多死傷吧。」一名披著藍色長斗篷、穿著天空藍色戰甲、藍色瞳孔的藍髮短髮少年平淡的回應。
「不過，倒是愛德琳妳……」伐賈斯轉過頭，看著批散著金色頭髮、穿著綠色法袍的女性。「聽說妳在研發用治癒的力量抵抗我『疫氣的泰勒托斯』啊？妳這樣起內鬨是有何居心？」
「真是惡人先告狀啊，伐賈斯。」愛德琳皺著眉頭說著。「是你讓泰勒托斯進入我的領地內，讓我領地裡的人類病死……你又有什麼目的？」
「啊啊，那只是一個意外罷了。」伐賈斯滿不在乎地說著。「何況人類本來就是一不小心就會死掉的種族，死幾個又……」
「伐賈斯，放尊重一點。」一名穿著深藍色布甲，手拿魯特琴的草綠色長髮男子，瞪著伐賈斯說著。「我們也是靠著人類的信仰才在這個人界得到力量，我們應該彼此相處的更加融洽才對。」
「我同意菲爾利亞斯的話。」另一名穿著暗紅色巫師袍，手拿桃木法仗的粉色捲髮女性喃喃說著。「人類和我們也算是共生共存的，所以應該……」
「是這樣嗎？對我來說，所有生命都是寶貴的，萊比歐斯。」斐爾利亞斯嘲諷的說著。「妳創造那斯普族代替人類獻祭的行為，同樣讓我感到噁心。」
「我……」
「停止吧，我們不是來吵架的。」藍髮少年微笑，看著森林中的戰爭。「埃斐勒要我們在這裡的戰鬥結束後，直接去掃蕩附近的巨神族。既然這裡的戰況已經不用操心，那我們就回去整備吧。」
藍髮少年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
「斯佩樂諾，那你呢？」斐爾利亞斯叫住了他。「見識過這麼多死亡，身為主神埃斐勒的右手，感覺如何啊？」
「……」被喚做斯佩樂諾的少年停下腳步，沉默不語。
愛德琳慌張的看著斐爾利亞斯，拉了拉斐爾利亞斯的衣角。
「怎樣？」
「活力之神，你今天的表現太過失常了……雖然我剛剛不贊同伐賈斯，但你不應該像這樣亂找別人麻煩才對。」愛德琳喃喃說著。「你認為……斯佩樂諾看過的死亡會比我們少嗎？」
斐爾利亞斯愣了一下，這才驚覺自己已經憤怒到表情扭曲。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平息情緒。
「對不起。」斐爾利亞斯說著。
他的道歉，讓他們一陣沉默。
「不要緊。」斯佩樂諾笑一笑。「戰爭會讓人失常，同時也會改變內心，這是難免的。」
「恕我直言，斯佩樂諾。」伐賈斯冷冷地說著。「你的內心有被改變什麼過嗎？」
「……」
斯佩樂諾黯然一笑，不知怎麼地，斯佩樂諾的笑容讓在場的他們不約而同聯想到掉落在地上、應聲碎裂的玻璃。
「不知道呢。」斯佩樂諾喃喃說道。「我不知道呢。」
＊
「……」
在森林之中，數百名士兵在這裡紮營。火光在帳篷外抖動著，斯佩樂諾站在營地中間的監視塔上站哨。
斯佩樂諾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嘆了口氣，繼續警戒四周。
「唷，辛苦了。」
愛德琳從底下攀著梯子爬了上來。
「唉呀，要隱藏魔力真是辛苦。」愛德琳爬了上來，在不到四坪的監視台內，搥著腰說著。
「沒辦法，不能被敵人察覺嘛。」斯佩樂諾笑著說。「倒是妳，換哨時間還沒到吧？」
「嗯……睡不著啊。」愛德琳喃喃說著。
「妳這樣說我很尷尬的。」
「怎麼？怕黎浬歐菲吃醋嗎？」愛德琳竊笑。「又沒關係，她吃醋的樣子也很有趣啊。啊啊……真好呢，黎浬歐菲一定在等妳吧？不知道米爾和大家有沒有在等我呢。」
「並不是怕吃醋什麼的。」斯佩樂諾微笑說著。「只是，考量到妳提早過來，身體會疲勞罷了。」
「不要緊啦……不過，為什麼身為指揮官之一的你想要自己站哨呢？」
「因為真正精疲力盡，見證並賦予敵人死亡的人，是這些士兵啊。」斯佩樂諾說道。「沒有比與死亡為舞更累人的事了。」
「啊……說的也是呢。」愛德琳幽幽的說著。
兩人沉默的彼此互看，互給對方一個微笑，接著靜靜的吹著晚風。
突然，斯佩樂諾微微皺眉，看著他右手邊的方向。
「怎麼了嗎？」
「好像有什麼東西。」
「咦？我什麼也……」
「不好意思，這裡就先請妳站哨吧。」斯佩樂諾說著。「我去查看一下。」
斯佩樂諾躍下了十尺高的監視塔，落下時靈敏的一點聲響也沒有，往剛剛注意到的方向奔去。
在森林之中，離軍營大概數百公尺的地方，一名黑色皮膚、綁著銀色馬尾，身上佈滿圖騰的女性，摀著流血的腹部，滿頭大汗，神情痛苦的呻吟。
「嗚……嗚！」
「不要亂動！」一名穿著鎧甲的褐短髮男性拿著藥膏，輕輕塗抹在女性的腹部上。「這是治癒之神愛德琳的藥膏，一定會有用的……」
「這可不一定。」女子面無表情的說著。「說不定這藥對比夏茲族完全沒用。」
「別說這種喪氣話，她可是治癒之神，一定有用的！」
「如果她是象徵治癒的女神，那為什麼她會出現在戰場上擔任指揮官？」女子冷冷回道。
人類男性沒有回應，繼續將藥膏抹到她的傷口上，並拿出繃帶進行包紮。
「……為什麼要為我做這種事？」女子問。
「不知道。」男子誠實的回答。「可能是因為我從沒想過，相識的我們會在戰場上相遇。」
「真是無聊的理由，別打這種不乾不脆的戰爭。」女子冰冷的說著。「我是比夏茲族，我們的觀念裡可沒有你們所謂的『感恩』或『情誼』，就算你對我做這種事，我們還是敵人。」
「是這樣啊……不過，至少今晚就讓我們身體健康的度過吧。」男子喃喃說著。
這時，不遠處的樹林間傳來了些許腳步聲。
「有人來了！快躲起來！」男子壓低聲音說著。
在草叢中，有著非常細微的藍色光芒一閃即逝。
「來不及了。」女子淡淡的說著，舉起紫色的雙刀，咬牙，忍著傷口的疼痛，搖搖晃晃地站起。「對方可是『電殛』啊。」
突然之間，他們兩人周遭出現了無數顆宛如彈珠般的閃電球，在空中互相連結，變成一張用電織成的網，將兩人牢牢困住。
在陰暗的草叢中，斯佩樂諾不急不徐的走了出來，露出一抹極淡的微笑。在月光和雷光的襯托下，他的藍色戰甲散發著淡藍色的光輝。
「這張網能擋下比夏茲族的黑魔法，所以不用企圖用黑魔法操控我了。」斯佩樂諾說著。「不用掙扎了，讓我給妳一個痛快吧。」
斯佩樂諾舉起右手，掌心對準比夏茲族女子。
人類男子衝到兩人中間，張開手臂護住女子，用陰沉的表情看著斯佩樂諾。
「不要……她是……我的朋友。」男子冒著冷汗，看著斯佩樂諾說著。
「……」斯佩樂諾閉上了雙眼，思考了一、兩秒。「妳用比夏茲族的黑魔法控制了這個人嗎？」
「我才沒……」
「沒錯。」女子冷靜的搶在男子前面回答。「而現在，我解除了黑魔法，所以這個男人是無辜的，對吧？」
「是啊，是無辜的呢。」斯佩樂諾微笑。他和她都很清楚，實際上比夏茲族的黑魔法是無法解除的。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男子皺著眉頭。「夠了！斯佩樂諾大人，我……」
「閉嘴。」斯佩樂諾喃喃說著，手一揮，電網便綑住了男子，將男子拋擲出去，摔在樹上。「因為剛剛你都是被黑魔法控制的吧？所以我不會對你出手，因為你沒有觸犯軍法。」
「不！我是依照我的個人意願！」男子大吼。
「……看來我的黑魔法沒有去除乾淨呢。」女子壓低聲音說著。「『電殛』說的沒錯，給我閉嘴，阿匹德，以人類的話來說，你這樣就是『一點都不為關心自己的人著想』吧？」
「我……」
「好了，『電殛』，快動手吧？」女子冷冷地說著，舉著雙刀，刀鋒對著斯佩樂諾。
斯佩樂諾的手停在半空中，沒有動作。這個女人……不想讓這個男人牽扯其中嗎？就跟……我一樣？斯佩樂諾想著。
「快給我動手！」女子低沉的怒吼，黑色的魔力像藤蔓一般纏上了雙刀。「你難道不知道，沒有以完全『電殛之神』型態出現的你，可是我殺掉你的絕佳機會！少在那邊手下留情了！」
斯佩樂諾輕輕搖了搖頭，定神看著女子。
「我知道了。」
他手中的藍色光芒開始閃耀。但是，就在此時，一把黑色的長槍劃過天際，不偏不倚的刺中了女子的心臟部位。鮮血噴灑而出，女子往旁邊傾倒。
「……」斯佩樂諾將手緩緩放下，輕輕閉上雙眼，像是在禱告一般。過了幾秒，他再次睜開雙眼。「伐賈斯？」
從黑暗之中緩慢走出來的伐賈斯，看著斯佩樂諾，語氣平穩的開口。
「我在不遠處就看到你們了。我想說我們的電殛大人好像很猶豫，我便代為動手了。」
「少美其名了。」斯佩樂諾用少有的冰冷語氣，微笑說著。「這把黑色長槍會捕捉靈魂吧？你只是想拿來當作『恐怖的泰勒托斯』的燃料吧？」
「哼哼，這當然是其中之一。」伐賈斯咯咯笑了幾聲，拔起黑槍，槍頭上閃著紫色的亮光。「這個靈魂我就收下了，那個士兵就交給你處置吧。」
斯佩樂諾看了被喚做阿匹德的男子一眼，將電網解開。
眼睜睜看著女子被殺掉的阿匹德，出乎斯佩樂諾意料之外地冷靜。他默默的站了起來，走到斯佩樂諾面前。
「……我剛剛是被黑魔法控制，對吧？」阿匹德冷冷地說著。「你跟她給我的這條命，我就收下了。」
「你不去多看她一眼嗎？」斯佩樂諾看了一眼女子的屍首。
「不必了。沒有了靈魂，那不過是肉塊罷了。」阿匹德冷冷地說著。「斯佩樂諾，我恨這場戰爭。」
晚風徐徐吹來，吹動了斯佩樂諾的短髮，髮梢正好掩蓋住了他的雙眼，遮掩他的表情。
「那你還要戰鬥嗎？」斯佩樂諾問。
「是的。」阿匹德冰冷地回答，往軍營的方向走去。「如果要不斷的戰鬥才能終結這種事，那就讓我們這一代來吧……就讓我來賦予以後子孫的和平。」
斯佩樂諾看著阿匹德離去的背影，露出淒涼的微笑。
「……這樣也挺好的。」斯佩樂諾喃喃說著。「挺好。」
＊
斯佩樂諾等眾神，站在木製的司令塔上，觀看著下面的戰況。
人類和侍奉神族的祭司們，在飛滿沙塵的曠野之間，與比夏茲族和巨神族所製作的巨大帕斯達戰鬥著。
「好了，我們也該下去戰鬥了。」
斯佩樂諾喃喃說著。
他的身上爆發出巨大的藍色閃電，天空頓時烏雲密布，閃電交加。一名隱約能看出穿著戰甲的成年男子，站在閃電之中，因為強烈的藍光而無法看清楚長相。
「斯佩樂諾……你要使出全力了嗎？」菲爾利亞斯微微皺著眉頭說著。
「『活力之神』，你可別一直抱著婦人之仁。」伐賈斯冷冷地說著。
「不過，即使是在戰場，也不能輕易造就無法挽回的傷痛啊……」愛德琳喃喃說著。
斯佩樂諾低著頭，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沒錯，正因為如此，我才要用盡全力。」
天空中雷霆萬鈞，閃電就像是活的一般，在戰場上掃蕩帕斯達和比夏茲族，爆破聲和慘叫聲不間斷的傳來。
「我要……盡量減少傷口痛的時間。」
「是誰的？你的還是敵人的？」萊比歐斯喃喃問著。
斯佩樂諾眺望著戰場，輕笑了兩聲。
「是……我們的。」
創作內容
【星空幻想同人短篇小說】傷痛之前(索瑪為主)
【噬錢者】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