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節團有正副使節各二人,都是十三四歲的少年。正使是日向伊東修理亮祐青之子,13歲的伊東滿所,和大村純忠之弟千千石左衛門佐直員之子千千石米蓋爾,副使是14歲的中浦朱利安和13歲的原馬爾蒂諾。除四名使節外還攜帶二名日本僕人,傳教士美斯基泰和日本修道士喬治羅耀拉等隨從。
1582年(天正10年)2月20日,在范禮安率領下乘葡萄牙定期船離開長崎。由於搭船和等候季風的關係,在澳門、科欽、果阿等地長期停留。在長期的航海中,少年學習了拉丁語、葡萄牙語及日本文學、音樂等,還有各地方的地理、歷史、政治、經濟、風俗、人情等,以擴大知識。並進一步學習天體觀測法及觀辰儀、平面球型圖、海圖和指南針的使用法和製造法。 抵達果阿之後,按照耶穌會總長的指示,留下范禮安,其他人繼續西行,繞過非洲好望角。
1584年(天正十二年)8月到達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當時西班牙國王兼任葡萄牙國王,因此又由陸路轉道馬德里,謁見腓力二世,遞呈日本三位大名的書信。其後從馬德里到阿利坎特,再橫渡北地中海到北義大利的利佛諾港(Livorno),經比薩、佛羅倫斯,1585年3月終於到達目的地羅馬,全程費時三年一個月。
教皇格列哥里十三世聽説遙遠的日本皈依天主教並派來使節,感到十分高興,一個月前就宣佈將日本傳教的特權給予耶穌會,並在20年內每年賜予4000銀幣。 3月23日教皇接見使節團,四名少年使節在衛隊和軍樂隊的護衛下騎白馬進宮謁見教皇,進行“吻足之禮”的儀式。儀式完畢後參觀羅馬,沿途人山人海,歡迎從遙遠國度來的使者,日歐人民有史以來第一次友好接觸。
4月11日格列哥里十三世逝世,24日西克斯圖斯五世即位,使節團參加了葬禮和即位兩大盛典。新教皇後來又接見了使節,每年賜給2000銀幣作為日本傳教經費。羅馬市民還授予伊東滿所等公民權,列入貴族。使節一行在羅馬逗留三個多月,受到歐洲諸侯的禮遇,參拜了各地的教堂,參觀了學校、工廠和兵營,接觸西歐的文物,對先進的西方文化讚嘆不已,深受感銘。
使節團於6月初離開羅馬,歷訪北義大利的威尼斯、米蘭等城市。其後乘船到巴塞隆納,前往里斯本。1586年(天正十四年)離開里斯本,瓦利格納諾在果阿迎接,帶領同回日本。
1582年天正十年本能寺之變,保護天主教的織田信長自殺。
1587年(天正十五年)5月,派遣使節的大村純忠、大友宗麟先後去世,接著豐臣秀吉在同年7月下達伴天連追放令,驅逐外國傳教士出境並且將傳教與南蠻貿易嚴厲區分開來,並且限制天主教大名,希望他們放棄信仰。有關秀吉不喜歡天主教的原因可以參考這篇文章:
相關連結
1588年(天正十六年)6月使節團終於抵達澳門。 但天主教在日本的地位已一落千丈,墜入悲慘的命運。後來使節一行得到了秀吉的許可在1590年(天正十八年)6月返回了長崎,出訪歐洲歷時8年5個月。
1591年(天正十九年)3月,由瓦利格納諾帶領使節團在聚樂第謁見豐臣秀吉,呈遞印度總督的信件。但是印度總督所提出的要求——方便傳教和緩和禁教一點也沒有達到,從而使節團所帶來的見聞也無機會發揮作用。不過,這次遣歐使節團打開了日本人的眼界,同時也加深了歐洲人對日本的理解,其意義重大。再者,使節攜回的印刷機、地圖、繪畫、樂器、器具等歐洲文物,給日本文化和社會帶來不小的影響。
四位少年使節介紹:
正使:伊東マンショ(Mancio、滿所、伊東祐益) 大友宗麟的遠戚,宗麟代理人,四位少年裡年紀最長,返國後1591年在天草修道院入耶穌會,
1601年至澳門修習神學,1608年在長崎成為司祭,由於身體無法負荷長年傳教旅途,1612年於長崎病逝,享年42歲。
正使:千々石ミゲル(Miguel、千千石清左衛門) 大村純忠的姪兒,有馬晴信的表弟,純忠代理人
返國後1591年在天草修道院入耶穌會,但於1601年棄教(四人中唯一),
然而棄教後的生活過的並不順遂,1633年去逝。
副使:原マルティノ(Martinão) 原中務大輔純一之子,四少年裡年紀最少,擅長語言,甚至能以拉丁語演講
返國後,晉見豐臣秀吉並受賞識,但婉拒秀吉邀請仕官,1591年在天草修道院入耶穌會
1608年在長崎成為司祭,1614年因德川幕府追放令至澳門,從事日本語書籍印刷出版,1629年在澳門去逝。
副使:副使:中浦ジュリアン(Julião、小佐佐甚五) 中浦領主中甚五郎之子,返國後,晉見豐臣秀吉並受賞識,但同樣婉拒秀吉邀請仕官,
1591年在天草修道院入耶穌會,1601年至澳門修習神學,1604年返國,1608年在長崎成為司祭,
1614年德川幕府追放令後,抱持殉教的覺悟,潛伏於九州傳教20年,
但在1632年被捕,1633年於長崎殉教,享年64歲。
1582年2月20日(天正10年1月28日) 長崎港出發。
1582年3月9日(天正10年2月15日) 來到澳門。
1583年12月20日(天正11年11月7日) 從馬六甲來到印度果阿。
1584年8月10日 (天正12年7月5日)到達葡萄牙首都里斯本。受到了新特拉阿爾貝·奧地利樞機主教的接見。
1584年11月25日(天正12年10月23日) 到達西班牙首都馬德里,受到國王腓力二世的熱情款待。
1585年3月7日(天正13年2月6日) 到達佛羅倫斯,並參加了梅迪奇家族的舞會。
1585年3月1日(天正13年1月30日) 到達羅馬,拜見教宗格列哥里十三世。使節團一行獲得了羅馬市民權。
1585年5月1日(天正13年4月2日) 參加了格列哥里十三世的繼任者西斯都五世的戴冠儀式。
1585年6月3日(天正13年5月6日) 離開羅馬。以後先後訪問了威尼斯、熱那亞、米蘭、比薩等各大城市。
1586年4月13日(天正14年2月25日) 從里斯本出發,踏上返國之路。
1587年5月29日(天正15年4月23日) 到達印度的果阿。與范禮安再次見面。
1587年5月 大村純忠去逝。
1587年6月 大友宗麟去逝。
1587年7月 豐臣秀吉發佈伴天連追放令。
1590年7月21日(天正18年6月20日) 使團歸國,到達長崎港。
1591年3月3日(天正19年閏1月8日) 在京都的聚樂第,為豐臣秀吉演奏西洋音樂。
在找資料的時候意外發現另一篇文章,部分內容與前面的介紹重疊,但背景及後話更完整
分享給有興趣了解的朋友
一、天主教傳入日本
「日本是東洋的一個海島,位於大陸或蠻子海岸一千五百英里的海上。這個島面積很大,居民面目清秀、體格健壯、舉止文明、崇拜偶像。他們的黃金產量極其豐富。這個島還盛產珍珠」。
馬可·波羅在《遊記》中介紹的日本,可能是西方人有關日本最早的傳說。但是此後的250年,還沒有一個歐洲人踏上過日本列島。對於中世紀的歐洲人來說,日本、中國乃至整個東方,都是遙遠而神秘的未知世界。
歐洲人與日本人的相遇極具戲劇色彩和象徵意義。1543年一艘葡萄牙商船被颱風吹到日本九州的種子島。據南浦文之的《鐵炮記》記載,種子島的居民在一天的清晨突然發現海岸中有一艘大船,船上的人長著他們從未見過的金髮藍眼,禮儀舉止古怪,嘰裡咕嚕的語言不通,吃飯不用筷子而用手抓。幸虧船上有一位明朝的中國商人,通過漢字筆談,方知船上是所謂「南蠻」葡萄牙人。這次歷史性的會面的直接效果是火槍的傳入日本。
十六世紀中葉的日本正處於戰國時代,各地大名(即封建諸侯)為爭奪霸權相互作戰,火槍這種熱兵器受到戰國大名的熱烈歡迎,火槍迅速普及並導致傳統作戰方式的重大變革。
火槍傳入日本僅僅數年,天主教傳入日本。眾所周知,傳教士成為開拓「新世界」的先遣隊。自從東方航線發現之後,葡萄牙就採取了「為了胡椒和靈魂的拯救」的政策,積極東進。
將天主教傳入日本的是葡萄牙傳教士沙忽略,他甚至進入京都。當時日本的政治權力結構為天皇-足利幕府-大名,然而皇室徒具虛名,足利幕府的將軍毫無威望。正是這次京都之行,使得沙忽略放棄對日本皇室的幻想,轉而面向稱霸一方的地方大名。
出於實利主義等等理由,日本出現被稱為「切支丹大名」的虔誠的天主教徒的大名,最著名的有大友宗麟、有馬晴信、大村純忠。至織田信長統一全國時,為天主教的最盛期發展到37萬教徒,占當時全國總人口的2%。
二、教會的少年教育與天正遣歐少年使節團
沙忽略很早就意識到系統的學校教育對培養傳教士的作用。他希冀通過少兒宗教啟蒙教育從小灌輸教義,擺脫與生俱來的環境造成的不良影響,能夠有助於少年成人後成為更加純正的教徒或修士。不久,日本的簡易神學校大量出現,不僅在九州的大村領地和有馬領地,甚至出現在京都地區,至耶穌會巡察師范禮安離開日本時全日本神學校達二百多所。僅島原一地,1563年在神學校接受教育的兒童達數百人。
其實,早在沙忽略抵達日本後不久,便開始嘗試少年宗教教育的計劃,將日本少年送到海外耶穌會學校,讓他們在那裡學習葡萄牙語和正統的基督神學理論,然後重返日本。由三大「切支丹大名」派出的,由范禮安率領的天正遣歐少年使節團正是繼承了沙忽略的努力。
四少年教名為伊東滿所(Ito Mansho)與千千石米蓋爾(Chiziwa Migeru)為正使,原馬爾蒂諾(Hara Maruchino)與中浦朱利安(Nakaura Jurian)為副使。1582年(天正十年)從長崎港出航時都不過十二、三歲的弱冠少年。
根據《日本使節對話錄》記載,范禮安組織少年使節團的目的為一:「有必要在精神與世俗領域拯救日本」。二:「三大名以當地天主基督王侯大名的名義,請求教皇以及陛下的庇護」,擴大日本傳教事業。三:向教會和歐洲人展示耶穌會在日本傳教的成果。四:希冀少年們領略教會的赫赫權威與光榮,親眼見證基督教文化帶來的都市的繁榮與富強,培養具有基督精神與繼承日本本土文化精華的日本人聖職者。
為了實現上述目的,使節團在澳門、科欽和果阿等地停留期間,少年們接受了突擊培訓,其科目包括拉丁語、葡萄牙語、日本文學、音樂、世界地理以及各國政治、經濟、民情民俗的學習,自然科學中的天體測儀、海圖、指南針的使用方法。
三、東方少年風靡歐洲
少年使節團從長崎港出航後,經過印度洋,繞過好望角,經過兩年艱辛的航程,抵達里斯本,隨後少年們身著金絲的日本裙服,佩戴日本刀,覲見了掌握世界霸權的葡萄牙國王兼西班牙國王,國王為他們舉行華麗的盛典。翌年抵達目的地羅馬。少年們的到來使得教皇格列高利十三世極為高興,為此教皇賜予耶穌會在日本傳教的特權,並在二十年間每年給予4000銀幣的活動經費。
2月21日,四少年中的中浦不巧得了重病,(另外一種說法是,依據《聖經》裡「東方三博士」故事,最高盛典只能派三少年參加),三少年在軍樂隊和騎兵隊的護送下,穿過歡呼的羅馬街道,在圍觀的羅馬市民和三百鳴炮聲中進入聖彼得教堂,在全體大主教的列席中,少年們向滿頭銀髮的教皇遞交了九州三位大名的信簡,並向教皇致意,進行「吻足儀式」。教皇擁抱和撫摸了三少年,並授予少年羅馬公民權,並列入貴族。慈祥而年邁的教皇與東方少年的戲劇性會見,使在場的目擊者無不感恩流涕。在此後的兩個多月中,少年們又參加了新教皇的加冕典禮,參觀了各地的教堂、神學校和新式印刷工廠。少年使節團所到之處,受到歐洲諸侯的禮遇,靦腆的少年們參加了貴族的舞會,緊張地向坦胸露乳的貴婦們鞠躬邀舞。東方少年們陶醉於文藝復興絢爛時期的西方先進的文化。
同時東方少年深厚的學識和高貴的舉止,翩翩的風度,展示的日本獨特的美,使得西方人第一次證實了傳說中的東方島嶼的實際存在,不僅並非為「野蠻人」,而且為文明和有秩序國度。
少年使節團於1590年回到長崎,歷時八年半,全部航程達五萬餘裡。
當時歐洲有九十種報刊記載了使節團的訪問。而在日本,由於幕府的禁教令和二百七十餘年餘年的鎖國政策,人們對少年使節團風靡歐洲的事跡幾乎一無所知。
直到1859年為締結日英友好通商條約來日本的英國特派使向日本方面提及四少年的偉績時,德川幕府尚不詳知四少年為何方人物。1872年岩倉具視使節團途徑威尼斯,威尼斯人對和式裙服、武士月代髮髻的日本人似乎並沒有感到特別的驚奇,威尼斯人像見到久別重逢的的老朋友一樣給予岩倉使節團以熱情的歡迎。有人拿出了圖書館珍藏的的刊登「天正遣歐使節團四少年」報紙給岩倉看,岩倉第一次看到了比自己早近三百年的日歐交流史上四少年的華姿英采。
四、天主徒少年米蓋爾眼中的毀佛黑煙
1590年四少年使節團滿載歐洲寶物和最新印刷機器揚帆歸國,而此時的日本已非昨日。
使節團離開長崎不到半年,就發生了本能寺之變,保護天主教的織田信長自殺。使節團回國之前的三年,派遣使節的大村純忠、大有宗麟先後去世,豐臣秀吉懼於耶穌會的領土慾望和對佛教、神道的破壞,下達傳教士驅逐令。儘管使節團回國後還為豐臣秀吉演奏過西洋音樂,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的命運有所改變。
四少年均為有馬領地(今長崎縣北有馬町)神學校的同班同學,三大「切支丹大名」的貴族後裔。後來伊東滿所病死於長崎耶穌會學院,原馬爾蒂諾病死於澳門,中浦朱利安殉教於長崎刑場,四少年中只有千千石米蓋爾活到了六十四歲,他的一生最令人思考。
1582年長崎港出航時,一位老婦人不顧大名的世俗權威和神父的神學理論,直到最後一刻仍在拚死阻擋,她就是米蓋爾的母親。母親早年喪夫,爾後長子陣亡,只她不能讓她唯一的獨子海上冒死。
米蓋爾11歲受洗於葡萄牙教父,正式成為天主徒,進入有馬的神學校。
此時,三大名出於對教會的忠誠,大村純忠不僅將自己所屬領地的港口長崎奉獻給教會,還強迫不願信教的佛教徒一律遷走,在軍旗上繡上十字架的徽記,在率軍出征的途中,他血祭摩利支天神社,將領地內的寺院與神社全部改為教堂,甚至在傳統的盂蘭盆節之際燒燬了自己祖先的牌位。大友宗麟甚至準備在他的屬地內實行葡萄牙的法律和政治制度,令領地內所有居民改教。
有馬晴信搗毀領地內四十餘所佛教寺廟。據《耶穌會1582年日本年報》記載,佛教徒們隱藏在天然的山洞裡的佛像、佛典、佛具也被天主徒們發現,神學校的「少年生徒」們趕來從山洞中取出喜怒哀樂各種表情的佛像和其它一切「惡魔的道具」,歸於灰燼,「少年生徒」們拖著小佛像滿村嘲弄和懲罰異教徒,強迫佛教徒在佛像上面吐痰、大小便,以此行為堅定對天主的信仰。同年冬天,司祭館由於炊事用的木柴匱乏,以木製佛像當炊用木柴。
「少年生徒」 在搗毀寺社的狂潮中成為急先鋒,確實耐人尋味。
1998年在當地考古研究中,發現古城日野江城築城用的石階全是佛像與佛塔,考古學家推測出築城的人們上上下下踐踏佛像與佛塔的鮮明光景,可見有馬領地為一個不允許他教並存的小獨裁國。
同一時期,日本最早的神學校之一的有馬神學校就在日野江城城下設立。四少年就是在這裡被挑選,從這裡出發的。少年們在學院內學習敬仰天主,學習日本傳統文化時候,窗外正在迫害佛教徒,燃燒著燒燬佛像的黑濃煙。
五、「豹變」的人生:從天主徒米蓋爾到佛教徒清左衛門
回到日本後已成長為俊傑青年的四人同時正式加入耶穌會。與米蓋爾被選為使節團正使時一樣,他的母親採取了堅決反對的態度。然而這回出於米蓋爾個人意志。
出人意料的是十年後米蓋爾從耶穌會退會,並背信了天主教。
學者們習慣於從米蓋爾的老師、日本人修士不干哉法比爾的著書中探尋米蓋爾退會和棄教的動機。因為老師也在數年後突然背信天主教,並吐露了自己改教的動機為不滿耶穌會的傲慢無理和內部傾扎,同時宗教本應超越世俗權力,而教會卻與權力組織沆瀣一氣。也有學者認為米蓋爾並未理解拉丁文的基督教義,稱米蓋爾式的幾度改教、並混雜神佛信仰者為「日本式的基督徒」。
總之,關於米蓋爾改教的歷史資料所存近無,筆者無法瞭解他的心情和緣由。但是這一年中耶穌會選拔的十七名赴澳門進修的優秀青年名單中沒有米蓋爾的名字。
改教後的千千石米蓋爾改名為千千石清左衛門,成為佛教徒,取妻生子,並投靠了早已放棄天主信仰的堂兄大村純忠的兒子大村喜前,成為大村的家臣,領取高額俸祿,並成為鎮壓天主徒的馬前卒,日語用「豹變」一詞顯示他的人生歷程。
清左衛門向大村喜前進言,「鄙人曾受到令尊的恩惠,因此不敢直諫,而今令尊已經過世,鄙人無所忌諱了。鄙人自幼接受天主基督的教育,並到過羅馬,瞭解天主教表面善意,其實為蠱惑人心的邪法邪宗,最終試圖奪我日本國領土。」此番話正暗合大村喜前的心意。因為大村藩不過是個小藩,大村喜前邀請清左衛門來的目的正為徹底掃清父親純忠的天主教影響,恢復神佛的地位,鞏固和擴張自己的新體制。以背教者作榜樣,可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正是喜前的謀略。甚至有史料記載喜前派遣清左衛門抵達呂宋島(今菲律賓)刺探布教活動情報,歷數天主教的「諸惡之罪」。當時人們流言「禁教之大敵為喜前,背後謀者為清左衛門」。
然而,大村喜前在領地內頒布禁教令不久,二人之間發生矛盾,好幾次清左衛門險些被喜前追殺。不得已,他只好躲到另一位堂兄有馬的領地內藏身。有馬為清左衛門的故鄉,「少小離家老大還」的他此日已非昔日意氣風發少年使節米蓋爾,而既為天主教所不屑的背教者,又為世俗藩政迫害的清左衛門了,結果,回到故鄉的清左衛門更加悲慘。因為此時有馬領地正為天主教的繁盛期,新建的教堂內傳來陣陣鐘聲。「不死的雜草,由於神正義的審判,他得生」,有馬的家臣救了清左衛門一命並這樣稟告藩主。幾乎就在同時,清左衛門的三位同學伊東、原、中浦在長崎一同榮升為大司祭。
不久由於「岡本大八事件」,晴信的領地被沒收,轉到他的兒子直純手中,這位兒子勸已經被流放的父親切腹自殺,但是晴信不願違背教義自盡,結果被砍頭。直純甚至命人殺害了兩位同為天主徒的異母弟弟,徹底血腥清除天主教徒。 已棄教的清左衛門遭到直純的大肅清,不得已,只好逃到長崎,以後清左衛門人生的大半在長崎度過。
剛剛逃到長崎的時候,被稱為「小羅馬」的長崎仍處於天主教最盛末期,到大村領地傳教而遭清左衛門唾棄的多米可尼教會正舉行盛大的彌撒儀式,被稱為「日本最雄偉最美麗的」聖·保羅教會正為祝福日,家家戶戶屋簷掛上十字架的燈籠。此時,伊東已經去世,原正住在長崎,埋頭翻譯天主教典,並成為耶穌會的代言人。長崎之日,於清左衛門而言,如芒在背。「一個異教徒,一個背教者住在長崎」,到清左衛門離開長崎之前,史料這樣記載。
六、幕府全面禁教與殉教
不久,德川幕府頒布全國禁教令,並設立獎勵告密者措施,長崎所有的教會被燒燬,所有不肯改教者被處以割耳、挖眼、火燒、水烹的極刑。天主教黃金期對佛教徒的懲罰,被加倍以更加殘忍的手段回報在對付天主教徒身上。
四少年裡中浦朱利安身體最多病,學業也落人之後,連羅馬教皇也沒有見著,而就是他在大血腥清洗中抱定殉教的決心留在日本。他給羅馬的信中說「聖都羅馬,教皇陛下,諸位大司教,回想起我在歐洲旅行的日子裡承蒙各位的恩顧和慈愛,我的愉悅之情寸言不能表達。迫害,只不是每時每刻給我的一點兒休養」。1632年年末,正在傳教的中浦被落入幕府捕快手掌。第二年十月,與其他七名天主徒一起被押往長崎的刑場。幕府知道對付不怕死天主徒如果使用火刑與斬首,反而顯示天主徒的英勇壯烈,會激起更多的教徒殉教,幕府採用了數年研究的新成果-「穴吊法」,將受刑者全身粽子一樣綁起來倒吊,頭朝充滿臭氣的污穢的洞穴,讓受刑者的鮮血一點點從腦門流出耳朵,慢慢受盡折磨和拷問而死。三天三夜之後,中浦留下「我就是到過羅馬的中浦神父,主啊,我終於見證了您的榮光」落下最後一口氣。
然而1637年的島原·天草天主徒起義,以及起義被乾乾淨淨地鎮壓二十年後的1657年大村北部地區又發現了六百多名隱藏的天主徒,四百多人被斬首,二百多人被流放。天主徒的壯烈殉教使得幕府統治者極為震驚,多次提高告密者的懸賞金額,以後,幕府通過全國性寺請制度、檀家制度、宗門改役、宗門人別帳制度,使得寺廟和神社成為幕府思想監視的工具。採取「所屬領地的人必須屬於宗教」、「五人相互監視小組」等的嚴密組織化的高壓手段,強化「踏繪」制度(讓民眾踐踏印有耶穌和聖母瑪利亞、十字架的踏板、銅板,不肯踐踏者為潛藏的天主徒,處以極刑)。強化神社的參拜,並使得寺廟和神社各種祭奠制度化,節日化。
幕府統治者對於天主徒死後的世界也不放過,幕府制定嚴密的『長墓改覺』記錄,凡墳墓非日本傳統的佛塔,而為長方形的橫臥的天主教徒的墳墓全部被挖掘、搗毀,屍骨拋入海中,並嚴令全國不能實行土葬,只能實行火葬政策。
對於日本宗教史上的兩度毀教黑煙,宗教研究者海老澤有道指出:「無疑,最鮮明地反映出日本武士出自潔癖的信仰觀」。
七、佛教徒清左衛門回歸天主徒米蓋爾,並成為天草四郎之父
1637年島原·天草爆發天主徒起義,幕府以十二萬大軍徹底鎮壓了三萬七千人起義軍。島原·天草起義軍的精神領袖為美少年天草四郎。四郎本名益田時貞,親父益田甚兵好次為「切支丹大名」小西行長的家臣,四郎後被過繼給天草甚兵衛當養子。四郎在民眾中宣傳「天地本同根,萬物為一體,眾生無尊卑貴賤」,被教民視為「天童基督再生」。原城陷落後,受傷的四郎同母親和姐妹被斬首示眾。四郎臨行刑前對教民說:「籠城的兄弟姐妹們,我們將在來世基督世界裡共生」。
然而屠城八個月之後,耶穌會收到來自葡萄牙商船的一份報告,內容為:「有馬的天主教徒無法忍耐暴政推選一名十八歲的青年為反亂領袖。民眾傳說該青年為當年赴羅馬的四日本少年中千千石米蓋爾的貴公子。他率領反亂軍堅守城塞」。
此時早於起義的四年前即1633年清左衛門已撒手人寰。
近年考古發現了清左衛門夫妻的墳墓,墓石銘文如下:「寬永九年,自性院妙信 十二日 本住院安常 十四日。」無疑,夫妻二人去世只差兩天,「本住院安常」為清左衛門的法名。墓石上層原為象徵地、水、火、風、空的五層佛塔,此類佛塔十二世紀後流行於日本全國。
八、不死的雜草:在佛教、神道中潛藏的日本天主徒
可是作為「基督再生」的天草四郎為何變成了背教者清左衛門的的兒子了呢?無論如何,似乎一生堅持信仰並以身殉教的中浦朱利安似乎更接近英雄形象啊?
日本學者大石一久反覆考察清左衛門墓石的結果為:法名只不過為免遭迫害、掩人耳目的道具。此外,當地寺廟有關清左衛門的記載為:「名不正,言不順」,從中可以推斷出清左衛門晚年回歸天主教的可能性極高。而島原·天草起義的民眾正是清左衛門一樣原為天主徒,迫於暴政高壓不得不一度改為佛教徒後又回歸於天主教的教徒們。
事實上,清左衛門去世後不久,民眾中一直流傳著佛教徒清左衛門回歸天主徒米蓋爾的傳說。
長達二百五十餘年間的殘酷的禁教令,幕府以為全國的的天主教徒已經斬草除根。
進入明治初期後,西方列強通商的條件之一就是允許宗教自由。1865年長崎大浦教堂落成典禮上來了幾十名名破衣爛衫卻乾淨整潔的日本民眾,自稱天主教徒,說「神父,您的信仰與我們相同,聖母瑪利亞的像在哪裡?你是獨身的神父嗎」,並背誦了《聖經》的教義。之後,神父向羅馬報告,僅僅在長崎一地潛伏和隱藏的日本天主徒達數萬餘眾,基督教世界為之震驚,此前,誰都認為早在1640年日本就不再存在一名天主教徒。
在黑暗和苦難的時代,「偽裝改教」為日本天主教徒的唯一生路。以長崎為主,日本各地都發現了寺廟供奉在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後面隱藏著聖母瑪利亞像,甚至唸經的小小佛珠中竟然為十字架。在沒有傳教士、沒有神父,沒有《聖經》,與外部完全隔絕的的時代,潛隱的天主徒們採取代代口傳的形式傳達教義,他們甚至發明了一種鏡子,透過鏡子的返照可以看到十字架上的基督。有的隱藏的天主教徒在墓石上同時刻上自己的法名和洗禮名,有的在教徒在舉行佛教葬禮之前先在教徒之間舉辦簡單的天主教葬禮,甚至在和尚唸經之後,他們躲到「密室」集體默禱「請求全能的神幫助消除唸經」。借用佛事和神社的聚會,傳達天主教。長崎等地始終保存了「水注」的天主教洗禮儀式,至今成為民間節日。
日本政府採用西洋公元紀元日曆直到明治以後,而日本伏隱的天主徒始終有兩套日曆,一套為日本皇歷,一套為公元日曆。他們每到天主聖日就以口形舉辦讀經會。
儘管有人指責「日本式基督徒」的信仰混合著佛教、神道以及土著信仰,然而在極端的時代,你不能不說為日本天主徒的一種苦難的智慧。他們一代傳一代,等啊等,等待了兩個多世紀後,到德川幕府最後的將軍慶喜終於對於天主徒的葬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之際,又再次被迫害。明治政府恐於民眾不信天照大神的子孫天皇,不服從政府,捕獲隱藏的天主教徒數千人,多人殉教。後來屈於列強諸國的抗議,雖沒有採取極刑,但是將長崎、浦上等地天主徒集中的地方強制外部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