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週末就是伊玲的音樂會。那天宇成抱玟心的舉動令她震驚，雖然那可能是一個小意外，但難免還是在她心中留下傷痛。而且伊玲這一陣子幾乎都把心力投入在音樂會，完全沒時間顧及他們兩人。更何況自己的老師還會出席，伊玲現在只能賭一把，讓宇成喜歡上精湛演出的她。
不過，這幾天她發現兩人的話有變少，甚至可以說有點冷淡。直覺告訴她玟心藏有心事，但伊玲並不打算主動伸出援手。一想到兩人就住在隔壁，不免讓伊玲有些羨慕。於是她只好把握在學校的時間盡量主動找宇成講話或是發訊息，但宇成的反應卻沒有因為她的積極而產生變化，雙方關係似乎已經停滯不前好些日子。撫摸著衣櫃中宇成幫她挑選的禮服，伊玲可以感覺到宇成的心意。只是現在伊玲必須要想辦法突破這個困境，將兩人的關係再拉近一點。
音樂會當天。
玟心不知道為什麼宇成要求她提早兩個小時出門，而且還一定要坐他的車過去。雖然她之前還在跟他嘔氣，但既然宇成主動邀請，那玟心就勉強答應了。要不然，之後還要坐在一起好幾個小時豈不是尷尬無比。提著一個白色手提包，玟心站在走廊等著宇成。
不久，一個腳步聲緩緩走了過來，玟心突然看見了一道耀眼的光芒！宇成穿著劍領的黑色綢緞窄版西裝，白襯衫完美地搭配黑蝴蝶結，寶藍色的腰封更是畫龍點睛。宇成優雅的走路姿態散發出皇家貴族般的氣勢，難得露出額頭的髮型和自信的笑容讓玟心完全招架不住。
「晚安。」宇成對她微笑。
「你怎麼穿這麼正式啊，我都快暈了。」玟心說的是實話，她真的快被宇成給電暈了。
「大部分人去音樂會都是這麼穿的。而且慶功宴上會碰見更多貴賓，穿著盛重一點絕對不會出錯。」
玟心愣住了，這輩子她去聽音樂會的次數一隻手就可以數出來，她從來沒想過需要這麼講究服裝。「那我怎麼辦？伊玲會不會覺得我很失禮啊？」
「嗯……你看起來就是一副村姑的樣子。」宇成不客氣地吐槽她。
「喂！你很過份耶。這洋裝也還好吧？」玟心像是把窗簾當作洋裝在穿。
宇成輕輕咳了兩聲。「所以，我才要你早點出門。因為這種情況我已經料到了。」
「自以為是諸葛孔明再世……」
宇成牽起了她的手，得意的樣子。「走吧。車子在樓下等了。」
「喂，等等啊。」玟心被拉著跑。
一出公寓大門，閃亮的進口轎車已經在此等候多時，玟心還來不及讚嘆就被推上了車。「你要帶我去哪裡啊？現在不會太早嗎？」
「我們要先去另一個地方。你就先別問了。」宇成故作神秘。
半個小時過後車子停了下來，一間華麗的精品服飾店就在眼前。玟心大概猜到了宇成的意思。「這邊的服飾太貴了啦，只是一場音樂會我們不用這麼花費吧？」
「別這麼說。因為是你，我才願意。」宇成下車繞過去幫她打開車門。「就當作上次惹你生氣的賠罪，好不好？」他突然有些緊張，不曉得玟心會不會原諒自己。
玟心聽他這麼一說，想必宇成知道了那晚她特地換衣服的用意了。她說話突然有些吞吞吐吐。「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啦。我沒放在心上啦，真的！」看著宇成的眼睛，玟心的灰姑娘美夢似乎成真了，但她有些膽怯。
「太好了。那我們就走吧！」宇成牽著玟心下車。他心情舒坦了許多。
「可是，你不用破費啦。這真的太貴了。」玟心捨不得讓宇成為她花這麼多錢，光是知道他的心意玟心就高興得半死了。
宇成錯愕。「啊？你若是當我的女伴出席盛會，可絕對不能穿得這麼寒酸。太丟人了。」
玟心跟他鬥嘴。「誰說我是你的女伴了？你有邀請我嗎？」
「我沒邀請嗎？應該是你忘了吧。沒關係，我可以再來一次。」收起嬉鬧，宇成退後了一步，他優雅地欠了身。抬起頭，用他最強力的電眼直視玟心，並緩緩地伸出了誠摯的手。「陳玟心小姐，請問你願意和我一起參與今晚的盛會嗎？」
玟心緊張地差點窒息，閉上眼，她顫抖地把手放了上去，難以置信。「請告訴我這不是在作夢。」兩人的雙眼直視著彼此。心中響起了華爾滋舞曲，唯一的一盞聚光燈就打在兩人身上。進一步、退一步、兩人的舞步配合地完美無缺，牽著手、搭著手、兩人旋轉著，世界也跟著旋轉。兩人的心第一次這麼近，豐盈的情感流著蜜。這一刻，眼中只有唯一的他，好想好想遠永遠永遠在一起。
§
在試衣間前，有一整桿的衣服等著玟心換上。「這件好看嗎？」她轉了圈。宇成搖搖頭。
玟心又換了一套。「這樣呢？」宇成又搖搖頭。
「這件？」
「感覺差了那麼一點。」宇成又叫她去換下一件。玟心翻了一個白眼。
前前後後折騰了許久，玟心換上了一件絕美的白色合身禮服。繁複的手工刺繡從袖口帶至裙襬，肩上點綴了粉嫩的櫻花。飄逸的及膝裙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輕盈感，好似水波泛起了陣陣粼光。玟心一個俏皮的轉身，讓宇成不小心心動了，眼睛捨不得眨眼。「真是有如天使下凡。非常適合你。」宇成偷偷地幫玟心拍了好幾張照片。
玟心被他一誇忍不住害羞了。「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啦。我會不好意思。」
「你到現場之後想必很快就會適應了。」宇成暗喻。
服務人員走突然了過來，態度彬彬有禮。「陳小姐這邊請，今天想要作哪一種髮型呢？」
「髮型？連髮型都要作？」玟心感到不可思議。
「嗯。對啊。」宇成面帶微笑。
「呃，你真是……」玟心想稍微責備他卻又捨不得。
由於時間有點緊迫，宇成一次請了三位髮型師幫玟心服務。在瘋狂的電棒捲攻擊下髮絲的翹度越趨完美，數條人造編髮被夾在髮際，製造出更豐富的視覺效果。抹上了定型慕絲，浪漫的法式多層次捲髮大功告成。看著鏡中的自己，玟心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也可以這麼美麗。她愣了好一段時間。
「不滿意嗎？如果有哪邊需要改的話，我們還有一點時間。」宇成看不懂她的表情。
玟心驚訝地轉身過來。「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一切有些太夢幻了。真的，這真的非常完美。」
「那我們該出發囉。希望路上不會碰到塞車。」
「嗯。」玟心心滿意足地微笑著。
§
踏上了鋪著紅地毯的階梯，兩人進入了國家音樂廳二樓的指定席。坐在前排的位置，絕佳的視野可以看到台下滿滿的人潮，玟心感到有點興奮和期待。這時，一樓的入口處有些閃光燈，五位外國人在民眾的簇擁下來到舞台前面的位置。
「那些人可能是國外的貴賓吧。也許伊玲的老師是其中一位。」宇成在玟心耳邊說著。
「所以他們都會參加慶功宴的派對囉？」
「應該是。」
掌聲響起。燈光已經做好了準備。伊玲和其他音樂家一齊走上了舞台，她高雅地揮手和觀眾致意，臉上的微笑有點僵硬，想必是太緊張了吧。
「哇。伊玲真美。」玟心看見那套杏色的窄袖洋裝，不由得讚嘆連連。
「我還以為她會穿另外一套呢，那套的顏色應該比較適合。」宇成不經意地說出這句話。
「另一套？」
「嗯。這套是我之前和她在百貨公司買的。伊玲原本是買另一套洋裝，但我覺得這套也很適合就幫她買下了。」
「這樣啊。」玟心突然感到胸口有個空洞，彷彿全身的力氣被抽走了。「你對朋友都這麼好唷，真大方。」她故意有些諷刺。
「不算是啦。你別誤會。因為她幫了我一個忙才特地回禮一下。並不是任何人我都會這樣。」宇成突然發現玟心臉上的笑容變少了。
「我總覺得你很重視回禮和禮節？」玟心聽了他的解釋反而心裡有些不舒服。換句話說，宇成可能真的是為了道歉才帶她坐禮車穿華服，而且伊玲在他心中也有一定的地位。一想到這裡，玟心冷靜了不少。
「嗯，算是吧。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在華人的價值觀裡人情是非常重要的。」
「這倒也是。」玟心深呼吸想讓自己放鬆一點。她現在還是難以弄清宇成對自己的看法。
當台上的伊玲看見玟心的穿著打扮她大吃了一驚。先不論那套衣服有多麼昂貴，光是那個髮型就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間了。難道這是玟心對自己下的戰帖嗎？當女人主動地將自己打扮得更有魅力的時候，只說明一件事情──她有喜愛的人了！而那個人百分之百就是坐在她隔壁的宇成。看見英俊瀟灑的宇成盛裝出席自己的音樂會，伊玲感到非常高興。但眼前的情況卻好像是自己在替他們兩人的約會作伴奏，伊玲不免有些怨由心生。
悠揚的音樂翩翩響起。莫札特的魔法穿越時空征服了每一位聽眾的心。長笛在伊玲的演奏下音色通透輕亮，時而輕柔、時而悠長帶有點感傷，深深地勾起了情緒的共鳴。玟心可以看得出來宇成很喜歡她的音樂，幸福與陶醉的心情表露無遺。這瞬間，玟心突然想不到自己有什麼可以吸引宇成的地方，外表和魅力她可能會被伊玲輕鬆擊敗，要是她也能有一點才華就好了。
掌聲響起。兩人熱烈地為精湛的表演喝采。
「伊玲真是厲害，沒有雜質的音色肯定下了很多功夫。」宇成向台上的伊玲揮手，而伊玲也望著他並給了一個很棒的笑容。
「嗯。她真的很厲害。」玟心悄悄地嘆氣。
「怎麼了，你心情不好嗎？」
「呃，沒有啦。大概是空調的關係吧。」她趕緊撇清。
宇成不知道從哪裡取出了一條羊毛披巾幫玟心披上。「這樣就不會冷了吧？」他微笑著。
「嗯。」玟心呆呆地望著他。宇成溫暖又貼心的舉動再一次打動了她的心。玟心有種不妙的感覺，要是她再這麼跟宇成頻繁地接觸肯定很快就會不能自拔，但是這麼夢幻的情感卻又讓她難以割捨。
音樂繼續演奏著，所有人的注意力再度放回台上。
突然間，全場的燈光熄滅了，眼前只有一片漆黑。驚呼聲四起，群眾有些不安。演奏也中斷了。
「怎麼會停電了呢？」玟心四處張望，眼睛還有些不太適應黑暗，好像其他人在一瞬間消失了。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她。宇成在黑暗中看見了玟心慌張的樣子。「別擔心，這應該只是跳電。我想應該很快就好了。」
「嗯。」玟心聽見他的聲音忍不住抓緊了他的手。以前似乎也曾有過這一幕，宇成在黑暗中牽起了她的手，給予她信心。在這樣的心情下，玟心好想依偎在他的懷裡，好想要有一個人可以依靠。在心中煎熬了許久，最後，玟心真的把頭靠了過去，輕輕地碰觸到了宇成的肩膀。
宇成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應電到了，他現在究竟應該如何回應？心裡很是慌張。緩緩地，他把手輕輕地放在玟心的頭上。摸著她柔軟的髮絲，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這距離近得連玟心的呼吸聲他都可以聽見，想必她因為這黑暗而感到很緊張吧。突然間，溫暖的長笛聲穿透了黑暗，像柔水般撫平了所有人的焦躁。環顧全場，各種嘈雜的聲音居然漸漸地消失了。群眾也不再彼此交頭接耳，音樂的力量成功地拯救了失控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燈光再度亮起，樂團終於歇了演奏。全場立即爆以熱烈的掌聲，不少人激動地站了起來，瘋狂的場面遠比先前的狀況都還要熱烈。玟心突然想到了電影鐵達尼號的情節，幾位小提琴家在船即將下沉的時候用音樂來安撫乘客的心情。她深深地受到音樂的感動。
伊玲看見了心痛的一幕，當燈光亮起的時候，玟心和宇成親密地靠在一起，那一瞬間她的音樂停止了！稍後，觀眾帶來的熱烈掌聲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她只是面帶微笑地向大家點點頭，但腦海中都是剛才的那個畫面。難道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嗎？就算不是戀人的關係，剛才的親密舉動絕非僅止於朋友的情誼。
一個小時過後，音樂會結束了。宇成和玟心到後台去和伊玲碰面。後台有些擁擠吵雜，工作人員忙進忙出，花束擺了滿滿一桌。
「恭喜！演出真是太完美了！」宇成開心地和伊玲合照。
「謝謝。」伊玲看見宇成的笑容突然有一種雨過天晴的感覺。「剛才停電的時候你們沒事吧？」
玟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伊玲，雙手交握在胸前。「伊玲你真是太厲害了。音樂真的太令人感動了。」
「沒什麼啦，多虧大家的默契都很好，才有辦法不看樂譜演奏出完整的曲目。」伊玲謙虛地把功勞歸給大家。
「對了，慶功宴在哪裡舉辦呢？」
「在台北車站旁邊的飯店，你要先過去嗎？」伊玲拿了一張名片給宇成。
「我有開車。你怎麼過去？」
「喔。我們有訂一台小巴士，等一下會和其他貴賓一起去。玟心你要去嗎？」
玟心有些猶豫，她雖然很想跟宇成一起參加派對，但不勝酒力的她肯定沒辦法應付得來。更何況出席派對的人都是音樂家，想必也很難和他們找到同樣的話題，光是在後台她就覺得來到了另一個星球。「不用啦，我不去。你們開心地去玩吧。」
「那你要怎麼回去？你又沒開車。」宇成疑惑地看著她。
「你載我到車站吧，我會自己搭車回去，幸好現在時間也不算晚。」玟心避開他的視線。她不想在伊玲面前被宇成弄得臉紅心跳。伊玲覺得兩人的互動有些冷淡，若自己是玟心的話肯定會留下來參加派對。這點讓他們有些不太像戀人。「這樣啊，那路上小心囉。你趕快帶她到車站吧，早點過去班次會比較多。」
「嗯。也對。我們先走囉。晚點見。」宇成微笑著向伊玲道別。
「晚安。」
「嗯。」伊玲靜靜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她很慶幸地發現兩人中間還保持了一段距離，一段牽不到手的距離。
而今晚，今晚就是伊玲最重要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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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