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破碎的玻璃鞋　<8>

　　修長的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打，房內因指節的扣擊迴盪著平淡的節奏。在室內靜立不動的燭火，照清了黑傑爾半邊的臉龐，卻也在臉上形成了一道模糊不清的暗影。

　　聽著暗中指派到移民群中的幾名親信逐一報告打探的結果，他的眉頭擰出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根據原訂的計劃，將散佈在城中的移民依照區域劃分成九區，每區皆有一名人員駐守。目前為止並未發現任何的異樣，移民甚至跟原先的居民相處的很不錯。」一名士兵先是向黑傑爾行禮，而後公式化的向他報告目前打探到的消息。

　　「是這樣嗎？」黑傑爾沉悶敲著桌面，不太能相信的問著，「完全沒有任何的動作或是異樣？」

　　士兵們點點頭，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黑傑爾大人，會不會是您多慮了？」

　　「前車可鑒，我不能不多加提防，說什麼也不能讓克雷斯特漢姆走上夢羅克的舊路。」黑傑爾重重的吐了口氣，「你們九人繼續守住之前的工作崗位，有任何情況發生馬上通知我。」

　　「是。」士兵們簡短的回答，轉身便要離開，卻又被黑傑爾叫住。

　　「你們的眼睛怎麼了？」怎麼看起來似乎都比平時來得無神？

　　「沒什麼，應該是因為這幾天為了注意移民的情形，都沒睡好，有些疲勞罷了。」士兵們苦笑著回答。

　　「既然如此，」黑傑爾思考著，「今天晚上你們各自回部隊裡休息，明天再回去負責的區域裡監視他們。」

　　看著偷得半晌休息時間，開心的一哄而散的士兵們，黑傑爾的心思一直不能覺得踏實。

　　從移民遷徙至今，已經過了月餘，他們卻尚未有任何反常的舉動，反而是遵循著一般百姓的生活步調，安份的住在克雷斯特漢姆裡。眼見執行任務的部下也逐漸有不信任的反彈情緒，他覺得很困惑。

　　真的是他太過緊張了嗎？

　　從外觀上看來，他們的確與一般民眾無異，也無不正常的舉動，但他卻也不能忽視自己的直覺。一群可疑的移民，不但數量之多讓人幾乎要誤以為是舉國遷城，況且宣稱追求繁榮的他們，竟還是來自富裕國度的百姓，這讓他怎樣也不能夠漠視心中無端響起的警鐘。加上當天貝立亞魯還親自前提及他們對聖職者諸多防衛一事，讓他無法放心。

　　這麼在乎這座城市的安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想起那個固執的小女人，他忍不住想抱頭長嘆。

　　雖然，那天貝立亞魯很有朋友義氣的，去對她說了他一向不樂意提及的往事，只期待能夠幫幫他這個苦情男子，讓那顆死腦筋能夠開竅一點，至少，對自己老實一點。

　　可是事實證明，愛麗絲的腦袋瓜不但是顆石腦，還是顆以萬年不化的金鋼鐵石打造成的究極石腦。想打破這顆石腦？恐怕他們兄弟兩人拼了命還不見得能讓她開竅。

　　她就真的這麼在乎身份階級嗎？無聲問著窗邊月亮的他，一直很懷念在舞會之前的相處情形。

　　在那之前，她看到他總是會開心的打招呼，為了撫恤他工作的疲勞，她也總是想盡辦法的多送些點心到他身邊，好讓他在工作之餘，不至於因為忙碌而餓肚子。就算是寒冷的冬天，她也能夠像是施了魔法一樣，讓他的床舖像是剛曬過太陽一樣的暖融。

　　他不但很懷念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他更懷念，每天晚上回到房間時，從門縫中瞧見她拉著他的衣服獨自跳著舞的模樣。

　　她也許不知道，他每晚工作結束時，總是罔視自身的疲累，噤聲在門外站了好久也不願回房休息，一切只為了看她重覆跳著他們曾經一同踏過的舞步。看著她臉上的幸福，看著她輕盈的舞步，聽著美妙的旋律從她清脆的嗓子發出，不自覺的讓他的心情也雀躍了起來。

　　這是她的夢，他一直都是隔著一扇門在看著她的夢。這儼然已經成了他單調的軍旅生活中，最大的享受與樂趣。

　　可是現在，縱使她對他的照顧依舊，可他無論何時回到房間，卻都無法在看見她拉著他的衣服跳舞的模樣。曾經在他心上跳舞的那名小小仙女，自從那晚的舞會過後，似乎就這樣憑空消失了。那是一種很深的失落感，彷彿再也尋不回當初存在於他們兩人之間的感動。

　　難道他已經不再讓她覺得幸福了嗎？

　　不敢自答的問題，不止一次的出現在他的腦海。可是實際上，他還是讓她覺得幸福的，只是，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幸福，在甜蜜的味道中，還夾雜了些許的苦澀。

　　終於將房間整理完畢的愛麗絲，放鬆了身子往黑傑爾的床上撲去。將他的枕頭抱在懷裡的她，深深吸嗅著床單上所殘留他的味道，當作是慰勞她工作辛勤的額外福利。

　　每晚，她總是藉由這樣的行為，在腦海中溫習著他身上特有的氣息，懷念著曾經擁抱的彼此。對於現況，她有著一份竊喜和一份悵然。喜的是，整座城，或是全世界中，只有她能夠這樣無所顧忌的趴在他的床上幻想著他們之間的一切；悵然的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多接近他一點。

　　那天貝立亞魯對她所說的，她記憶猶新。姑且不論他說的故事是真是假，對於故事中的暗喻，她心底比誰都清楚。

　　他們只是希望她不要在乎身份和階級，也希望她能夠放手去試著和黑傑爾在一起。可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試，亦不清楚她到底該不該試。

　　或許，她可以如他們所願的拋下一切的顧忌，和他在一起，但是這種冒險，是必須講求成敗的。如果他們能成功的在一起，日子或許可以過的很美好；但若是失敗了呢？只怕，舞會當天的難堪將會重演。

　　她可以不在乎那些羞辱，身為僕人的她，本來就無多餘的自尊可言。可是他不一樣，她不希望高貴的他受到一絲的污辱，他在她的心目中，就像是天神一般完美的不可侵犯，她不願意因自己使他受到一絲一毫的褻瀆。

　　絲絲細小的聲音從角落傳來，打斷了愛麗絲的思緒。她不解的在房中找尋著聲音的來源，但眼前的情況卻讓她嚇的臉色發白。

　　聲音的來源，是一隻身上散發著詭譎藍光的怪鼠，正在大口啃食著另一隻老鼠的殘屍。發現有人盯著牠瞧後，變異的紅眼直直盯著愛麗絲，而後露出了兩顆尖長的利牙，朝著她步步近逼。

　　愛麗絲束手無策的看著朝她走來的藍鼠，害怕得直往後退，在藍鼠準備跳上前咬她一口時，她迅速的從一旁抓來了最順手，也最實用的近身武器。

　　「你……走開！走開！不…不要過來！」愛麗絲奮力的揮舞著手上的掃帚，也不曉得究竟打中了沒，「走開……嗚嗚嗚…不要靠近我……」

　　「怎麼了？」遠在走廊上就聽見愛麗絲尖叫聲的黑傑爾，連忙趕回房間，沒想到一開門後便看見她舉著掃帚對著一隻藍色的老鼠亂揮。看見那隻藍鼠，黑傑爾臉色一沉，伸手將愛麗絲拉至身後，隨即拔出腰間的佩劍，一舉將藍鼠就地正法。

　　「嗚嗚嗚……」嚇哭了的愛麗絲，躲在黑傑爾的身後，雙手緊抓著他的披風不放，「那個是什麼東西……」

　　「乖，沒事了。」黑傑爾蹲下身，仔細的將愛麗絲看過一次，確定她沒有受傷後才鬆了一口氣，而後好聲安慰她，「妳先回房間裡休息，嗯？」

　　「可是我會怕……」愛麗絲吸了吸鼻子，百般委屈的控訴那隻藍鼠的惡行。

　　「那我叫貝立亞魯去陪妳，好不好？」忍不住她受到驚嚇的樣子，黑傑爾伸長了手將愛麗絲緊緊抱在懷中，輕拍她的背好讓她不再恐懼得發抖。

　　「為什麼不是你陪我？」嚇得糊里糊塗的她，一點都沒發現自己正在撒嬌。

　　「我還有事情要辦。」聽到愛麗絲這樣的問話，黑傑爾忍不住感謝起那隻被他砍成兩段的魔物，「事情辦完，我就馬上去陪妳，好不好？」

　　「好。」愛麗絲乖巧的點點頭，而後抱著她的救命掃帚，緩步的走回她的房間。

　　看著地上的藍鼠屍骸，黑傑爾隨手抽出了一張紙，在上頭寫了些字句後，找人火速派給原本能夠放假的那九個士兵。

　　字條的上面寫著──

　　「城中生物已出現魔化現象，速回崗位深入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