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獵物放慢腳步,鈴默默跟著收起腳步,靜靜凝視對方的一舉一動,同時也環視四周環境,巷子終點是與排水溝相併的寬敞荒地,如果順利將他引至沒有遮蔽物的荒地,之後就能交給狙擊手,自己的前置任務也算完成。
將收在雙袖口的蝴蝶刀滑入自己手心,鈴從屋頂躍下,落地的點直朝李湮獄的頭。
原本背對自己的李湮獄卻突然往前跨一大步,單腳一跳反身朝鈴的腰部一個迴旋踢。
--行蹤被發現了?
鈴機警地將身體縮起,以手肘和膝蓋作為盾牌抵擋迴旋踢,雖然承受被攻擊的要害卻躲不過衝力,她向後踉蹌了幾步,拉開與李湮獄的距離。
等重新站好時,對方卻沒有攻過來的意圖,反而出聲問:
「可以滾嗎?」
意外,雖然之前對於蕭邦是李湮獄的身分感到猶疑,不過現在聽到聲音後幾乎可以確定是本人,真沒想到狙殺的對象會是自己認識的人,這讓鈴產生遲疑,夜視鏡下的她打量李湮獄上下身。
些微遭火吻的雙臂顯得通紅,衣物在人肉炸彈中也難以倖免,因為燒灼而殘破焦黑,曝露了藏在衣物內的匕首和肌肉線條,焦了半面的倒掛面具如一滴半黑的水珠。
一股憐惜油然而生,為了壓制不該有的情緒,鈴低聲回應:
「我也是有任務在身。」
聽聞後,李湮獄雙手插進口袋一副悠哉的舉動,以狂妄的口氣向鈴提議:
「我讓你三刀你砍得到我,我就跟你走,但是……砍不到我,你的命我就收下了。」
「三刀?」
對方充滿挑釁和警戒的氣勢,讓鈴在面罩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不是笑對方狂妄與霸氣;而是意識自身的無能與弱小,已經喪失繞到背後暗殺的時機,現在開始只能正面衝突。
另一方面也笑著,原來李湮獄在這節骨眼依然一樣的怪,一樣的……傷人。
「我沒打算和你遊戲。」
開口的同時鈴傾身衝向前,將手邊的一把蝴蝶刀扔向李湮獄的臉,企圖引開注意,對方的下盤才是自己攻擊目標。
李湮獄笑了一聲,雙手仍放在口袋裡,頭往旁邊一撇,以最小的幅度躲過飛出去的蝴蝶刀,語氣嘲諷地說:
「不過我身體不舒服,只好讓心情愉悅才能撐比較久,所以你玩定了。」
在鈴跨近他的領域時,馬上舉起腳往她的腳掃去。
驚覺到對方下盤的動作,鈴咋了個舌,嘖!沒想到李湮獄也和自己有同樣的企圖,居然還搶先一步攻擊,心裡真不是滋味。
雙腳躍起躲過掃腿,在半空中趁機拉近與對方的距離,僅有一臂之隔,貼近的目的已經達成,同時李湮獄那張半焦黑的倒裝面具正朝向自己的臉,似乎有備而來。
這傢伙……打算用頭槌嗎?
如果現在閃過頭部攻擊的話,只會製造出讓對方得逞的空隙,還可能錯失貼近的機會,就撞唄!誰怕誰!
「呵。」
李湮獄發出一聲輕笑,如預期,他強行以面具撞擊鈴的下顎。
痛……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粗暴的力道讓鈴下巴疼得發麻,嘴裡的舌嚐到血的鮮甜,也不全然屬壞事,絕對不能放過一擊殺的機會,撐過瞬間的衝擊後,鈴成功抓住李湮獄的頭。
手指鉤得更緊,做為身體平衡的支撐點,擺盪騰空的雙腿夾住李湮獄的上半身和雙臂,鈴一直警戒那雙放在口袋看不見的手,於是搶先扣住壓制,另一手袖口滑出暗藏的蝴蝶刀,刺向他的太陽穴。
--得手了!
刀鋒剛入太陽穴的肉,溢出幾滴血珠,在幾乎得手的瞬間,鈴的下巴二度又遭李湮獄的攻擊,同個部位二度撞傷,疼得她飆淚和暈眩,瞬間鬆開了扣住李湮獄頭部的手指,蝴蝶刀雖然死握著,卻沒有力氣施勁。
鈴痛得失去理性,罵了一句:
「李湮獄你這個混帳!」
上身的攻擊失利,但夾住雙臂的下身仍沒打算放腿,鈴掩住已經發麻發熱下巴,腥味從嘴角溢出。
此時李湮獄上半身雖被束縛,但雙腳仍然是自由的,於是開始耍起詭招在原地旋轉,鈴來不及反應,趕緊拉住李湮獄肩上的破衣避免被甩出去,對方八成瞧見自己措手不及的模樣,竟出言裝傻嘲諷:
「痛痛痛痛……蝦?你說誰?還有你當我的頭那麼硬喔,可不可以下來啦?這動作多猥瑣啊!」
可惡,這怪咖居然用爛招,簡直把自己當三歲小孩一樣耍!
雖然心裡咒罵要堅持,但意志力敵不過頭部的暈眩和胸口的反胃感,下巴連續承受的攻擊皆直衝腦幹,現在還能保持一點意識算是幸運,最終鈴軟癱癱地鬆了腿,被旋轉的力道摔落在地。
趴在地面,鈴一手勉強撐起自己虛弱的身體,掩著嘴壓抑作嘔感和頭部的昏沉,面罩下早已臉色蒼白。
可惡!任務失敗了,不過在另個意義上,鈴贏得勝利了呢。
不服輸的她摘下夜視鏡,抬頭以似笑非笑的眼神瞪向李湮獄:
「太陽穴那一刀,算三刀之內吧?」
李湮獄停止旋轉的動作,低頭,用焦黑的面具望向鈴:
「算,反正遊戲輸了,你卻還是輸了。」
接著,在鈴面前蹲下來,手裡亮出音叉刀晃呀晃,從容地問:
「你想要怎樣的死法?」
不知道該說是惡劣的趣味?又或者夠狂妄?李湮獄居然讓對手選擇死法?不過比起自己採取直接讓獵物死亡的手段相比,這似乎有點人性,接受死亡的同時,幾個鮮明的美好記憶在鈴的腦袋內一一浮現。
與可愛的祈一起吃甜食聊天,溫和的騎四在一旁靜靜笑著的時光,偶爾板著臉的零壹和吵鬧的小鬼頭們,讓自己有家的溫馨,令人摸不著頭緒卻很溫柔的蒼倪,有諾伊茲在的網咖包廂……
這是戰力懸殊的下場,身為敗家犬的下場,沒有抱怨的餘地,為自己孑然一身的空白染上深淺黑灰與各種艷紅,似乎也沒有什麼好不滿的。
鈴低聲回:
「橫豎都是死,還有分什麼死法嗎?」
但是有些疑問依然未知,沒有原因?單純想理解罷了,真詭異,明明人已命在旦夕,卻仍舊糾結在那麼一點小無趣,鈴目不轉睛看著李湮獄臉上焦一半的倒裝面具,丟出一直以來存有的疑問:
「說說你的事吧,為什麼非得惹上黑道?」
李湮獄蹲在地上,對於鈴的提問無動於衷,反問:
「先告訴我你的同伴有幾個吧,人在哪也順便說,不然我怎麼可能在跟你浪費時間。」
鈴笑了,取笑自己的蠢,還在期待什麼呢?這裡可是戰場,除了生死之外其他只是多餘。
「那就別浪費時間。」
手捏緊蝴蝶刀緩緩舉到胸前,作為接招的預備。
李湮獄雙手一攤後又將手插回口袋,音叉刀也隨之收回袖子裡,鈴對此舉動還來不及感到訝異時,他卻烙下酸溜溜的嘲笑:
「怎麼那麼難纏,可以走開嗎?讓條路走吧,我是不知道黑道給你們多少啦,哀……可憐蟲。」
接著環顧巷弄與巷外的空地後,轉身離開往別的巷子繼續鑽去。
見對方拋下一句「可憐蟲」後爽快離去,讓視死如歸的鈴當場錯愕了,一直努力以自己方式求生存,居然被嗤笑是個為錢而生的可憐蟲?單單一句話瞬間點燃了鈴心中的怒火,在她耳裡聽來簡直是莫大侮辱!
如果這是刻意挑釁在引人入圈套的計謀,那麼恭喜你李湮獄,你成功了。
藍牙傳來諾伊茲的命令:
『獵犬,回到待命點。』
然而被憤怒沖昏頭的鈴無視諾伊茲的叫喚,一個因不服輸而起的執念,與其抱著羞辱殘存不如與他殺個痛快,即使失去性命也無妨,至少證實自己的生存方式絕不是對誰搖尾乞憐。
她雙手撐起軟癱的身體,邁開腳步欲追上李湮獄,但滿腔怒火依然敵不過方才腦幹被衝擊所造成的暈眩,步伐走得跌跌撞撞,行進幾腳後,鈴虛弱地用肩膀靠在牆邊。
不甘心,真不甘心……簡直像個笨蛋似的,輸得一敗塗地還遭惡意愚弄。
身體貼著牆壁緩緩滑跪在地,憤怒與無力在胸口交加,鬆掉手上緊握的蝴蝶刀,鈴雙手環抱顫抖不已的肩膀,狠狠咬住自己嘴角溢血的下唇,卻抑制不了奪眶而出的淚珠撲朔撲朔地滴落在膝蓋。
鈴朝李湮獄離去的背影不甘心地大吼:
「可惡的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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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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