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漫畫界一代奇人安達充,一直以來以多產量的作品,和穩定的支持率而在業界佔有一席之地,其萬年一日幾乎不變的角色群外貌更常被包含他自己在內的書迷們吐槽揶揄。
但相對的,在可見的明顯弱勢下,既能長期不墜保持一定聲望,並創下個人作品發行量2億冊以上的成績,其創作內容自然有不可取代的過人之處,而濃縮安達風格的代表性作品,則當屬交錯種種複雜情愫的棒球部青春戀愛物語《鄰家女孩》。(以下全面劇透)
《鄰家女孩》又譯《棒球英豪》,為安達老師連載於1981到1986年作品,內容敘述雙胞胎兄弟上杉達也、上杉和也與青梅竹馬女孩淺倉南之間的感情互動,以及實現「高中母校打入甲子園」夢想的故事。
整部作品發行量高達一億冊以上,不但完整動畫化,並有劇場版三部、特別版兩部,又改編真人電視劇、院線電影。
女主角淺倉南不但是作為漫畫界「幼馴染」屬性的奠基經典模範代表,還曾入選為最初兩屆甲子園形象海報代言美少女(隔年開始才是酒井法子等真人女藝人)!動畫片頭主題曲則是日本高中棒球隊應援歌常客,第二季片尾曲《青春》更曾是甲子園第58屆大會的入場指定進行曲!
雖然我們台灣的書迷比較沒感覺,但以可量化的資料為前提,就競技類創作而言的成就與《灌籃高手》幾乎難分軒輊,某些角度說來恐怕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另一方面,就目前所知的情報中《鄰家女孩》同時也是唯一一部發行量破億的戀愛作品!標題橫跨兩大漫畫領域雙冠王的名銜是一點都不誇張!
因應日本漫畫普遍的題材專精化趨勢,其實我們有的時候無可避免跟著養成了一種既定習性,對於特定主題的作品容易固守某種刻版印象,而會認為「戰鬥漫畫就是應該要這樣作」或是「推理漫畫的精彩處就是要在這種地方」對於表現方式有了一種潛藏的限制框架。
像被部分書迷廣為推崇,暱稱為「西索打棒球」的《超智遊戲》的發展侷限,除了缺少看板娘等商業化元素外,其以鬥智為本質來描述棒球比賽內容的作法,也使其在連載時讓某些習慣一般競技類作的讀者無法接受。
所以強調深邃感情的《鄰家女孩》當年面對客群先天限制其實是比想像中還要來的嚴苛的,在眾多棒球漫畫環繞的情境中,又是少年誌上要以同時掌握複雜三角戀愛習題與運動競賽的方式聚攏人氣很顯然並不是那麼容易,事實上安達老師之前的作品《最後的冠軍》雖也是佳品,但迴響是相對有限。
傳聞棒球漫畫巨匠,有「棒球博士」之稱的水島新司老師對安達老師曾有「利用棒球當作戀愛工具」批評,雖不見得公允,但就閱讀的風氣考量為什麼會有這種說法倒不難理解。
不要誤會,陌雲並不是指我們讀者不能接受漫畫中麵包與愛情同時並存,只是在這類創作中我們已習於將追逐競賽冠軍的自我實現擺在優先的位置而降低主角羅曼史的比重,即使兩件事情能各自獨立為分開的主線也會有其次序,且並不讓男女主角的情事過度干涉賽場上的表現。
但《鄰家女孩》很顯然並不是這樣的,在故事中我們很難單獨抽離球賽與主角們彼此之間情愫的互動,兩個面像就像燈蕊中的兩條細線,彼此纏饒合而為一,成為貫穿全書厚實的主軸。
就像《足球小將翼》、《六三四之劍》等其他競技題材作品,比賽的冠軍代表的是夢想的實現、友情的勝利或是證道者的更高體悟一樣,棒球在這裡也是一種感情上的寄託與具體象徵,只是背負的更多、更雜而難以言喻。
會發現整個故事的劇本從最初平凡的日常生活,到三人間的感情糾葛而至於其後達也的奮起,是以漸進而厚實的方式,慢慢一層一層的在讀者的心中累積力道,再一口氣爆發將劇情張力推到最高點。
正因為在看似無謂的小事中所暗藏的真意,我們才會隨著畫格流轉間對三人的關係變化而慢慢揪緊心緒,之後和也的猝逝才會帶給所有人無比的震撼。
也因此,凝聚了對小南的愛意,和也的思念、愧疚、不捨、競爭心,自卑與自信衝突的迷惘,以及明青學園棒球部整個隊伍的希望,在球賽最高峰時,投手與打者的一瞬對決間,所有的意念濃縮揉合成一體,達也所投出的每一球才叫書迷們屏氣凝神,看的目不轉睛!
他那從原本無人欣賞的大雄角色,繼承弟弟的遺志與心上人的夢而逐漸爬起的悲壯身姿是深深烙印在每個讀者心上。
更是由於我們一路看著達也從最初毫無自信給予小南承諾,之後又為了和也而不能容許只有自己得到幸福等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一句「上杉達也比誰都愛淺倉南」的份量才會超乎想像的可貴厚重。
即使是從現在的角度來看,和也的亡故也是一個非常大膽的策略,在大大小小的劇作中利用重要角色的退場來煽動讀者的情緒,或是刻意激起人們反感來炒作話題是司空見慣,不但容易使舊有支持者難以接受,更可能讓整部作品的架構整個崩盤。
可是這裡整部連載中比第一男主角還要早出場的和也,他的離世並不是那麼惡俗的小把戲。作為全書劇情最大的轉折,和也的身故並不單只是催化劑的性質,這樣講雖有點失禮,但和也的死不但是昇華了整個作品的層次,且同時保留了所有角色形象的完滿。
細究當時三人的關係,表面上雖是兄弟約定公平競爭,但在小南的多次表態以及達也態度中慢慢萌芽的積極面,和也的勝算其實很有限。即便真的帶了小南到甲子園並獲得全國冠軍,只要小南還有一絲真心留在達也身上,和也就算抱得美人歸,最後也會有以勢相逼的嫌疑。
相反的要是小南真的那麼容易改變主意,或是剛說請小南等待的達也又變成另外一個李尋歡來讓人失望,對於主角們的形象都不是好事。調過頭來講,要是官方配對順順利利的走在一起,那和也亦無異於一般三角戀愛故事中的次要配角而難顯特別。
正因為他成為了一種難以超越與挑戰的象徵,全能優等生的形象才能鮮活的留在讀者與人物們的心底,也才使的達也的棒球路變的不平凡,而讓整個《鄰家女孩》的層次更進一步深入人們各種情感。
出乎意外的是,安達老師在書中球賽的描寫是相當寫實的,紮實的以配球與打者順序的緊張來抓住讀者的注意力,而沒有急就章的幻象魔球。(笑)
就算是達也後來被認為可能比和也更優異的天才潛能也是建立在拳擊社培養出來的體力基礎上,隊員們在魔鬼教練柏葉英二郎激烈的磨練下,姑且不論訓練內容是否正確(事實上也沒完全畫出來),但亦表示實力的養成並非一蹴可即。
比賽過程更是瞬息萬變,三振了須見工全體球員,深獲伙伴信賴的達也當然能力沒話說,但對應心境的變化顯示在記分板上的失分也是起起落落,就算是主角光環在身也不見得就一帆風順的完封敵隊,還有期待的對手沒有站在投手丘的一方等都在描寫球賽的難以預期。
當然,會選擇運動題材創作,大部分的作者對筆下競技項目多少會有些接觸,不過認真說來,「寓教於樂」仍要以樂為優先,在大環節掌握住的情況下,並不見得一定需要把作品變成體育活動的入門教科書。
安達老師把比賽的臨場感緊緊抓在畫格中,雖說打、跑、投等細節並不是鉅細靡遺,但就是能使陌雲這種棒球不通的一般讀者也宛若坐在看台邊、轉播席上,緊張球賽的下一秒。無論支持球隊的理由如何,能讓觀賽者這樣全心投入賽事中,有誰能說這不是最精彩的比賽呢?
其實仔細觀察,《鄰家女孩》有一些細節的鋪述並不是那麼的緊實,如最初登場的篠塚香、由謙遜變為自大的投手吉田與看似傾慕原田的女孩等幾條支線處理就都有些鬆散。
不過包含這些小問題在內,安達老師以一種既定的節奏由緩而急的慢慢加速,將整個作品的氛圍以一種難以察覺的敘事手法整合為一體,讓整部作品的調性顯得自然、別樹一格。
正如電影版中演出小南的長澤雅美小姐所說,《鄰家女孩》的故事是一種超越時代的感動,將兩大漫畫領域特性融合為一,體現的是不會退色的浪漫青春旋律。
另外經過漫長的歲月,安達老師最新的連載舞台又拉回當年的明青學園中,就不知道是不是有緣看到當年角色們的後日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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