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戰國 03

　　甄試會會場是一間閒置已久的會議室，根據建太郎的說法，由於網路發達，拍戲收益過低，投資人不願意贊助，許多節目和連續劇的企劃都在停止中，就連會議室也多出好幾間無人使用，更別說攝影棚了，幾乎只剩下四、五間有在運作，和全盛時期根本不能比。

　　千夏大約聽得出來建太郎是在抱怨。聽他的口吻，似乎是別的電視台都和音樂或經紀公司簽約，有力捧的偶像。可儘管銀河電視台是老字號品牌，卻沒有主打的偶像，慢慢在流失年輕觀眾，走向向下坡。

　　寬敞的會議室只放了一張長方形桌子，略為放在靠牆的地方，使松本社長和千夏有地方坐，好讓甄試者有表演空間。建太郎領兩人坐定，馬上開門去外頭安排甄試者排隊，大約十分鐘後才神色自若的帶了一副資料夾走回來，一屁股坐在千夏旁邊，和松本社長把她夾在中間，似乎是要以她為主題。

　　「我也加入，大姊妳不介意吧？」建太郎呵呵笑著。嘴上雖然是在詢問，但已經著手從資料夾抽出紙張閱讀，顯然興致很高。

　　千夏一瞬間產生排斥，但真的只是一瞬間，恐怕連一秒也沒有，她立刻想通，取而代之的是高興還有點狡詐的情緒。

　　「完全沒問題。」千夏知道雖然建太郎看起來不像，但畢竟是銀河電視台的當家老大，還是松本社長的朋友，也不由得官腔了起來。「有建太郎和我們一起選是榮幸，還請您的專業見解多多指教。」七分實話。

　　「嗯。」建太郎頭也不抬，有模有樣的回了一聲，繼續看著資料。「我的助理在外面負責叫安排甄試者……」

　　「那麼請開始吧。」松本社長對建太郎說道，拿起桌上建太郎準備的開水喝了一口，態度非常從容。

　　「OK！」建太郎闔上資料，清了清喉嚨。「一號，請進。」

　　千夏在坐位上不安地動來動去，整理裙擺，摸摸瀏海，偷看身旁的兩人。建太郎和松本社長從走進大樓開始就完全沒有任何應酬對話，建太郎也沒詢問社長自己可不可以留下，要不是他們平常默契就超好，就是早就把細節談的一清二楚。

　　會議室的門緩緩打開，千夏吞了口口水趕緊坐好。一名女孩走了進來，她外貌同樣屬於可愛型，而且還是千夏喜歡的那種，只不過比千夏矮了五公分左右，綁著雙馬尾，按照資料記載是十五歲，看起來卻像小學生。這名女孩雖然沒比千夏羞澀，仍有種有點放不開，但又亟欲表現的感覺，恐怕也沒什麼表演經驗。

　　「請妳自我介紹一下。」松本社長首先起頭。

　　「我是福田愛佳！」愛佳如同背誦般大聲說道，接著彷彿是意識到自己音調不小心拉太高，微微吐了一下舌頭，又立即縮回去，臉蛋發紅。「來自千葉縣，十五歲，目標是成為Oricon的NO.1歌手！」

　　「妳說Oricon？」建太郎揚起眉毛。

　　「是的。」愛佳立正回答。

　　「這人和妳一樣有個很大的夢想呢。」建太郎眼睛圓睜，轉過頭對著千夏悄聲說了一句。「居然想得到日本音樂排行榜Oricon的第一名，嘖嘖嘖……年輕人真好啊。」

　　「有夢想是很好，」松本社長雙手交疊，眼神犀利。「不過妳有沒有能夠獲得Oricon裡NO.1的真正實力呢？」

　　「絕對有，我在小學都是負責唱國歌的。」愛佳挺起胸膛──千夏注意到她和自己一樣貧胸──自信滿滿的回答。

　　「能不能唱一首妳喜歡的流行歌給我們參考。」建太郎恢復正經，往椅背仰，打量起愛佳，話中流行這兩字特別加重音。

　　愛佳有所準備，換了一個姿勢。「那麼請欣賞這首……」她介紹完原唱者，以及曲名便開始現場演唱。

　　因為終於討論到千夏最熟悉的音樂領域，所以她全神貫注聽著愛佳唱歌，用純然專業的角度觀察愛佳這名女孩。首先，愛佳的音色真的很甜美，氣音足夠，高音的部分還算說得過去，以短線商品來說已經夠格，稍微訓練一下就能成為藝能界的長期商品。千夏認定愛佳是塊值得雕琢的璞玉。

　　愛佳唱完，建太郎便在資料上振筆疾書，把感想寫下來當參考。

　　「很好。」松本社長反應普通，沒有特別高興，也沒特別失望。「妳的音色很不錯。」她只這樣稱讚，畢竟這不是什麼歌唱大賽，講評就可以省略了。「那妳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特長？興趣也可以說說，只要讓我們更加認識妳這個人就好。」

　　「嗯……」愛佳有些困窘，開始動來動去的，眼神飄到室內另外一名年輕人，千夏身上求救。

　　　愛佳大概在急著想其他關於音樂方面的專長。不過千夏倒是很明白，其實對偶像來說，唱歌這方面雖然本行，但是並沒這麼重要，站在經紀公司的角度有太多其他的東西可以推出，重點是如何營造觀眾的感覺，以及保持熱度，沒有什麼是不能訓練的，本質才是重點。

　　「我有養一隻小狗……」最後愛佳軟弱無力的說道。

　　「我明白了，福田小姐。」松本社長回應冷漠，場面也有點僵掉，令千夏不禁打起冷顫，開始同情起愛佳了。

　　建太郎搔著鬍渣，看著資料開口發問。「假設有機會成為Oricon上的NO.1，可是必須和其他人一起組團，妳願意接受嗎？」

　　「我願意。」愛佳毫不猶豫的回答。

　　「為什麼？」松本社長緊接著問。

　　「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想成為NO.1，我有這個決心！」愛佳又展現出信心滿滿的態度。

　　「如果團員是妳不喜歡的人怎麼辦？」建太郎追加問題。

　　「嗯……我應該會試著相處。」

　　「妳現在是高中還是國中？」建太郎低頭看資料，愛佳還沒回答就略過這個問題。「在學校有被欺負或欺負人嗎？」

　　愛佳皺起眉頭想了一下。「沒有欸。」

　　「對比較自閉；不愛和其他人說話的同學有什麼看法？會不會有覺得那傢伙是怪胎想去捉弄看看的想法，可以實際說出來沒關係，這樣比較好做角色分配。」建太郎繼續逼問，使用有點爛的誘導招數。

　　千夏知道他這種問題是在替自己問的，不禁汗顏，在座位上往內縮。因為她認為自己並沒有自閉，只是不擅長和人混熟罷了，要是熟了恐怕話還會被嫌太多哩。

　　「我不會想去欺負人。」愛佳表情異常認真。「我覺得那真的很過分。」

　　「為什麼想成為偶像？」松本社長改變問話方向。

　　愛佳粉嫩的臉上出現光芒，露出純真的笑容。「因為我喜歡唱歌。」

　　「唔……」千夏噘起嘴，不好意思表現出被電到的表情，只好裝胃痛。只是她內心忽然有種被太陽照射到，雲層一掃而空的感覺。

　　「偶像是個隨時隨地都得保持微笑的職業，否則後果很嚴重，妳辦得到嗎？」建太郎接替詢問。

　　「沒問題。」愛佳馬上回一抹超級燦爛的笑臉。

　　「簡單來說性格得開朗一點才行吧。」松本社長說著，嘴角上揚瞥了千夏一眼，害千夏只好苦笑以對。

　　她真的沒他們想像的那麼憂鬱……不去上學是很嚴重，但那是因為剛好遇到性格惡劣的人，其他同學怕一起被欺負也就不敢和她說話，否則以千夏的程度，會有不同的人生際遇吧。

　　「對於日本目前藝能界有什麼看法？」建太郎問。

　　千夏以為愛佳會回答不過來，沒想到愛佳似乎逐漸適應問題，只稍微想一下隨即答腔。

　　「現在嘛……」愛佳一手放在唇上，側著頭。「有很多可愛的偶像，我也很喜歡，只是太多了，有時候還真難全部認識呢。」

　　松本社長和建太郎憂心忡忡的互望一眼。

　　「妳喜歡男生嗎？」建太郎問。千夏坐立不安，因為題目越來越辛辣，竟然不是問是否有喜歡的男生，而是直接問喜不喜歡男生。

　　「目前沒有喜歡的男生。」

　　松本社長神情銳利的看愛佳一眼。「成為偶像後更不可以交男友，這不成文的規矩知道吧？」

　　看愛佳乖乖點著頭，建太郎接續說著。「現在偶像大多有一種萌屬性，觀眾很喜歡少女這樣……站在公司的角度不會公開支持，也不會反對，不過要是和同性關係很好的話……」建太郎語帶保留，露出嚴肅至極的樣子。「妳知道我在說什麼嗎？當然不是要妳一定得怎樣，而且公司絕對不會強迫，自然就好，不過說真的，和同伴、朋友感情好一點……甚至更好，超越友情之類的，基本上不會有壞處。」

　　千夏又開始在椅子上不安的移動，吞口水，拉了拉領口換取多一點呼吸空間。

　　「我其實很喜歡親女生哦，只要長相可愛的同學都被我親過了。」愛佳好像想到好笑的事情，哈哈笑著說：「而且我喜歡的偶像都是女的……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吧。」她一臉疑惑，似乎頭一次覺得有哪裡不妥。「女生不就是這樣嗎？」

　　建太郎點頭表示同意，沒有回答，又在資料上下了幾個註腳。

　　「妳曾經參加過一些知名團體的甄試，而且次數已經不能算少，」松本社長翻閱桌面資料。「結果都沒被錄取，妳自己認為原因在哪？」

　　這題真是殘酷，旁聽的千夏已經起雞皮疙瘩了。她在心裡暗想，研究所的入學面試也差不多是用同等級的恐怖言詞攻擊推甄者，這對只有十五歲的少女來說會不會太……

　　「大概是……」愛佳雙手交叉，眉頭深鎖。「他們眼光太低，無法感受到愛佳的可愛吧。」

　　愛佳徹底解放自我，恐怕是現場只有四人的關係，和幾分鐘前不太敢說話的靦腆模樣相差甚大，已經能侃侃而談，而且自信滿分，甚至使用第三人稱自稱法，這種只有日語才能完全發揮奧義的大絕招。

　　「有信心真好啊……」千夏下意識讚嘆出一句。

　　千夏和愛佳眼神此刻終於對上，兩人同時笑了出來。這情況松本社長和健太郎都看在眼裡，後者並在前者的眼神指示下匆匆寫在資料上。

　　「那就這樣，我沒問題了。」建太郎停下寫筆記，望向千夏。「隊長千夏有什麼想補充嗎？」

　　「呃……」千夏聽到建太郎說出隊長這兩字，有些不知所措。「沒、沒有……吧？」

　　「妳是隊長？」愛佳看著千夏，好奇的問。

　　千夏點點頭，不好意思的搔搔後腦勺，擠出笑臉。「雖然還沒成軍啦，呵呵呵呵呵……」

　　「謝謝妳，福田愛佳小姐。」松本社長迅速收場。「妳可以先出去了，請等一下，我們面談完後面的人就會通知妳。」

　　愛佳點頭回禮，往後離開了會議室。當愛佳順手關上門，千夏忍不住鬆了口氣。不是愛佳帶給她壓力，她是被旁邊兩位藝能界前輩的問題給嚇到了。雖然千夏是知道藝能界大致上的情況，可是不曉得會問那麼直接。

　　千夏還沒機會好好喘口氣，休息一下，和其他兩名篩選者交換意見，建太郎就要讓下一位登場。

　　「好……」外型癡肥，可是表情專業的建太郎從資料夾抽出另一份資料，雙眼掃過一遍，喊了一聲。「二號，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