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頭傳(一) 第二篇 伙伴 (下)

知道自己已敗之人漸漸離去，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離開時還不忘跟白頭握上一手，但是要跟二千多人握個一次手，白頭一想到就覺得手痠。
手還沒握完，所有人就皆往東方看去，雖然景象還很渺小，雖然聲音還很細微，但仍能分辨出來，是黑色高級轎車的聲音，外行人也許聽不太出來，會認為只是普通的轎車，但對於白頭這個長期跟在麥家德身邊的人，這種細節可說是瞭若指掌。只要仔細聽，就會發現車子跟司機一樣，被麥家德施壓，有股淡淡卻又吐不出的悲傷反映在引擎聲裡。
麥家德？他來這裡做什麼，難道想看看賞金獵人的戰績嗎？
車子開近了，然後緩緩的停車，卻似乎已排演過，跟著麥家德的上百輛車子一半一半停在左右兩側，每台車共有四人，分別是三名護衛、一名司機，全部下車，整齊站在靠近道路的那側，為了迎接唯一的中間。
仍在一百公尺遠的地方，可以清楚的看見一台自以為王的黑轎車不急不緩的駛來，這時才知道，麥家德若沒有臣僕轟轟烈烈的大排場，要他停車恐怕是很難的。
從車上下來的共有兩個人，除了麥家德外另一個則是替他撐傘的護衛，加上車裡的司機不過才三人罷了，麥家德怎麼可能讓自己暴露在一個這麼"危險"的狀態下？
我想原因很簡單，剩下的一個位子就是看我是否"後悔"了，若是後悔，這裡的位子隨時歡迎、若是不後悔，可能不是用歡迎的，而是用拖的。但有誰想再度回到地獄中？更何況是跟閻羅王同住在一個屋簷下！
麥家德本以為可以用眼角高傲地睨白頭，享受即使已遍體鱗傷仍繼續磕頭認罪的景象，因此雙手叉腰、暗自竊笑，頭卡在一個角度做出這種動作，讓幫他撐傘的護衛都感到快吐了。
只是一看到賞金獵人們和白頭正和樂的握手中，還互相交流彼此的小事、擺出POSE照張像，甚至有說有笑的身旁沒有半點敵對的氣息。這種結果與麥家德想像的實在大相逕庭，幾乎不敢相信的呆站在那頭，白頭也刻意不去看他，繼續跟獵人做出更多嘲諷麥家德的動作。然後，因為不可置信、難以接受而靜靜站著，逐漸轉成了氣焰噴張。

 

「你......你這、這、這、這自以為是的傢伙！居然和樂地不感到一點壓迫！可惡───！！你應該要徬徨無助、暗自啜泣在某個角落，還一邊被那些土包子拳打腳踢、凌遲虐待，最後幾乎無法動彈地爬到我家門口！你真是無恥！！」
又轉過頭去。
「你們這些雜種也是！剛剛白頭能闖進來絕不可能只是單純的潛入！一定是你們某些人偷偷幫助他，要是讓我發覺有一點點的嫌疑，你們就給我滾到麥氏礦坑吧──！！」
麥家德仍用著他那套獨特的思想邏輯，幾乎斥責了在場所有的人，他的行為簡直無異於無理取鬧的固執老頭。言他激動不在話下，激激昂昂的滿腔怒火仍沒發洩完畢，要是再不發洩，恐怕連空氣都會被斯出一道一道的裂痕。
「既然那些鄉下骯髒鬼根本沒用，那就只好讓我動手了！給我上，副隊長勞歐！」
他一道嘶聲長喊，似乎在裡面也加了些發洩怒氣的元素。這一大喊也許能傳到三、四百公尺遠，但明明過了數秒，卻始終不見人影。麥家德臉上顯得有些尷尬，便四處張望，卻還是徒勞無功，剛剛好不容易消散的怒氣元素彷彿又加回來了。這時，白頭終於發聲了。
「我說......，"前"主人麥家德，你該不會忘了吧，勞歐早在五天前就因為你嫌他舉不起來五百公斤的大鐵球，而被你調到麥氏林業了。要不要我再說一下，我所管轄的小隊裡，不包括副隊長一共是四名隊員，可那四人不是被你降到最低階的僕人，就是丟到麥氏企業的超偏遠地帶，也就是說，我的小隊早在兩天前就徹底解散了。」
當白頭一說出小隊解散時，可說是完完全全斬斷了麥家德的一切希望，使麥家德又更難以置信、更呆若木雞的站在那了。
「那、那、那、那、那......全部人給我一起上！不管是誰，只要能打死白頭就有三億元──！！」
麥家德再度搬出誘利攻勢，認為這主意真不錯而沾沾自喜的他，卻在聲音消逝後，發現絕望。

 

沒有一個人肯為三億元蠢動，僅僅站直身子、極盡一切睥睨的白眼。所有人不為所動，不為麥家德所動，冷冷的氣息徹徹底底地諷盡了麥家德，錢早已不是利器，也不是污染人心、賄賂人心的髒物，而是昇華成為了探測無恥指數有多高的儀器。
已不被信任、不被尊重之人，跌坐在地上，被"無恥"這名號貼滿全身的他，腦內幾乎空白。

 

眾人歡呼著，他們終於親自目睹了被"無恥"打垮的無恥之人，其中眾人更包括了長期被施壓於麥家德的下人們，呼喊聲，尤其之最！
這時，仍不願悔改的憤怨之聲又出現了。
「不可能的！！一定還有什麼人，肯替我宰了白頭！，一定還有哪個視錢如命的貪婪鬼！！我可是麥家德！在西魯帝威名最盛的麥家德！！」
原來他連自己的"威名"都知道了......
白頭很想吐這個槽，但突然，一道聲音自動地跳出來，止住白頭吐嘈的念頭。
「要是沒有人介意的話，就由我來當他的對手吧！」
聲音提供者在一旁的行道路上緩緩地走過來，遠遠看還真像個路人，但唯一不尋常的是，他那黃色的頭。
被這陌生人一發言，原先想走的獵人突然停下腳步，好奇的想看看到底是何等貪婪鬼也要挑戰白頭。
陌生人還沒開口，就被麥家德搶先發言。
「嘎哈哈哈───！！看吧看吧！只要用金錢，還不是有人會替我幹事！喂！要是你真的能殺掉他，給你的不只三億，就連我手下最大的隊長職位給一併.........」
「閉嘴！這裡沒你說話的餘地！」
唰！一把黑色、幾乎可以說是針的銳器，在那人舉起的左手上像是變魔術一般的出現，如離弦的箭矢，從麥家德的耳旁疾過，由於距離實在太接近了，差點跟死亡一樣接近，而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衝擊，雙腳一軟倒在地上。
「抱歉，剛剛一名無賴來亂事。啊啊，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黃頭。白頭，願意接受我的挑戰嗎？」
「嗯.....，無賴呀，這詞真是不錯。若是能跟你這種好漢對戰，我當然求之不得。那麼......，黃頭，我接受你的挑戰！」
一聽到白頭講完，大夥們興奮的歡呼，欲圍觀的人們自動退出一個圓，準備一起享受這場戰鬥。

 

白頭黃頭兩人皆擺出戰鬥用的架勢，白頭手持長劍，但散發的氣遠遠不及時間斬前的量，看來是在那時消耗太多了，異於黃頭赤手空拳，反常的不拿出剛剛那把「無形之劍」，至少黃頭在先前沒有戰鬥，散發的氣仍是十分濃厚。
黃頭首先使用「氣暴突刺」，以秒速三百公尺、將近音速的可怕突刺，宛如射出的子彈，將在一秒後襲向白頭！那是招對於鐵絲人而言是最強的加速能力，鐵絲人將位於身後的某一點施予向後的爆發力，而得到那一點向前的反作用力，因此，若在身後的每一個點上皆進行這種運動，想創造出三百公尺每秒的瞬間速度也不是難事。而那些老手所製造的爆震也是氣暴突刺。
但白頭似乎已洞悉他接下來的動作，僅僅往右一跳便化解這次攻擊，黃頭四肢擦著地面欲停止摩擦力，還沒停下就又一次突刺，白頭這次則是原地一跳，沒拿劍的左手向下一拳，卻剛好擊中前來的黃頭，因為這一拳失去重心，黃頭仍帶著動能在地上狼狽地翻滾，才剛站起來，就看見白頭往地上一震，以超越黃頭的速度前來，卻因來不及反應，而硬生生的吃下一顆拳頭，只是讓白頭意想不到的是，黃頭雙腳用力的踩著地面，不讓自己被打飛，並緊緊的抓住白頭的拳頭，把身體拉到眼前，也給予一記超硬的氣團，這一下雖然用劍身擋住，卻也退了數公尺。黃頭乘勝追擊，右腳一蹬，躍上了七公尺的空中，然後，像是擲短矛般的，將手上七、八把浮在手掌附近的無形之劍一起丟向白頭所在的地面，雖然無形之劍是以高密度震動的氣體分子所做的，若用來劈砍劍本身的結構就會弱上一大截，但戳、刺等卻是極好用的武器。
未命中的無形之劍戳進一旁的曠地上，發出的聲音就像牙醫手上專門鑽挖的電動牙鑽一樣討厭，在無形之劍逐漸消散的洞裡恐怕只剩下平滑的內層了，那種震動的力道和平穩度絕不是一般人所及！白頭砍飛所有會命中的劍，並劃出三道劍氣，伴著塵爆準備衝上去與黃頭纏鬥。由於劍氣速度太快，當下只剩將前方氣團變硬做擋箭牌的方法，劍氣撞上比石頭堅硬的氣團，因力道抵消而立即消散，一連三次下來，結構本身已是崩壞的遲早，最後白頭橫劈一劍，斬斷強弩之末，再揮出充滿力量、濃厚氣體的一痕，偌大的壓力直將黃頭砸向地表，甚至連緊密堅硬的石英地磚也變成裂石。黃頭從石堆中站起來，然後奮力的打向大塊小塊的石英碎地磚，這一打，幾乎身旁半徑一公尺圓的石頭全飛了起來，並不斷快速地擊出雙拳，將騰空的石塊像砲彈密集地發射，最後，在雙手各捏住兩大團氣團。石塊對白頭根本是小菜一疊，即使加上了力道的速度，也不會造成多大影響，卻在此時，黃頭把左右手的兩大氣團拍在一起，頓時產生高熱的能量，雙手努力的將那顆能量維持圓形和不斷壓縮，直到壓縮成一顆彈珠大小的圓球，才故意開個小洞面向白頭，此時小洞被暴力地擴大，所有能量一起由洞口爆發，就像能燒灼一切的射線、就像被紅惹怒的公牛，細長的能量砲貫穿白雲、直奔到天際。但是這破壞力強大的一招，卻連白頭的邊都沒摸上，等發覺到時，白頭已在黃頭背後，拳頭上了比平常還厚兩倍的氣團，「砰」的一聲有點清亮卻又被沉悶覆蓋，那是金屬被硬物砸到的聲音。
背後明顯的弱點被全力打到，衝擊力將黃頭推了一段距離，產生的痛覺使力量流失，雙腳使不出力軟弱地垂下，躺著大字型在地上，一邊喘氣一邊望向天空。心滿意足的說著。
「白頭你真是強啊！不管我怎麼加快我的氣暴突刺，我都無法追上你呢！就連你的每一拳都厚實有力，我真的輸了。」
白頭沒有接下一句話，只是把劍收進劍鞘，緩緩地走向倒下的黃頭，然後彎腰將右手往前伸。倒下的人了解這動作的意思，也一同遞上右手，把沉重的身軀給扶了起來。

 

人群消散得差不多了，事發地點也逐漸變回原本的日常生活。因為廣場被破壞得很徹底，有如斷壁殘垣，四通八達的道路被封住，裡頭的工人正忙著搬運碎石，雖然都知道這是白頭的傑作，但也沒抱怨，反而很感激的希望"想打就多打一點吧！"。
因為施工中，所以兩人必須退到一旁的行人道上。這時黃頭問了些問題，但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好奇。
「白頭，接下來你會留在西魯帝嗎？還是要離開這裡？」
「不會，我接下來要去庚雷斯，那裡有我要找的人。」
「原來如此，那麼白頭，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嗎？」
白頭被突如其來的一句嚇到了，驚訝地看著黃頭，想著自己到底有什麼力量可以把別人吸走。
「因為呀，我認為跟在白頭身旁一定可以學到很多東西，而且跟白頭成為朋友也是我非常希望的事喔！」
白頭感覺要是再不答應，不知道他接下來還會用什麼苦苦哀求的辦法。
「ㄜ......，好吧，那你就跟著我一起走吧。」
「嗯！那白頭，從今以後我們就是伙伴了！」
對方把右手往前伸，他想拉起的，是白頭的友情。
友情.....，似乎是從來沒嚐過的滋味，畢竟在爸爸去世後，我就很少與人交流了，就算有也只是敵人......。
右手也附上去，兩隻手握在一起，這是締結友情的時刻。

 

 

 

 

頂著烈日，一人站在某處的高樓上，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望遠鏡，像是看到了什麼就報備的樣子。再下一秒，是碎裂的踩踏處殘留氣暴突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