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剛過，我騎著機車回家；身上的雨衣滿是雨水，天空還不停的下著細雨，下雨天騎車真的很麻煩，我的安全帽是半罩的，雨水會濺到眼鏡。車子牽進停車格，我抽出面紙，一邊擦著眼鏡走進大廳，搭電梯上五樓；我才掏出鑰匙，正打算開門，就隱約聽見了客廳傳來一些聲響。
原本家裡不會出現的吉他聲。
是欣彥。
「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雖然學校離家並不是很遠，但他應該還要補修學分，住在宿舍顯然方便得多；我們這棟大樓是一樓一戶，不過他在家裡練習樂器，多少也擔心會吵到鄰居。
我推門進去，發現不只是欣彥，惠婷也在客廳，我聞到臭豆腐的味道。「爸爸！」開口的是惠婷；姊弟倆回過頭，臉上各自帶著笑容。
「喔！」我不自覺揚起笑來，打從傍晚就冒雨騎車的陰鬱心情頓時一掃而空。
「要吃嗎？我們剛剛去買的。」我往桌上瞄了一眼，有臭豆腐、泡菜等小吃，好像還有麵線。
雖然早就已經過了晚餐時間，只是這是家人間久違的小聚會，我也還沒吃晚餐，「好啊。」恭敬不如從命！我鬆開領帶，接過女兒端來的大腸麵線，就這樣動起筷子。
電視沒開，我們三人也沒多說，期間只有欣彥的吉他聲作伴；我完全忘了要質問他為什麼會突然回家。難道就只是單純為了吃個麵線、臭豆腐嗎？今天並不是哪個人的生日也不是什麼過年過節。
不過這個問題突然變得不重要了，我看到幾個月來都沒看到的兒子，跟女兒一起吃晚餐，就算麵線已經糊成一團，我也不介意。
「如果你媽媽也在這就好了。」這樣對我們來說也算是一種「團圓」吧？
「是啊，我今天有打給她，月底她生日，我們說好要幫她慶生，她會上來一趟。」
對哦！老婆八月底生日。「妳們怎麼幫媽慶生？」姊弟倆暗中計畫，居然沒告訴我耶！
惠婷與欣彥對看一眼，「到時候你就知道啦！幫媽慶生還少得了你嗎？」
「這還差不多！」
從我進門之後，欣彥完全沒說話，不過臉上一直保持著笑容；忽然，他換了一個調，手上的吉他彈出的音色是如此熟悉，他開始哼唱——
「獨夜無伴守燈下，春風對面吹……」《望春風》！原來他不只會唱那些英文歌或流行歌，這種傳統民謠他也會唱。
我吃著麵線邊聆聽，直到他把整首曲子都唱完，「還不錯吧？」他問我，我正嚼著臭豆腐，只能點頭回應。
「看不出來你還滿會唱的！奇怪，你是什麼時候突然變得會唱歌？」我以全新的角度打量兒子，真沒想到原來他還有我所不知道的才能。
「也是那個學長要我試著開口唱……」他立刻低頭，我頓時明白了他口中的「學長」是那個只來過一次，頭髮五顏六色的男生。「他們也說我唱得不錯。」講完這句話，他望了身旁的惠婷一眼，身為姊姊的惠婷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當興趣的話確實不錯。」我為自己下的結論感到很滿意。「對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我提問時的表情確定是帶著笑的；那首《望春風》第一次讓我感受到欣彥手上那把吉他，確實能夠彈出動聽的音色，現在的氣氛很好，我不想破壞它。
「就……」他看了惠婷一眼，說話顯得有些遲疑。「沒有啊，反正回家也還是可以練吉他，一直住在朋友那裡也不好意思，再說從這裡到學校，騎車上下學也不會很遠；重點是離我打工地點滿近的。」
他一直有在打工我知道，不過我以為他的打工只是在學校附近隨便找一家店工作，面對我的疑惑，兒子只是靦腆的笑了，「學校附近的餐廳暑假不會另外找工讀生，所以我也要找別的工作。」
吃完了麵線，我把空碗擱在桌上，順便打了個飽嗝。「原來如此。」突然很想來根菸，我掏了掏外套口袋，才想摸出菸盒，又想到惠婷不喜歡菸味，老是念著我要戒菸；唉！算了算了，不抽！
我仰躺著，沒想到對面的欣彥突然喊我一聲——
「那個……爸。」
「嗯？」我抬起頭，發現欣彥一副欲言又止。「有什麼話想說嗎？」
「就……」
「欣彥！」惠婷突然用比平常還大的音量叫他，連我都給嚇了一跳！「快十點了，你不是要打工？」她推了欣彥一把，倒像是趕人出門？
「啊！對，時間差不多了。」他看了時鐘一眼，站了起來，匆忙地把吉他裝進袋子裡。
「你在哪裡打工啊？這麼晚了。」我皺起眉頭，也跟著起身。
「一家西餐廳，他們做到凌晨三點；之前在徵一個駐唱的歌手，那邊老闆很賞識我，所以應徵上了。」他穿上運動外套，背著吉他；他站起來我才發現到他不僅變瘦，好像也變壯了。
「哦……凌晨三點？那你回來都幾點了？學校補修怎麼辦？」我直覺是想到他的課業問題。
「還來得及過去……」他搔著頭，然後嘆了一聲。「好！那我出門了。」
他都這麼說，就算是我有些不贊同他做這麼晚的工作，在這當頭也不好阻攔。「外面還在下雨吧？」我望向窗戶，走近一點藉著外面路燈才能看清楚雨勢大小。「你要小心一點騎車，滿大的！」
「我知道。」他抓起車鑰匙，先戴上安全帽。我赫然發現他帽子上的擋風罩是帶著水珠的。「那我出門了！」
「路上小心。」惠婷對著欣彥說了這麼一句，大門關上，客廳只剩下我們父女倆，氣氛似乎瞬間又恢復成之前的樣子。
「那我要去洗澡了。」一個不注意，女兒抓起手機，桌上的垃圾往垃圾桶一塞，一溜煙的離開；方才那種奇妙的氛圍迅速消失了。
我看著惠婷的背影，再想想仍然待在娘家的老婆，一股莫名的空虛感突然佔據了整間房子。
過沒多久，我聽到浴室門關上的聲音。
＊＊＊
從那天起，欣彥就過著「晚出早歸」的日子；晚上十點左右出門，凌晨四點左右回來；這讓我開始擔心起他的身體，畢竟他早上還要去學校重補修不是嗎？算早上九點要到學校好了，回到家四點左右，洗個澡睡覺，差不多八點又要出門，睡不到四個小時，而且又沒睡到應該睡的時間，回學校的路上車這麼多，一個不小心就會出意外啊！不知怎地，我想到他精神不濟的騎車回學校，就感到神經緊繃。
我很想勸他換個工作，或是乾脆不要打工，這學期學分費我替他出算了！就連下學期的生活費也是，但他很堅持要做，堅決的態度超乎我想像。
我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煩惱的心情不斷擴大，就連工作也無法集中精神了。
而且，就算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每天工作至少要到晚上八點才得以回家的我，跟兒子相處的時間仍然少之又少；我想起了小紋之前對我們父子倆所提出的邀約。一個禮拜了，除了簡單的問安，我找不到其他的機會跟欣彥開口。
終於，在一個星期五的晚上，我得到了一點點空檔；那天六點從辦公室回家之後，沒再安排其他的公司活動或是其他邀約；我打了一通電話回家，是欣彥接的。
「我等一下就回去了……對，所以你們要吃什麼？我順便買回去……你有煮？」等等！我沒聽錯吧？欣彥開口跟我說他有煮！他什麼時候學會了下廚？「你煮什麼？昆布蛋花湯、麻婆豆腐……滷雞翅，還有嗎？」我嘴角不自覺往上揚，驚喜感不斷不斷湧出，就像發現一批寶藏！我是個料理白癡，惠婷似乎遺傳到我的基因，對於下廚一竅不通；我老婆的廚藝雖不錯，但是否遺傳到兒子身上是另外一回事；我就不知道兒子居然也會做菜！
「哇，我好期待！那我回去吃，要留一點給我。」在抽油煙機的背景音之下，我與兒子結束通話。
然後，我當晚收到了一張超速罰單；我已經很久沒為了吃晚飯而超速了！記得上一次是距今二十四年前，與岳母見面的飯局。
扒掉碗裡最後一粒飯粒，我心滿意足地打了一個飽嗝。
「味道還可以吧？」在我盛第二碗湯的時候，兒子抬頭，徵求我的感想。
「很好吃！」我一到家就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廚藝是從哪學的，而答案卻出乎意料的普通！「男生交了女朋友真的會成長，各方面都是！」我挑眉，瞥了兒子一眼。
「也是為了省錢。」他淡淡地說，也是，外食比起自己煮，還是貴上許多。
「女朋友哪裡人？」
「桃園。」
我重新拿起筷子，吹著熱湯。「要是你媽也知道你的廚藝是你女朋友教的，她大概也會很驚訝吧？」我笑笑，喝了一口。「怎麼認識的？同學嗎？」
欣彥頓了一下，搖搖頭，嚥下塞得滿口的飯菜。「是樂團主唱；跟我一樣也在、在西餐廳表演。」
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好；我也不是覺得喜歡唱歌的女生就一定不好，只是……唉，我終於知道他為何堅決不肯辭掉現在這個駐唱工作了！
「話說回來，距離媽生日只剩剛好一個星期。」女兒提醒著，輕聲說了一句「我吃飽了」，把空碗丟進水槽。
「對耶，妳們準備什麼生日禮物給她？」我盯著惠婷，期望從她那得到答案，可她卻是聳聳肩，指著還在吃飯的欣彥；她繞到他背後，所以他沒看到這個手勢。
他抬起頭，發現我正在看他。「幹嘛？」
「我是問你，要送什麼給你媽。」
他抿起唇，不知怎麼，我總覺得欣彥那表情摻雜著苦惱的意味。「就……唱首歌給她嘍，姊有準備蛋糕啦。」
「哦，自彈自唱？」他點頭。我逕自說道：「那也不錯。她應該會喜歡。」話說回來，我也應該要稍微有點表示才對；該買什麼呢……
我喝著湯，正當嚼著湯裡的昆布時，欣彥的眼神又向我飄來。
「爸。」他放下碗筷。
他正視著我，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從回來當天就出現過。我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有話直說。
他卻回頭瞄了客廳一眼，然後推開餐椅。「如果你要的話，我們出去喝杯咖啡。」
我抱持著疑惑的心情放下碗筷；而他的態度仍然很認真。
「順便跟你講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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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故事的寫法，我自認為很「王道」，也就是說四平八穩啦！沒有太多出乎意料的劇情或是變換節奏的方法。
有時候會突然想寫一些平易近人的題材，（話說從第一篇開始就算是ＸＤ）瑟芙雅蒂這個背景稱得上相當容易發揮！
明天又要回到老師外帶更新了！
跑路人創作團隊／塔客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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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科幻 (4)
