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傘姨與諾伊茲相約在老地方碰面,那是一棟豪無人煙具有隱蔽、位於貧民窟偏遠和郊區交界處的大樓,荒廢程度幾乎只要用手輕輕一觸,牆壁就會因此崩碎解體。
原本總會在頂樓相見,但這次不同於以往。
身穿哥德羅莉服、腿上套全黑絲襪的她,面部戴起泛著微微螢光的狐狸面具,雙手交叉在胸口,華麗的黑洋傘倒鉤在手腕處,以三七步的步伐立在一樓的門外,渾身散發焦躁的氣息,一腳高跟靴正快速以鞋尖敲擊泥地,腋下夾著被揉爛後又重新平整的社會版報紙。
稍早前,傘姨因閱讀到今天的社會版頭條新聞,內容為:
『各地的神聖福音據點在同日同時遭大規模的燒毀,遭受波及的負傷民眾指出,在夜晚時間突然出現號稱要參與教會活動的多人團體,接著聽到教會中傳來尖叫聲和砸破玻璃聲,多名信徒遭圍毆,附近居民前往查看也遭打傷,目前有多名信徒已分別送往各大醫院緊急治療,現場牧師傷重不治。』
『記者趕往現場仍舊可以聞到濃重的汽油味,警方逮捕暴亂多名民眾,經過調查後發現糾眾破壞神聖福音據點的人,全都與台灣暗網的匿名者發佈懸賞有關,不排除是黑道的追殺令,警方已將相關電腦和手機等作為證物扣押。』
清楚是誰幹得好事後,於是邀約主事者赴約。
待遠處一輛車依約前來,不疾不徐的停在樓前幾公尺處,傘姨一個箭步衝上前,舉起報紙狠狠朝未開啟的駕駛座車窗用力甩去,破口大罵:
「你瘋了不成?!」
待報紙沿著車窗滑落在地,駕駛座裡頭的人才熄火,慢條斯里打開車門站出來,黑色棉質薄長袖上衣、黑色彈性休閒褲,體型壯而結實,單孔面罩的臉只露出一雙碧綠的狐眼,在無月之夜下,凝視傘姨的目光顯得冷傲幾分。
落在地上的報紙攤開,
傘姨可沒在怕,她舉起掛在手腕的傘,將尖銳抵在對方的胸口,雖然雙方沒有以真面目相視,卻可以感受彼此交惡的氣場,她厲聲罵:
「替黑道辦事也該用點腦去分辨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高估自己也該有個限度!」
「打鐵要趁熱。」
「你遲早會斷送那孩子的性命!」
「沒錯,遲早,在那天到來之前,我會盡情的使用她。」
「還需要靠女人擦屁股的小鬼,沒資格當她的主人!」
在爭執不休的過程,副駕駛座車門打開了,下車的是與駕駛座相同裝扮、個頭較矮瘦的人影,面罩下一雙藍眼咕溜的轉動,檢視附近是否安全無虞,她的出現制止了傘姨和諾伊茲的唇舌之鬥。
傘姨狐面下的視線移向她身上,手上的武器並沒因此收起,反而將傘柄握得夠緊,說:
「『獵犬』妳該離開了,根本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酒鋪當刺客。」
獵犬望向與狐面上正發出微微青光的瞳孔,輕聲回應:
「我無處可去,而且,已經對於『殺人』不再猶豫了。」
「來傘姨身……」
傘姨話沒說完,立刻被碧眼的傢伙——諾伊茲,以尖銳、並帶有諷刺的嘲笑聲打斷。
「哈哈哈哈哈哈--老前輩比我想像還要來得天真,妳打算讓一個沒有身分證、沒有真名的她怎麼回到社會過普通生活?妳以為這樣就能成為平凡人?」
「起碼不會讓那條笨狗為了愚蠢的飼主丟掉小命!」
「想要獵犬?……在晚輩眼裡不盡然喔,老前輩真正想要的是爺爺的結晶。」
怒不可遏!遭受挑釁的傘姨撐開傘,以利刃的傘翼朝諾伊茲揮砍。
『鏘!』金屬類相互摩擦發出刮耳的利聲。
傘翼被諾伊茲從腰側拔出的砍刀刀面輕鬆阻擋,「絕對要殺了他」抱持強烈殺意的傘姨自知力量上比不過男人,按下傘炳的開關抽出隱藏在炳中的西洋劍,一個箭步突刺,尖細純白的刀刃直穿諾伊茲胸口。
然而,傘姨從暴怒中清醒過來,驚愕地望向遭刀鋒穿入的肉體……並不是諾伊茲而是鈴?就在危急的瞬間,她的忠誠驅使身體衝上前為主人擋上傘姨的一刺。
鈴的額前因劇痛而飆下了冷汗,西洋劍的銳刺穿皮肉抵在胸骨,猛烈得幾乎能刺穿胸骨,不過在被刺穿之前,劍身被鈴雙手緊握的蝴蝶刀、以剪刀式的交叉箝住,斷絕深入肉體的冰寒。
見紅,鮮血沿著劍身滑落,凝聚成艷紅水珠後滴落在貧瘠的土壤,一滴,兩滴,三滴,傘姨茫然的對鈴喃喃罵道:
「……笨狗。」
被鈴擋在身後的諾伊茲可沒閑著,先是環住鈴的腰粗暴向後一扯、拉至自己的側邊,讓劍刃從她胸口抽離,救人的同時也不忘抓緊攻擊傘姨露出破綻的機會,舉起砍刀狠狠朝反應變遲鈍的對方的頭頂砍去。
『鏘!』
細軟的西洋劍劍身硬生生接下鋼硬的砍刀,傘姨一手握著傘炳另一手扶在劍身,吃力的撐住如巨石般的重噸。
被諾伊茲扣在身旁而無法自由行動的鈴,一手壓在胸前那一道傷勢不淺的肉窟窿,濕滑的血水正在擴散,沾黏了衣物也染紅了手心,由於剛剛被粗暴的拉扯造成二度的疼痛,鈴沉著眉心咬住牙根,不讓自己發出丟臉的呻吟。
「不要傷害傘姨。」鈴壓抑疼痛,向他請求。
對於即在眼前的勝利,哪可能輕易收場?諾伊茲不予以理會,笑瞇著眼,碧色瞳孔併射出狂妄,帶有享受樂趣的意味。
僵持之下,力量本就嬌弱的傘姨雙臂開始顫抖,諾伊茲趁勢加重力道並且獲得明顯的壓制,刀鋒直切開傘姨的狐面,在面具的額前深刻出一條縫,幾滴血自面具後落下。
「『飼主』快住手!」鈴大喊。
吼聲擾斷諾伊茲的行動,他鬆手了,這也讓傘姨藉機逃開,但扣住鈴的手臂卻更緊箍。
迅速躲離諾伊茲幾尺遠的傘姨,用塗著黑指甲的纖細手指伸進面具下,擦去下巴流淌的鮮血,自知鬥不過眼前的麻煩人物,她決定今天就此撤退,畢竟,來日方長。
「果然是沒教養的小鬼。」傘姨恨恨落下一句。
這番話落進諾伊茲的耳裡盡是舒暢,對他而言簡直是喪家犬敗走的狂吠,完美滿足了身為勝利者的驕傲,為了表現出王者的霸氣與憐憫,他將落在腿邊的傘翼踢給傘姨。
是一種示意,充滿惡性挑釁的示意。
傘姨撿起傘翼重新將西洋劍裝回傘柄中,額上的傷口正灼熱的燒痛,說什麼也不願意久留,於是她丟下兩人頭也不回的先行離開……
一日,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