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朵拉站在圓桌上,低頭望著那站在不遠處的男人。但他的身影忽隱忽現且模糊,看上去就像是某種影像一樣。
「是。阿萊克‧艾瑞迪達斯大使如今正居住在那棟民宿裡。」
「呵。」神子淡笑一聲。「那你又如何?赴約?」
「我確實打算去跟他見個面,興許還能再得知更多關於『裂縫』的事。」
朵拉聳了聳肩,但這次得到的情報確實有趣──位於古利迪王國東側的因海格德裂縫。還有靈脈這一名詞縱使她翻閱迪爾大陸千年以來的歷史也未曾聽聞過,是十分有趣的理論。
而古利迪王國僅僅是位於弗司妲王國東邊海岸的國家,即使僅有兩百餘公里的距離,但彼此間的文化與歷史卻有如此大的差異。就「大災害」來說也讓朵拉十分地有興趣,若以迪爾大陸去看,就是三百年前虛無入侵時的大戰吧。
然,即便是虛無也並未讓迪爾大陸上的元素盡失,那到底是什麼造成了對岸的魔力全然喪失?又是什麼引發了「大災害」?因海格德裂縫下除了靈脈又有什麼──朵拉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角。她想知道。
「神子大人?」影像中的男人疑惑地叫喚道。
「我也去,給你的東西有帶好吧?那可是我的『座標』啊。」她說。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點子,男人似乎並未受到驚嚇,反而老神在在地笑了下。「當然,我一直都帶著這東西。」
「很好。」朵拉雙手抱在一起,綻出了如孩童般的天真微笑。「那就給那外來的訪客一個驚喜吧!」
當朵拉穿越過象徵目的地的光點以後,率先映入眼前的是躺在地上的那張紅毯與擺放著白瓷茶具的長桌。她緩緩從空中落下,身上披著的銀狼斗篷隨風飄動著,直到成功踩在那張木椅子上時,朵拉才迎上那雙詫異的臉龐。
桌子對面的男人正想大喊些什麼,朵拉左手一攤,紫色氣體自腳下迅速地往四周擴張。先是地面,在碰到牆角後沿著牆面迅速朝著天花板奔去。
「龍原神子!」當男人喊叫出聲時,他們早已處在一個詭譎的空間裡。
房內的擺設依然沒變,但所有物件都蒙上了淡紫色的色彩。原本還能聽見陽台下市集的嘈雜,可如今卻像完全隔絕那般,全部的東西都變了樣。朵拉瞥了下門的方向。嗯,也許他破得了這術式也說不定。
「你知道我耶。」但即便門外可能有變數,朵拉依然不以為意。「為什麼呢?說說看吧,阿萊克大使。」
他只是沉吟了聲,最後仍選擇坐下。「能憑空出現在這種地方的人,我第一個想到的只有妳了。」
「哦?為什麼?」
「至少就我知道的部分,迪爾大陸能使用這魔法的人並不多。」
朵拉伸手玩弄著自己那橘紅色的髮梢。「我很想了解你所謂『知道的部分』,但很可惜我們沒多少時間。你朋友就在外面,還蠻著急的哦。一個是叫極光,另一個是馬林,對吧?」
阿萊克沒有說話。
「你是古利迪王國的大使,就我個人與整塊大陸的立場還是希望能保持和平,所以不會主動對你或你朋友怎麼樣的。」朵拉放開了頭髮。「懂嗎?大使。」
「……我知道。」阿萊克的聲音有些顫抖。是憤怒還是恐懼呢?「但我有個疑問,盼您能給我解惑。」
朵拉挑起半邊眉。「說說看?」
「我聽聞龍原神子是不會干涉政治的,」他若有似無地望向坐在一旁的艾瑞恩國王。「那您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這可是秘密哦,阿萊克。」朵拉攤開雙手。「是我們友好的證明。」
「友好?那為什麼要把我的朋友擋在外面?」
聞言,她只是簡單地豎起了兩根手指。「那是友好的代價。」
望著阿萊克氣得咬牙切齒的模樣,朵拉表面上微笑,但其實並沒有感到歡愉,甚至一點情緒上的波動都沒有,這些都是為了她理想藍圖中所需要的手段。只要能利用的她都會利用、只要是任何迪爾大陸沒有的知識她都想要──這一切都是為了朋友的理想。
「我知道了。」阿萊克坐直身子,雙手抓著大腿上的褲子。「那神子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哦?你這麼冷靜真是幫了我大忙。」朵拉有些詫異的說道:「別擔心,我只是來問你一些事來滿足我的好奇心而已。告訴我『大災害』和『因海格德裂縫』的事吧?我很有興趣呢。」
雖然早就知道對方可能會有什麼反應,但在聽到大災害三個字時,阿萊克很明顯的有了動搖。他皺眉,低頭望著自己的手背,之後像是放棄了什麼一樣,阿萊克輕嘆了口氣。
「大災害是我們和某個被稱為『黑色真神』的怪物戰鬥後所引發的災禍。」阿萊克伸出右手,朵拉注意到了那象徵著恐懼的顫抖。「黑色真神可比我們那邊所知的生物還要巨大且貪婪。除了生命以外,牠幾乎毫無節制地索求一切。草地、河流、山脈等,在牠誕生的剎那,我……我朋友過去所熟知的全部都蕩然無存。但當我們將那怪物給徹底擊倒以後,就像牠生前的形象一樣,死了,卻將我們的魔力全部帶走。」
黑色真神……瑟薇安在那時曾告訴自己關於紅色真神的存在,但那教團應該已經滅絕了才對。嘖,所以說那邪教除了在迪爾大陸擾亂以外,連古利迪王國那邊也有?或者說反過來,是從他們那裡冒出來的?
「黑色真神這名詞哪來的?」朵拉問道。
「一群異教徒喊的,不過那群人後來也馬上被真神給吃掉了就是。」
「異教徒?」
「對,他們認為黑色真神是比過去的神還要更高級的存在。只有滅絕,才能帶來新生。」阿萊克嘖了聲,似乎對此很是不滿。
「大災害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兩年前。」
兩年前?瑟薇安說她再把政權交給伊娃的時候曾搗毀了紅色教團的據點,但那也是兩百多年前的事了,所以不是他們,那有兩個邪教?一個信紅色真神,一個信黑色?這麼巧?朵拉伸出右手摩娑著頭髮,用自身那金黃的眼眸直視坐在眼前的阿萊克。
她將左手緩緩抬起,張開手掌,接著阿萊克身體周遭的空間開始扭曲。它們凝聚成線形的模樣,最前端幻化成猶如短刀般尖銳。它們並沒有刺入阿萊克體內,只是在周遭徘徊,晃動。
「神子大人?」原本默不出聲的艾瑞恩見狀況不對,轉頭過來叫了聲。
「別多嘴。」朵拉看向阿萊克那緊張的臉。「大使,我給你機會和面子,你可別把它們扔了。」她的表情不再稚嫩的笑顏,相反地,她變得冷漠,甚至連說話的口氣都不同了。「明白我說的話嗎?不要想騙我。如果一國『守護者』是異教徒,那對古利迪王來說可不是好事。」
聞言,阿萊克臉部漲紅,連講話都大聲了起來。「我?異教徒?妳再說什麼屁──」
「真是沒有節操的斥罵呢,大使。」刀子抵住了他的頸部。「兩年前由黑色真神引發的大災害奪取了你們的魔力,所以導致古利迪王國文明、武力以及經濟的衰竭,之後沒多久換弗司妲王國發生了異教徒引發的叛亂事件……你怎麼看?」
「您、您這是在汙衊我!」
「誰知道呢?我看你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守護者』,到底是要怎麼去對抗黑色真神?」她挑眉。「你到底是誰──」
朵拉身子一怔,轉過頭去望向這房間的入口,原本由紫色氣體覆蓋的區塊裂出一道口子,之後被某個銳利的東西給切開。雖然沒有全部崩壞,但隨著門板的跌落,一名穿著黑色甲冑的女子衝了進來。
她手裡拿著鋸齒刀背的大刀,眼中所見的並不是坐在自己身旁的艾瑞恩國王,而是直直地盯著自己──要不直覺很準,不然就是外面那魔法師告訴這女人自己的狀況了吧。
極光,對吧?朵拉心想。
大刀劃破了漂浮在空中那異色的黏稠空氣,藏在亞麻長髮下的是那雙被怒火包覆著的淺金眼眸。迴盪在這空間的僅剩那甲冑踩著地面的金屬聲,艾瑞恩驚呼的聲音傳來,在那短暫的時間裡,她倆對視了──極光把手上的武器往前一推,朵拉的視線隨即被刀尖給填滿。
但大刀卻碰上了某個東西,硬生生地被停下。年邁的國王被推倒在地,當他坐起身子只看見極光一腳踩在他原本坐著的椅子上,圓形的綠色法陣在空中浮現並迴轉著。
「極光!妳到底在做什麼,那可是國王啊!」阿萊克嚇得大喊出聲。
「我可沒讓他少了隻手或腳。」極光的語氣依舊淡漠,但從那雙眼眸便能得知她早已沒了理智。
朵拉的嘴角漸漸地有了弧度,心底冒出了不在計畫中的小小想法。這空間還能支撐一會,如果可以,她甚至能利用這三位來自異地的旅人。可不管怎樣都得先搞清楚他們的身份。
綠色法陣忽地炸了開來,劇烈的風壓將極光往後吹了開來。她咋舌一聲,在紅地毯上穩住了身子,亞麻色的髮絲緩緩飄落。朵拉抓住時間縱身越過了長桌,在阿萊克旁邊做了個平台後站在上面。
極光雙腳一蹬,目標並不是阿萊克,反而是仍蹲坐在地的艾瑞恩王。她伸出左手準備將國王拉到自己身旁──卻被銀色的鎖鏈扼住手腕,強硬地往後拉了回來。
就在離極光不過短短數呎的地方裂出了條橫線,那是猶如斷頭台般的風刃,如果剛剛自己執意往前,左手就直接廢了。
伴隨而來的強大風壓再一次將極光往後吹開,但他們的攻勢卻沒有停下。銀色大劍自己極光身後朝那站在平台上的龍原神子而去。朵拉皺眉,製造武器的魔法可是前所未聞。她右手五指收攏,阿萊克能感覺到周遭的空間被收攏。
當大劍準備搗毀神子那嬌小的身軀時,她彈開了五指,原本被收緊的某個東西瞬間解放,連帶的力道除了朵拉、阿萊克和艾瑞恩王以外全數遭到搗毀。武器魔法碎裂、長桌和椅子碎成了好幾段、雙人床更是像被某個東西給強硬地擠壓般不成原型。
木屑與塵埃瀰漫著這整個空間,朵拉左手一擺,一陣狂風將那些礙眼的東西全數掃盡,映入金色眼眸裡的不是那些人苟延殘喘的模樣,反倒是有些刺眼的銀光。一面佈滿裂痕的大盾立在那裡,儘管在煙幕散去後也跟著脫落,但那景象卻深深地烙印在了朵拉腦海中──美,是她對那盾牌的唯一註解。
「唔咳!」銀髮的魔法師跪倒在地,雖然朵拉沒看清楚,但望著地上那深色的液體,大概是吐血了吧。
「不會吧……」阿萊克完全藏不住臉上的詫異,似乎很意外夥伴居然如此毫無招架之力。
朵拉挑眉。「你的魔法我很有興趣,確實讓我大開眼界。」
但對方並沒有給予回應,相反地,手持大刀的極光站在了夥伴的面前。她伸手將擋住視線的頭髮全部往後撩起,把胸前斗篷的束帶拉開,一把扯下了那件看上去就很髒的東西。
「不可以,極光!」阿萊克不顧自己已成為人質,拼命地大吼:「別出手!沒看到馬林都變成那樣了嗎?妳不要──」
「這是我作為作為護衛以及鐵輪堡警備首長的責任。」她說。
「那妳就應該聽命令,我──」
「你說過我可以無視主從。」
「我只是希望妳可以……」
極光瞥了他一眼,仍選擇舞動著手上那把鋸齒刀背的黑色武器。冰冷的金屬刀身將黏膩的空氣給推開,每當它多劃出一道弧,朵拉都能感覺到那上頭似乎有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在醞釀。
然,接下來的一切均為朵拉完全無法理解的事。
她沒有看到極光出刀──或者說她有看見,但該說是速度還是力量異於常人嗎?那絕不是一般人類所能到達的領域。至少就迪爾大陸上,朵拉可從未見過有任何種族的人能使出這種技巧。
不對,從最一開始極光衝到自己眼前將艾瑞恩推開時就應該清楚了,這女人不管是速度或力量都非比尋常,再加上那雖然能看出暴怒,但卻能冷靜判斷情勢的聰慧。
刀刃卻仍停在朵拉面前,看著神子臉上的淺笑,極光咋舌一聲,收刀往後跳開。
她看見朵拉用魔法將艾瑞恩拉到了自己身旁,隨著那擋下自己攻擊的法陣碎開,緊隨而來的颶風襲捲了她自己創造出來的空間。他粗暴地把木製地面掀起,房內殘存的化妝台、衣櫃等均無一倖免,猶如砲彈炸開那般,現場的東西自朵拉這個點往外推擠,無一倖免。
最後發生了什麼事她並不清楚,一直到自己在眾多物件自空中落下的聲響裡聽到某個腿甲的聲響時朵拉才回過神。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面有一條刀痕,鮮血正潺潺流出──是在剛剛留下來的嗎?那女人破了自己的防禦手段?用那冷兵器?
她抬起頭,望著矗立於煙幕中的女人身影。
陽光自那破碎的缺口照射進來,朵拉站在擺放著瓷器的長桌上,當自己創造出來的空間漸漸崩毀時,原本遭到摧殘的器具又恢復了原狀。瀰漫房間的煙幕也隨之褪去,也因此才讓朵拉得以看見那女人的身姿。
陽台吹進來的微風挑起了她的亞麻色髮梢,那髮色和那身黑色甲冑形成了對比。於髮下的是那雙堅定的淺色眼眸,她握著黑色大刀,即使破壞了朵拉創造出來的空間也沒有任何鬆懈。
「極光,對吧。」朵拉自桌面上浮起。
這次開口不再是疑問,而是肯定──她記住了,至少古利迪王國有這樣一位值得人尊敬的英勇女將。
又到了以朵拉為主視角的回合,這次將她亂入到阿萊克與艾瑞恩國王的私下面會裡,同時也偷偷埋了一些伏筆在這裡。如果有看過前作的人應該都對所謂「紫色氣息」不陌生,也會對這邊朵拉使用的技法有些許眉目。
也許不比那些複雜的角色來得吸引人,但那種人就像是攤牌告訴你「我只會這東西,你只要能在這裡擊倒我,那我就輸了」──但你卻無法於該領域上打敗這個人。我很喜歡這樣子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