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之夜,皎月高掛,一抹清幽的寧靜佈滿整個叢林之中,而經月光照射而顯得暗沉的綠葉包圍的破舊神社裡,映照著兩道被火光照得閃爍、搖曳的影子。
佇立著的黑影站在端坐著的影子前方,樣子透露著陣陣的尊敬氣息。
「凜花大人…… 」他以一雙耀眼的暗銀色雙眸直視著眼前盤坐著的並帶著一張面具的女人,並恭敬的輕喚著。
女人雙手優雅得端起了置於身前矮桌上仍冒著白煙的熱茶,輕啜了口說道:「這麼緊張嗎?還是說,期待呢?」
摸不清女人話中的意思,他只能緘默不語。
「眼神非常的銳利,看起來好像真的非常堅決呢──但是,你真的要這麼做嗎?時間也許…… 呵呵,再說如果意外犧牲了生命…… 」話還未落,堅定的口吻便傳來。
「我非常明白,只要、只要能夠在他身邊,一切就夠了。」
「我明白了,那麼就照你的期望,那就交給你了──玄以。」
再次以尊敬的態度與心向女人鞠躬,在他抬起身後,便轉過身緩緩的離開,留下女人的黑影仍持續受火光照射著,久久未曾改變。
*
晨,溫暖耀眼的陽光透過掩著的簾子,悄悄由簾縫射入昏暗的房間內,並將舒適的溫度投射在雙眼緊閉的白皙少年臉上,讓原本還熟睡的少年緩緩的睜開了眼;可卻因為疲憊眷留,少年轉了個身又再度睡去。
一切就像沒發生過並猶如往常的生活一樣,少年不管現在是否天已亮、是否應該起床準備上課,他毫不思考的就這樣沉沉睡去,與平日相同。
然而,正當他再次進入夢鄉、打算拋棄學生本分時,惱人的敲門聲忽然響起,打斷了少年的好眠,但他卻只是輕輕蹙了眉並沒有睜開雙眼看項聲音傳來的方向。
門板外的來人又再次敲了幾聲,可在毫無回應之下,他悄悄的打開了門並邁步走了進去,直到床沿邊才停下腳步。
「步夢少爺,該起床了,今天您還要上課。」來人起唇說道,將唇間那沉著的嗓音傳入白神步夢的耳中,但白神步夢依然不予理會,依然故我的緊閉著雙眼。
但雖如此,來人似乎不氣餒的將手置上他所露出的肩,輕輕的搖了幾下,口中也同時輕喚著:「步夢少爺,請您起床了,要是賴床老爺會生氣…… 」然而,話才剛落,白神步夢立刻坐了起來朝他咆嘯。
「吵死了,田中先生,煩不煩阿!別老是拿老爸來…… 」話才說到一半便語塞,白神步夢看著眼前一頭銀灰色頭髮的年輕男人,臉上被困惑與錯愕填滿「你、你是誰?田中先生呢?」
見到白神步夢因為驚訝而扭曲的小臉,男人無奈的勾起了唇,淡淡笑道:「真的十分抱歉步夢少爺,嚇到您了,我是匛猫響,從今天開始就是您的貼身…… 」
聽聞男人的話,白神步夢的臉上顯得十分不耐煩,不待自稱匛猫響的男人將話講完,他攤開了棉被走下床,似乎一點都不想理會忽然出現的陌生男人。
見狀,匛猫響的臉上雖然仍然保持著笑容,但在這笑容卻透露著些許的無奈,於是又再度開口:「步夢少爺,我…… 」
「好吵,每個都一樣,只會找些人來束縛住我的行動,不管是誰都這麼無聊。」說著,他關上了浴室的門,將自己與站在門外的匛猫響隔了開來。
白神步夢將背貼在發涼的門板上,臉上盡是不悅與惆悵,而會讓他如此的,不外乎是站在外面從剛開始就掛著笑容的男人以及總是找所謂的「貼身執事」、將他行動與自由完全剝奪的父親。
從小開始,他雖然受到大家疼愛,但是一方面卻也因為父親對他的嚴苛而總是過得不快樂,至今,他仍然不明白為何父親會那樣對待他。雖然那時還不至於這麼厭惡父親,但是一切都是從被自己救起的黑貓──「響」的事情開始……
還記得那日下著大雨,他從許多野狗中救出了一隻身受重傷的黑貓,然而原以為只要將牠藏好就能夠保護牠不被父親發現,可這件事卻被撞見的女僕發現而傳入了叮囑自己,不許將任何動物帶進家門的父親耳中。
那天,他被父親很狠的打了一頓,同時也親眼見到父親拎著響,不顧牠是否身上還帶著嚴重的傷口就無情的將牠丟出白神宅中,從那日起,他雖然順著父親不再將任何動物帶回家,但同時卻也改變了他待人的態度──不理不睬、漠視,並遇到不順的事就會發起脾氣。
因此身邊幾乎沒有什麼朋友甚至始終樹敵,所有認識他的人,包括父親派來的「貼身執事」只要見到他皺眉就逃之夭夭,所以他從上了初中開始就一直都是一個人。
可知道他如此的父親似乎不放棄,持續找人跟著他,不管他趕跑了幾個,就有幾個遞補上來,這讓他非常懊惱,因此上了高中之後為了反抗父親這被他認為無聊的行為而總是翹課在家,直到今天這個自稱匛猫響的男人出現在自己面前。
當他說出自己的名子時他確實有些小驚訝,因為「響」,這個他為那被無情丟棄的黑貓所起的名子,不只是因為名子相同,同時在那男人身上他似乎見到「響」的影子,因為男人和「響」一樣,有雙暗銀色的眼睛。
可相像也只是相像,男人不可能是貓,況且…… 在那夜之後他對「響」抱持著愧疚與歉意,因為有可能他的關係,「響」在那時就失去了生命也說不一定。
想到這裡,白神步夢雙手掩面,情緒非常低落,口中不停低喃著:「響、響,對不起……都是我…… 」說話的同時,歉意之心大於原來還存在著的憤怒,他流出了溫熱的眼淚,將掩著面的雙掌染盡了淚水。
而站在門外的匛猫響則是一手緊貼著將自己與白神步夢隔開的門板,垂著頭失去了方才還餘留在臉上的微笑,暗銀色的瞳眸中佈滿了複雜的思緒。
在浴室將自己的情緒整理之後又梳洗一番,白神步夢以平日的姿態再次出現在匛猫響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神依然帶著不屑,因為對於「貼身執事」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會屈服於自己的父親。
不耐煩的抽過匛猫響掛在手上的制服穿上,白神步夢說道:「不需要少爺、少爺的稱呼我,反正你很快就膩了,不對、是很快你就會因為無法忍受就自動請辭,所以這種無聊的主僕遊戲你也可以不用做得這麼徹底。」
在聽到白神步夢這樣說,匛猫響似乎絲毫不被他的話動搖,臉上的笑容依舊綻放得燦爛,卻也回答道:「不會的,我會一直跟隨步夢少爺的腳步,不管您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輕蹙眉,白神步夢只覺得匛猫響的話非常可笑「哼,隨便你怎麼說,你愛怎樣就怎樣好了,反正你的去留都與我無關,還有一件事,不要干涉我做任何事情,就這樣。」
說到後面,白神步夢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敵人一般的銳利,從他那雙被暖陽照得泛著金色光芒的美麗眸子中,匛猫響看見了濃濃的敵意。
望著白神步夢隨性提起包包就離開房間的背影,匛猫響的臉上再次溢上了些許的愁容。
在空盪的餐廳中填飽了早晨的飢餓,白神步夢打算離開時卻被站在玄關的匛猫響攔了下來。
「幹麻?我說過不要干涉我做任何事吧?別擋路,長這麼高真礙事。」說著,他便想繞過匛猫響離開,可手臂卻被匛猫響握住使他無法繼續往前「你到底想幹麻?」
不被白神步夢強勢的氣勢壓倒或感到畏懼,匛猫響微笑說道:「請讓我送您到學校。」
「嘖。」白神步夢用力抽回自己被箝制的手,臉上帶著不悅:「不用你多事。」話畢,他躍過匛猫響的身體開了玄關的大門就離開,撇下站在原地的仍望著大門的匛貓響不管。
離開了白神宅之後,白神步夢只有不悅可言,雖然還不到憤怒的程度,但很明顯的,他現在感到心中有股不斷環繞在胸口的蘊火正四處竄燒著,因為匛貓響那刻意想拉近自己與他的距離而忽視他所說過的話。
「我才不會因為你很像響就對你好,反正你和那幫傢伙一樣煩人,全部都是因為父親的命令才會到我身邊,一群只會剝奪別人自由的可惡傢伙而已…… 」白神步夢不悅的說著,同時腳下也踢著小石頭,隨著小石頭的前進而邁出步伐。
獨自走到了學校並進了教室後,等待他的卻是兩個他所熟悉的同學的找碴:「呵呵,好可憐,咱們的白神同學今天竟然來了耶!可是竟然又自己走進來了?怎麼感覺好淒慘?對吧!裕人。」
說話的是一個嬌小的少女,她瞪著那雙褐色的望著站在教室門前的白神步夢,嘴角勾起的笑容帶著揶揄,而站在她身邊卻顯得非常高大、穿著西裝的男人則是在少女話後也竊竊的笑了幾聲,並附和著她的話「櫻小姐說的對,白神家的少爺就如同您說的,沒有任何能夠質疑的地方。」
然而,白神步夢在聽聞兩人的話後,緊蹙的眉頭更加的深鎖,可他卻勾起了嘴角以輕蔑態度說道:「無聊死了,一大早就在玩雙人相聲嗎?一之瀨大小姐和寵物的興趣還真是令人感到無趣,不奉陪了。」話落,白神步夢輕撞了下一之瀨櫻的肩膀就朝自己的位置上走去,而一旁的同學看了則是為雙方捏了把冷汗。
「喂喂,嚇死人了,真不知道一之瀨那傢伙幹麻沒事去招惹白神,難道她仗著自己是女生的身分不怕被白神打嗎?白神那傢伙超恐怖的…… 」
「怎麼可能啊?一定是因為自己身邊帶著執事才敢這麼囂張吧?你沒看他只有藤堂在身邊才敢去挑撥白神嗎?」
「哇──果然是學校裡屬一屬二財團的大小姐,但是做這種事情真的根本就是想提早投胎…… 」
「但是說也奇怪,那個白神財團不是也應該能和一之瀨財團批敵嗎?為什麼白神總是一個人,身邊也沒帶什麼執事之類的,就算我們不比他們還壯大,但是至少身邊都會隨身有的吧?」
「奇怪的不只這點好嗎?有好幾次我來學校的時候都見白神自己走路過來,這才奇怪吧?明明有車卻不坐,怪人…… 」
一旁的學生低聲討論著,但他們的音量再怎麼小聲也免不了傳入白神步夢耳裡的話語,但在聽了他們的話他並沒有生氣,而是任他們逕自討論。因為這些問題他早已聽膩,不管再怎麼討論也總是只有這幾個問題或是關於他的事情罷了。
這裡是聞名日本的貴族學校,在這裡的學生不是財團的子孫就是達官子弟,因此就讀此校的學生們身邊幾乎都會配有一名「貼身執事」,這是為了避免不便,同時也是一種「護衛」的存在。
然而在這些學生之中僅有白神步夢與眾不同,他不與其他學生那樣搭轎車上下課,也總是自己一個人,身邊絕對不會出現第二個人。在這之中成為大家飯後討論的對象,同時也有人將這個原因歸咎於他因為個性惡劣以致於無人跟隨的結論,但對於這些問題與討論,白神步夢一點也不想去理會,只當做這些事情是一種無聊的存在。
白神步夢打了個呵欠,並打算趴在桌上繼續補眠時,原本站在門口的一之瀨櫻忽然朝他走了過來,並用力的拍響了他的桌子「白神步夢,你不要太跩,總有一天一之瀨財團會超越你白神的!」
「啊?說什麼東西阿…… 亂七八糟的,財團什麼的我才不管,可以走開了嗎?櫻‧大‧小‧姐?」
「你不要太過分了,白神步夢!」一之瀨櫻對於白神步夢那不在乎的態度而感到憤怒,她握緊了雙拳,正當她抬起拳要揮向白神步夢那張過份好看的臉時,手卻忽然停在半空中,不管她再怎麼使力都無法自由動作,而她則是轉過身要對身後阻止她動作的人怒吼時,臉上卻佈滿了驚訝的神情,瞠目結舌的樣子看起來非常可笑。
「不好意思,一之瀨小姐,可否…… 請您不要對步夢少爺這麼粗暴呢?」來人瞇起雙眼,帶著足以迷倒眾人的微笑說著。
可雖然他的笑容能夠吸引所有在場的人的目光,甚至足以為他所傾倒,白神步夢卻是個例外,非但如此,他正用一臉厭惡的神情看著出現在面前的男人。
「步夢少爺,您怎麼沒說您讀的是能夠與執事同行的學校呢?若是我知道就能夠為您多做點什麼…… 」他說著,卻也發現白神步夢的臉色變得更加的難看。
白神步夢只瞥了他一眼便立刻站了起來「那又怎樣,有沒有都無所謂吧?我不需要。」話才剛說完,一之瀨櫻卻忽然反握住匛猫響的手,並側身看著臉上毫無表情的白神步夢。
「既然你不要那讓給我?反正執事對你來說應該也只不過是個消耗品吧?因為你這種個性絕──對不會有人想待在你身邊的!呵呵呵。」說著,一之瀨櫻轉過身摟住匛猫響的手臂,又說道:「吶──來一之瀨家我會比白神那傢伙更疼愛你的喔!」
「一個比一個還煩人。」話畢,白神步夢雙手插入口袋便跨步離開教室,留下匛猫響等人站在原地。
見白神步夢不理不睬的離開了教室,一之瀨櫻更是企圖說服匛猫響「忘了自我介紹,我是一之瀨櫻,你呢?」
「一之瀨小姐非常抱歉,我不能離開步夢少爺,但是非常感謝您的邀請,告辭。」說完,匛猫響立刻轉身追了出去。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一之瀨櫻不服的扳起臉孔「什麼嘛,竟然拒絕我,既然這樣我就非要得到你不可,對吧,裕人。」
「是。」
*
帶著些許怒氣離開教室的白神步夢一人獨自走在許多學生來來往往的走廊上,深鎖的眉吸引了學生們畏懼的目光,但白神步夢卻一點也不在意,因為從入學開始就已經習慣,那種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
白神步夢將這些目光視若無睹,不斷向前走著,可越是向前走越是覺得氣氛變得十分詭異。直到走到了走廊盡頭時,宛如走進了另一個空間般,周圍溢滿了陰冷的氣息以及毫無止盡的黑暗,這些突如其來的感官都令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比寒冷更加的冷冽的氣息如同萬根銳利的針般,不停刺著他的每吋肌膚,以及試圖深入、挑撥著皮膚下的萬顆細胞及敏感的神經,而充斥在視覺的黑暗讓白神步夢原本還殘存的怒氣漸漸轉為冷靜並警戒著,但臉上的神情卻不如他的冷靜思緒,而是暴露著他帶著些許恐懼的事實。
左右張望了陣,白神步夢困惑的呢喃著:「這到底是…… 」
而在他感到疑惑時,耳邊忽然傳入一道粗造的呢喃嗓音,當他回過神時,身前不遠處站著一名抱著熊布偶、垂著頭的少年,可白神步夢卻沒有走向前,因為耳邊那對他來說粗造刺耳的聲音讓他全身無法動彈。
「死…… 死喔…… 」
「你是誰?」他問道,然而聲音依然持續著他不懂的片斷字句。
「死亡、黑暗,墮落…… 肉、血…… 成熟了…… 就要成熟了。」
「什麼…… 」白神步夢加深了眉頭緊蹙的力量,同時也正思考與理解眼前少年的口中的話語,可怎麼想都只是徒勞無功,他完全無法理解少年不斷呢喃的話。
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 身體好重,為什麼會這樣。
白神步夢感到身體彷彿有東西正壓迫著自己,並將他的動作束縛著讓他即使企圖出力也無法動彈。
可惡……
他在心中暗自咒罵著,然而就在這時,垂著頭的少年忽然抬起頭,一雙泛著青色與紅色光芒的獵食眼神不斷閃爍著,讓白神步夢得瞪大了眼,腦中忽然變得一片空白,而心中似乎忽然明白對方的話一樣,被恐懼啃蝕了他的冷靜。
少年不斷向前走著,嘴上還掛著沾著腥紅液體的猙獰笑容,走到一半掛在頸子上的頭顱忽然落在地上,但少年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而是將頭顱撿了起來裝回了空盪的頸部,而那令人畏懼及戰慄的笑容依然掛著毫無改變。
看著眼前這駭人景象的白神步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少年闌珊的走向自己。
直到少年走到離自己約一步距離時忽然停了下來,猙獰的微笑變得更加令人感到恐懼,嘴角雙側拉扯到耳際邊,露出了森白卻沾著豔色血跡的牙,並望著白神步夢,以刺耳的嗓音說道。
「吶──御華之血就快成熟了吧?我可以先獨占你的吧?可以的吧?嘿嘿嘿──!」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